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卫绮怀脑中盘桓着一堆问题，一时不知该问哪一个，“阿晏，你不是在南海吗？表妹，你和周道友是怎么遇见他们的？又为什么忽然对我出手？”
“谁知道你是不是那里面跑出来迷惑人心的妖魔鬼怪？”钟如星答得最快，说得也很不客气，却还是在看见她之后收起了长刀。“过来。”
卫绮怀依言过去，继续望着几人，等待回答。
崔晏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本是去南海寻那蜃妖之踪的，可是阴差阳错受了暗算，就来到此处了。”
卫绮怀正想继续问问究竟是怎么个阴差阳错法，能让人在短短几天之内从南海跑到西海、还好巧不巧就能与女主相见，就听脑中系统忽然为她解惑道：
【由于人设buff，男女主互相吸引，以便共同推动剧情发展，宿主不必较真。】
等等，为了男女主相遇，而强行制造机会。恋爱脑的家伙真不是她燕春梧吗？
还有这蜃妖，怎么每回男女主相遇都有它这个工具人？怕不是男女主之间的感情助攻吧？
【恭喜，宿主猜对了。】
“……”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思及至此，卫绮怀正想问问那蜃妖究竟是何方神圣，却听见崔晏道：“说到这里，阿怀，你又为何忽然出现在此处呢？”
“我与表妹同船，遇上风浪，莫名其妙就来到这里了。她没跟你们说吗？”
“不，我是问……”崔晏的语气有几分罕见的迟疑，“阿怀，你是何时进到这间宗祠里去的？”
“大约一炷香前，那时你们应该还没来呢。”卫绮怀说，“殿里我走了一圈，没什么东西。”
崔晏道：“阿怀，我们已经在此处逗留了一个多时辰了，此间宗祠方才还空无一人——你确定你是一炷香前才进去的吗？”
这是在玩什么“山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戏码吗？
卫绮怀一愣，不知道这宗祠里究竟是有什么古怪，无奈之下只好叫帮手：“聂祈呢？还有秦家那位四小姐。他两人可是跟我一道过来的，总不能过了一个时辰都不叫我吧？”
钟如星那一双含冰沥雪的眼睛，忽而直直地望了过来。
卫绮怀被她瞧得怔然：“怎么了？”
“如此，就更蹊跷了。”谢凌屿也看向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警惕，“卫道友，我们几人自上岛之后，就再没见过别人了。”
“……”
怎么可能？
片刻沉默过后，卫绮怀问：“你们如何证明你们说的就是对的？或者说，你们如何证明，我之所见的你们就是真实的你们，而不是别的什么幻象？”
钟如星冷冷道：“该是你向我们证明这些才对。”
卫绮怀：“也行，你要我如何证明？”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举棋不定。
卫绮怀道：“看来我们想一块儿去了，各位，倘若这里有什么东西作怪、致使你我之间有一个是以假乱真的幻象，那能让我们乍看之下未能发现端倪，还互相聊了这么久——这东西的功力必然不可小觑。”
钟如星扬眉：“所以？”
卫绮怀点头：“试试。”
话音刚落，一刀一剑铿然出鞘。携雷霆万钧，同时向对方轰然扫去，四下落花被拔地掀起，混入风暴之中。
非昨剑与千仞刀交锋，一触而分。
靠眼睛和耳朵可能分不出究竟是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但是打了这么多年，手感总是不会骗人的。
钟如星：“是你。”
卫绮怀：“自然是我。”
一刻钟后。
“咳，卫道友？钟师妹？你们怎么还……”
怎么还在打？
终于看不下去的、开口拉架的是周承岸，他脸上既是哭笑不得，又是忧心忡忡——他未曾见过几次钟如星与卫绮怀相处，并不明白这两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仙门子弟之间究竟是有过什么恩怨。
“她二人从来如此，周道友不必多虑。”崔晏为他解惑。
“那，总打也不是办法……”
崔晏倒是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扬声对卫绮怀道：“阿怀，既然已经确认无虞，就不必再打了罢？那处屋檐上的瓦片已经被你们扫下大半了。”
