离别

    “我一直觉得,火锅这个东西,要和最亲近的……朋友吃。”

    乔楚戴着手套剥虾,假装没有听懂他言语的停顿,“那我挺荣幸呗,能做你的朋友。”

    “害,彼此彼此。满打满算,也就和李立阳,篮球队的兄弟还有家里人吃过。你呢?”

    “要是这么严格的话,你是第二个。”

    林溪嘴巴没有合上,一个是感叹个数之少,一个是疑惑先来的那位是谁。

    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如同X光一样扫过全身,乔楚吃完一只虾,眉毛挑了挑,眼刀射向锅里刚刚飘起来的大青虾。

    林溪多会看眼色啊,三下五除二,捞上来,烫的他仿佛触电了一般,利索地掐头去尾除虾线,整整齐齐地摆了个笑脸给乔楚送过去,还不忘拿了两个圣女果当腮红。

    乔楚觉得好笑,又很是受用,一边吃一边说:“是我的大学室友。”

    啊,女的啊,那没事了。

    不错,虾没白剥。

    乔楚抬眼看了一眼林溪如释重负的小表情,就知道他没听懂。

    大学,不一定住学校宿舍啊。

    室友,不一定非要是女生啊。

    她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等以后有机会再细说吧。

    其实如果没有机会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林溪,我要回去了。”

    林溪刚夹起来的蟹棒,“啪嗒”一声摔回了锅里,溅起的汤水砸到自己脸上,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

    乔楚抽了两张纸递给他,“擦擦吧。”

    “哦。”林溪茫然地应了一句,然后接过来,胡乱擦了两下,低头不大说话了。

    乔楚早有心理准备,“已经拖了一周了,很多事情还要处理,总不能读了四年,连个毕业都捞不到吧。”

    “那以后……”

    “我说过,不回来了。”

    “难道,这两个月,就没有一点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吗?”林溪问的小心,观察的更小心,企图从乔楚的眼睛里寻找出一丁点自己的光彩。

    他并不是要阻拦乔楚的离开,而是觉得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真的是很干脆利落,像是林溪心头坠了很久的大刀毫无疑问,不偏不倚地落下。

    乔楚笑了,“林溪,人是不能活在回忆里的。作茧自缚的话,你也看不到现在的我。珍贵的回忆,需要放在心里,并不需要一次一次地故地重游,或者面见故人去加深印象。那样可能,反而没了原来的味道。”

    “是啊,只朝前看,才是你。别人有什么重要的呢?”林溪苦笑,这么多天以来,原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乔楚觉得自己不应该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了,对于现在的林溪来说,可能太过于冷酷了。

    她想说,对每一个人来说,不管是林溪还是乔楚,最重要的都是自己。

    她想说,林溪,你的未来在哪里,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没办法陪你去赌,我也不可能和你赌。

    她想说,乔楚的本质就是自私,她就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拖累,也不像被任何人拖累。

    林溪眼眶有些红,他努力睁大了眼睛,侧头看向落地窗外的繁华灯光。

    咕嘟咕嘟的火锅还在喧嚣,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寂静,还是寂静。

    “乔楚。”林溪突然开口,声音里是说不出的落寞寂寥,“你就像火锅一样,吃的时候痛快舒服,本以为吃完可能就过了吧。可是那股味道消散不去,衣服上,头发上,微微偏头都是。哪怕不是故意去闻,都能感觉到你的存在。”

    乔楚腹诽,怪不得你语文不好,哪有把女生比作火锅的啊。

    “可是终究会散掉……”

    “当然会,窗户打开,门打开,空气流动,那股味道变得稀薄。衣服一洗,浴室一钻,我身上也会没有。”

    “所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是我会记得,我何年何月何时何地和谁吃过一次火锅。我会记得,那个人在我最开心的时候,当头棒喝。”

    乔楚悄悄搓手,你直接说我名字呗。

    “不过没关系”他神色已经有所恢复,“等我考上华大,我可以去找你。华大和贝大,我琢磨着也没多远吧。”

    “动车半个小时。”乔楚几乎是脱口而出。

    如果说刚被热油溅到的林溪是重症患者,那么在乔楚说完时间之后,林溪可以称得上是精神焕发,嘴角咧到天花板都不为过。

    “你查过?”

    乔楚似乎透露出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把自己搞得无地自容。

    思绪不受控制的时候,她当然查过,也幻想过。可是最终还是将风筝线握回了手里。

    那么不切实际的事情,想他干嘛?

