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人拈起一粒黑棋，落到棋盘正中央的星位上：“两位姑娘，既然来了，陪我下一局如何？”
谢凌屿道：“下什么？”
这人伸手示意：“两位请坐。”
卫绮怀警惕：“谁知道你这凳子上有没有机关。”
绿衣人笑了笑：“两位若是不信我，倒也可以站着说。”
谢凌屿踌躇片刻，坐下了。卫绮怀叹一口气，也跟着坐下。
余光瞥见他那棋盘，她抽了抽嘴角：
故意的？
又是黑棋先行，又是第一手走天元。这家伙是挑衅谁呢？
谢凌屿也瞥一眼那棋盘，不动声色道：“阁下要与我们下棋？”
“不是。”绿衣人一拂棋子，气定神闲道，“我不会这玩意儿，不过是拿来撑个架势。”
“……”谢凌屿说，“那就请阁下有话直言，不要再故弄玄虚了。”
“不好。”绿衣人义正辞严，“我许多年没见过活人了，难道与两位多说几句话也不成吗？”
卫绮怀开门见山：“阁下同那菌妖是一伙人吗。”
“不……”绿衣人下意识似乎就要反驳，然而话说到一半却又止住，只抬眸看她，“居然瞧得出他是什么妖，你眼力不差。没错，我大抵可以算是他的同党。”
“那我看——”卫绮怀手指在棋盘上一敲，长剑铿然出鞘，“我们还是直接开打吧。”
剑风一掠，绿衣人猝不及防被扫下一片衣角，险些被掀过去，他惊叫道：“你这小姑娘怎的这样粗鲁，说动手就动手，连话也不听我说完！”
卫绮怀持剑，敛眉问他：“你有什么好说的？下棋？闲着没事在这里下棋？”
“我不会下棋。但确实需要有人来陪我下一局‘棋’。不过想必在两位眼里，这更像是一场赌局。”绿衣人徐徐道，“横竖现下两位也出不去这城，不若便与我一赌？你们若是赢了我，我就放过你们，怎么样？”
卫绮怀道：“赌输了破财，赌赢了破运，不赌。”
这下轮到绿衣人嘴角抽搐了：“……小姑娘作风倒是正派，你怕什么，我又不同你赌钱。”
“不图财，那想必阁下所谋更大。”谢凌屿平静地质问，“你究竟要赌什么？”
绿衣人见卫绮怀停了动作，又施施然坐下，手底复原了一盘棋，灵光流转，隐隐在其中化出一座阵法：“其实也不算是赌，两位权当是陪我做个游戏罢……我这里有一个故事，故事的结局不太好，大抵可以算是一个死局，想请两位为我破局。”
他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忒不清晰，卫绮怀正要拒绝。却见系统弹出一条提示：
【触发意外事件】
【正在预估事件处理难度……】
【正在判断宿主与意外事件契合性……】
“叮”的一声，新的任务出现了。
【请宿主完成隐藏任务之“树妖的委托”。】
隐藏任务？
“委托？什么意思？”
她这样问，系统又不说话了。
谢凌屿问：“如何破局？”
“倘若能够改变最后的结局，就算你们赢。两位赢了，我就放你们走。”绿衣人说，“不过，此阵只容一人进入，两位——”
“我来。”未待谢凌屿开口，卫绮怀就一口应下，却又对那绿衣人说，“可是你总该告诉我，这究竟是个什么局吧？这最后的结果又是什么？”
绿衣人挑了挑眉，似乎讶异于她态度的突然转变，好脾气地笑了笑：“姑娘也见这飞红城满城焦土，就不想知道此火从何而来么？”
卫绮怀攥紧了手指：“从何而来？”
绿衣人一指那棋盘，卖了个关子：“那就……请姑娘入我局中，为我解惑罢。”
卫绮怀横剑膝前，不由自主伸出的左手，缓缓落到了那张棋盘上。
*
她再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一片明朗的蓝天。
她似乎躺在什么柔软的土地上，四处都是泥土气息。
卫绮怀起身，险些要被自己的的长发淹没。再看自己，绿袍敞怀，披发赤脚，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她是个从深山野林里走出来的妖。
不远处是一处山体滑坡导致的塌陷，塌陷处露出隐藏在岩层中的一截乌黑如玉的木料，看样子那便是这妖的本体。
近处一汪翠莹莹的湖水，她俯身去看水中的倒影。
果不其然，水中的不是她。
凝视着这张雌雄莫辨的脸，卫绮怀想起来系统提示中的“树妖的委托。”
树妖？倒也说得通。
世间草木所化之妖灵，确实有很多是没有性别的，因此可以在化形时可以随意选择性别。
这张脸和那个绿衣人有七分相像，可是却更柔美更温和一些。应该是那树妖化为女性时的模样。
……她这是又附身了？
卫绮怀：“系统，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系统解释得很简单：【宿主，妖鬼是鬼。执念未了则为鬼。您现在深处的这个局，就是他心景中的迷障。】
卫绮怀眉头一锁：“你的意思是，他在自己的识海里创造了一个心景让我参与，就类似于一个以他自己的经历制作的情景模拟游戏？”
系统：【是的。您可以这样理解。】
“可游戏规则是什么？他不是说要赌吗？赌什么？我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赢？”
系统宕机片刻，说：【系统提示加载中……请宿主自行探索。】
要你何用！
卫绮怀将自己收拾了一下，不知该往何处去，赤着脚乱走一通，看见几间矮墙，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
这一走路过去，她就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人人皆戴着熟悉的面具，大街上张灯结彩一如往常。
正是飞红城。
卫绮怀信步走了一会儿，察觉出不对劲了。
她穿着古怪，动作也莽撞，路上的人却浑然不觉，摩肩接踵的宽阔大道上，竟没有一个人留意她的古怪。卫绮怀又尝试和人对话，却发现无论她怎么努力，这些路人都对她视若无睹。
最后她恍然大悟——这些人都是普通NPC，是树妖神识之中无关紧要的存在。这么一看，她只要去试试哪个NPC能触发对话展开剧情就可以！
她这才感受到了这种情景模拟的奇妙。
她想得轻松，脚下也走得轻松，忽然间远处一声巨响，地面塌陷，“咔嚓”裂出一道缝隙，一下子就将她卡在塌陷处。
好在缝隙虽大，却不够深，卫绮怀本想将腿拔.出来。一低头，却瞧见自己脚踝处不知何时生出两条粗壮树根，纵横蔓延扎进地缝之中，拼命地向下钻。
这生物本能也来得太快了些。
卫绮怀低着头发愁，却听人群里不知是谁先爆出一声惊呼：
“……妖怪！啊！”
“那是妖怪！”
“真是妖怪？！”
“救命！！妖怪啊！！！”
“大家快走啊！这里有妖怪！！！”
卫绮怀下意识想要后退，脚下的树根却没那么容易控制，她又忘记了地面的塌陷，趔趄了一步，后脑勺险些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只是她仰起脸来，才发现自己正停在逆流之中——人们逃离的人不是她。
妖怪不是她？
人群拥挤着逃离，卫绮怀生怕人再多点儿遇上踩踏事故，急忙抱头起身，顾不得拔腿，抓住一个路过的人就问：“哪里有妖怪？！”
这次NPC回答她了，他用颤颤巍巍的手指向一个地方：“那里、那里有妖怪啊！”
她随之望去，远处人潮汹涌退去的大广场和一座被劈裂的祭坛映入她眼帘。
两个模糊的人影从一分为二的台下一跃而出。
已经化作树根的双脚不知何时被她收回，卫绮怀大踏步向那广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