“……”
糟糕。
破坏古城遗迹不可取。
卫绮怀翻身一跃，果断收剑，先转向周承岸：“既然大家都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的障眼法，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如星：“不知道。”
卫绮怀又问：“你们是怎么遇上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周承岸想了想，说：“那阵风暴来得太过离奇，我与钟师妹不慎被打入水中，在海上漂流了一会儿，就看见这座岛了。”
钟如星：“岛上便遇见谢师妹和崔家长公子了。”
卫绮怀的目光移向崔晏和谢凌屿，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个无关痛痒的工具人：“那蜃妖？”
崔晏道：“本想带回蜃珠为阿怀你做礼物，可惜力有不逮，反遭暗算。”
见他说的这样诚心诚意，又是难得的受了挫折，卫绮怀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了，便转向谢凌屿：“谢道友呢？我记得我听闻谢道友是最初在这海上失联的，还是同我任师妹一道……”
谢凌屿轻轻揉了揉眉心：“一言难尽。我本是来寻一位亲人生前踪迹，却遇见任道友斩除魔族宵小，遂出手相助，与任道友结识，谁料那俘获的魔族诡计多端，两次出逃不成，就将我们引入海中风暴，趁乱逃走。再然后，便是流落至此了。”
嚯。
这女主的剧情线也挺不容易的，一路跌宕起伏啊。
卫绮怀唏嘘片刻，却发现此刻最应该同情的是她自己——不过是进了个宗祠的功夫，这岛还是这岛，认识的人却不见了，时间线似乎也出了岔子。
大变活人都没这么变的。
最关键的问题是，她前后遇见的人，究竟哪一方才是真的？那宗祠是有什么玄机吗？
虽然眼前这四个人十分可疑，可在行为举止上，她却挑不出什么问题。
而先前遇见过的聂祈和秦绍衣，又是在她登岛不久后就遇见的。当时殷无息也在场，不可能不会发现端倪。
难不成真如她先前玩笑时所说，“它”现在也已经无声无息地替换掉了他们之中的一方人了呢？
这两方人，孰真孰假？
不过，若是这些人想要骗她，或者杀她，为何迟迟不下手？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要扰乱她的心思？还是想要获得她的信任？以将她引去别的地方？
还是先静观其变。
四人不再警惕她，卫绮怀却起了别的心思，分别同几人聊了聊，又言语试探一番，仍然看不出蹊跷。
她随着他们去搜查了几间荒宅，还回到了那座宗祠里一探究竟，却没有丝毫发现。
思考陷入了泥潭。
她直觉是那间宗祠应该有什么问题，却揪不出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只得喃喃自语：“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晏轻声安抚着：“阿怀莫要太在意了，这岛上玄机太多，我同谢姑娘、周道友落水时间不一，却前后上了这座岛，阿怀你兴许是有了别的奇遇也说不准。”
卫绮怀却忽然道：“阿晏。”
青梅竹马侧眸看她，语气是同往日一般无二的温和纵容：“怎么了？”
卫绮怀说：“方才你没说，你是在南海遇上了什么——”
“各位！”
她话没说完，就听那边的周承岸就扬声招呼起众人：“既然此地并无蹊跷，我们还是商议一下，该如何离开这座岛吧！”
卫绮怀作罢，心不在焉地走过去，加入出谋划策的队伍。
谢凌屿提议：“这岛上木材这样多，不如我们试试做一张木筏？”
崔晏点头：“此法可行。”
周承岸笑道：“师妹既然提出来这个意见，那看来是很有经验了。”
谢凌屿沉吟半晌，道：“确实有。”
卫绮怀肃然起敬。
不愧是女主！这等经历也有！全才！
众人开始忙碌起来。
——忙碌，指用灵剑伐木。
卫绮怀没怎么干过这种手艺活儿，再加上修士在这岛上似乎受了几分限制，灵力被压制了些许，她做得不太顺利。
更何况这些梨树也有几分古怪，大约是因为有了太久的年头，木质坚硬如石，不太容易一剑劈断，所以人下手的时候需得控制住力道，不然要么劈得太过，剑气扫到其他的树，要么劈得太过粗暴，截面参差不齐。
她往左边一瞧，见钟如星对着一棵树，正斟酌着准备落刀。