    可是看着林溪高兴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表现,又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多了。

    想太多了,也太束缚自己了。

    林溪似乎将刚刚的失魂落魄忘得干干净净,喜滋滋地又倒了半盘子青菜,活像打碟的DJ。

    “高兴了?”乔楚略略歪头好整以暇地去看他的神情,其实压根不需要答案。

    “我一直很高兴,你要毕业了,走完人生的四年,我一直很为你高兴的。”林溪装模作样地捞了青菜放到乔楚碗里,乔楚完全不相信,却也没有戳破。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又是火锅又是味的。”乔楚揶揄他。

    “领会精神,领会精神哈。”

    林溪在听到那句话的第一反应是,没想到这么快。下一秒就想起来,的确是一周了,和当初学校的通知挺吻合。

    虽然自己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实发生的时候,还是有点透不过气。就像他自己那个不恰当但是精神很贴切的比喻一样,乔楚是一个让他难以忘怀的存在。

    虽然有时候两三天,见不到面,微信回他几个字,但是他总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彼此绑在一起。他上课她写论文,他做饭她收拾客厅,他睡觉她看书备考……

    即便是一起做某件事,即便是不说话,心里也踏实,比吃了定心丸还满足

    乔楚不服输,不被命运摆弄,不被外人动摇的那股子韧劲和狠劲,是悠悠哉哉活了十几年的林溪从未触摸过的存在。

    她就像千年溶洞里的钟乳石,一点一滴,岁岁年年,在别人注意不到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形状和光彩。

    恒心,细心,耐心,坚定不移。这都是林溪从乔楚身上学到的东西。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林溪满意到很想捧着肚皮当无脑小猪,但是想想还是自己来吧,哪能让女孩子动手洗那些油腻腻的东西呢。

    毕竟在家,这都是他的分内工作。托妈妈的福,深深地刻在了基因里。

    乔楚似乎已经习惯这件事,打开门窗通风,帮他把碗筷什么的收拾进厨房的洗碗池里,就拿洗洁精擦了两遍桌子,去油腻。

    因为这一次乔楚是真的要回学校了,所以较之于上次的饯别宴,林溪提议去更有意思的地方玩。

    摆了好几个地方,乔楚都不满意。

    密室,游乐场,野餐,好巧不巧,林溪提议的地点全都是大庭广众之下。

    好玩的密室要拼队,乔楚不习惯;游乐场太嘈杂,乔楚不喜欢;野餐太麻烦,乔楚不想去。

    林溪正在绞尽脑汁地想新地方,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太难了。

    乔楚敲了敲桌子,指了指挂钟,“你该回家了。”

    “可是……”要去的地方,还没定好啊。明天几点起床,来找她还是在哪里集合,要准备什么东西,这些都要解决的。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再留下去,的确不合适。

    林溪走之前,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看着她:“等我消息啊。”

    我一定能想出来的,一定能找出来的。

    乔楚送走了林溪,直接进浴室好好洗了个澡。

    她不确定,能不能和林溪说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出去的原因。她可以一走了之,但是林溪不能。但是林溪会不会认为是自己拿这个借口搪塞他呢?

    浴室虽小,但是房东还是做了干湿分离。氤氲水汽弥漫了整个浴室,毛玻璃上凝结落下的水珠划过一道道痕迹,像是在哭。

    乔楚伸出手去,在玻璃上一遍遍写着。

    林溪。林溪。

    半个小时后从浴室出来,乔楚看见林溪发来了的信息。

    要和妈妈回老家看望姥姥姥爷,不能陪你出去玩了。

    很抱歉。

    乔楚似乎能想象得到他在发出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怎样的犹豫纠结,羞愧内疚。

    乔楚想了想,回他道:正好,吃饭的时候忘了和你说,我定了明天上午的高铁票,不能和你出去了。

    林溪握着手机,何尝不知道乔楚在顾及他的面子,只是越这样,他越自责。明明是自己张罗着出去玩,结果自己先撂挑子不干了。

    这叫什么事啊。

    光标闪烁许久,才缓缓打下一行字。

    我们还会见面的,对吗?

    乔楚回的很快。

    会的。

    林溪心里一暖,将手机放到心室的地方,仿佛那样就能亲耳听到乔楚笑着和他说,会的。

    乔楚靠在床头,看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发了呆。

    其实票是明天晚上的,但是她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改了时间。

    她不喜欢离别。

    别人的离别可能是嚎啕大哭,目送离去,顶多难受个两三天,便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只是在付款的间隙,在扫地的时间里想一下那个离去的人。

    而乔楚不是,离别也好,相聚也好,她神色始终都淡淡的,好像你来你走,我都无所谓。可是转过身,悲愁的情绪就像水面的波纹逐渐蔓延开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要难受多久。

    既然对于未来还有所希冀,那么就朝未来奔去吧!

    或许那样见面会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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