卫绮怀忽然在心底道：“系统，我现在眼前的这些人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们看上去毫无破绽。
如果他们是妖异假扮，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诱使她出岛吗？
倘若这里真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不至于闲到要扮作熟悉的人来陪她过家家吧？
系统没有回答她。
既然它不能回答她，卫绮怀就去找能回答她的人。
“表妹，”卫绮怀转向钟如星，道，“有个问题，我以前记得你同我讲过，但是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所以现在还想再问一遍。”
也许是因为她表现出来的态度相当之谦逊，钟如星平心静气地点头，不吝赐教：“你想问什么？”
“若要施行幻梦惑人之术，须遵循一个基本原则，那就是要‘弄假成真’，对吧。”
钟如星点头。
卫绮怀继续道：“这种情况分两种：法力低微者幻化自己，摹形仿态，希求以假乱真；至于法力高强者若是想要迷惑对方，则需要勾取对方心念，以此为锚，幻象造景。而这时的猎物，其实是陷落于自己的“印象”中。
如果无法脱离自己的印象，那么也堪不破幻术的玄机。对吗？”
“我想问的是，现在，如何才能脱离这里呢？”
钟如星的神色沉静，目光冷淡地看着她，一如卫绮怀印象里她千千万万次注视着自己的模样。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的话，钟如星早就告诉过她答案——早在她们还是玩伴的时候，她曾经得意地告诉过卫绮怀，要破解幻象并不难，尤其是那些基于自己心中记忆所虚构出来的幻象。
沉迷于那种幻象之中的大多数人，并非不能破解幻术的玄机，他们往往只是意识不到那是自己的记忆而已。
正因为基于自己的印象，所以她所见之一切都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当你于梦中清醒地发现自己正在做梦，那么这一切就到了该醒来的时刻了。”
原来这么简单。
于是卫绮怀闭上眼睛。
半晌，系统的电子合成音在她脑中响起：
【恭喜宿主，逃脱蜃妖之梦。】
本来还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但一听到这个声音，卫绮怀一下就冒火了。
好啊，系统，明知我掉入陷阱你还不跟我说？
还有，这蜃妖又是什么情况？
卫绮怀大骂一句要你何用，又听它问：【请问宿主是如何发现自己身在幻境之中的呢？】
“我发现问题，确实是因为他们可疑，但却并非是因为他们露了什么破绽——”
事实上，他们是她想象出来的人，一言一行依照她的印象而存在，本应该没有问题。就连钟如星最后那番令她清醒的话，也是因为那确确实实曾经存在于她的记忆里。
卫绮怀说：“我之所以怀疑他们，正是因为他们无所图谋。”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为什么无所图谋？
一切平和而安定，这些可能是妖邪厉鬼假扮的“朋友们”虽然看着可疑，却一直没有伤害她，更没有将她引入陷阱，为什么呢？
——因为这本身就是一张无形的网。
他们正在用这平和安定的一切，麻痹她的感知。
“假象”是有的，却不是单单是这里的某个人或者一群人，而是她眼前的一切。
她留在这里，便是被引入了陷阱。
系统难得地发出了好奇：【仅是如此？】
“不仅如此，真正让我察觉出不对的是另一件事。”卫绮怀想了想，又道，“虽说这幻境的绝大部分事情都是合情合理，毫无破绽，可是这件事是平常时候绝对不会出现的。”
【什么？】
“如星最是珍爱千仞刀，虽然她从没在外表现过。”卫绮怀说，“但是我可以保证，无论陷入了何等境地，她都绝不会用这把刀当柴刀砍树的。”
【……】
卫绮怀叹道：“话说回来，这次的妖居然还会玩贼喊捉贼欲擒故纵，真是高手。系统，后续还会有这样棘手的家伙吗？”
系统道：【宿主不要大意，目前这个棘手的敌人您还尚未解决。】
【宿主，醒来吧。】
卫绮怀睁开眼睛。
迎接她的是任长欢又惊又喜的声音：“师姐，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