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当日,卫绮怀是被扫出不休殿的。

    “卫姐姐,你怎么待了那么久?殷无息难为你了?”燕春梧看见她衣袂从殿门露出一角,就急忙赶上前嘘寒问暖。

    卫绮怀面色平静:“不算为难。”

    既然没事,燕春梧松了一口气,又忽然发现她手里空空如也,便问:“汤呢,还真被收下啦?你师叔喝了吗?”

    卫绮怀心想那汤多半已经凉透了。

    真是浪费了她小师弟一番心意。

    ……

    待她头脑清醒,再打算去找殷无息请罪时,卫绮怀却发现不休殿上罩起了一道特殊禁制,别人都进出无碍,独独防她。

    卫绮怀不信邪,决定碰一碰。

    屡战屡败。

    屡败屡战。

    很快,全问剑山的弟子都知道他们大师姐惹了殷师叔大发雷霆。只是不知道这次生的是什么气,竟然不留情面到这个地步。

    更叫人纳闷的是,分明不留情面到这种地步,他们大师姐也没受任何明面上的处罚。

    众弟子均道:不愧是大师姐!

    只有蔺久源不明所以,提心吊胆:“师、师姐……殷师叔很不喜欢那锅汤吗……”

    “……”

    一个月后,卫绮怀终于放弃了冲破不休殿禁制的行动。

    鉴于她这个月来表现的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强硬态度,乍然停手,难免显得有些反常,燕春梧忍不住问:“卫姐姐,今个儿你怎么不去不休殿了?”

    “……去那干嘛,找抽吗,殷无息就差指着我脑门骂我无可救药了。”

    燕春梧腹诽道,可你也不是去那儿找抽一天两天了。

    “那卫姐姐你今日就只剩下修炼这一件事儿可做了?”她抱怨道,“修炼当真无聊。”

    “你可是穿了个女主的壳子,资质已经很不错了。”卫绮怀拍拍她,又道,“不过谁说我今天只有修炼一事可做了?”

    今日,问剑山去太衍宗交换学习的弟子回来了,她要去迎接弟子队伍。

    燕春梧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交换生?好像是有过这么一个设定,我记得这里面还有一个男配戏份蛮重要,是——”

    即将剧透的她被系统强制消音了。

    好不容易挣脱开限制,燕春梧换了话题:“对了,我怎么一直都没见蔺长流啊,他好歹是问剑山掌门。”

    卫绮怀道:“掌门师叔?收徒大典那天你没见吗?”

    “没见。我把他写成了这个问剑山这个辈分的大佬里样貌仅次于殷无息的帅哥,我要是见过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卫绮怀道:“他当时戴着半张面具,就站了不到一刻钟,还没发表任何领导讲话。”

    “那可能还真不能认出来。”燕春梧无语,“……我真的没有设定过这么多细节。不过以蔺长流的性子,好像确实不喜欢出席这种人多的场合。”

    卫绮怀笑道:“话说回来,这次与那些弟子一同回来的,还有我师尊。也许你想见见。”

    江不辞、殷无息、蔺长流师姐弟三个,一个比一个性格孤僻,一个比一个避世索居,以致于这么多年问剑山的掌门和两位副掌门都只在重大场合时才露个面,而门派的具体事宜全由其他几位长老和亲传弟子代劳了。

    每每想到这个,卫绮怀就很好奇那位教出这三个社交恐惧症的师祖她老人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奇人。

    燕春梧也很好奇。

    “江不辞吗?!天下第一剑修!修真界唯一剑尊!”燕春梧说到这个就忍不住两眼发亮,“我还真想见见!”

    她约摸是太兴奋了,努力组织着语言:“其实我对这个人物着墨不多,毕竟这个故事写的是殷无息和任长欢嘛,江不辞设定比男主战力还强容易喧宾夺主,就只能在故事背景里当个传奇的存在……可是现在她能出现到你面前的感觉真是奇妙,卫姐姐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那可是第一剑修!”

    卫绮怀咳了一声:“明白明白。但是她本人、嗯,可能会让你很惊讶……”

    毕竟江不辞收了三个亲传弟子,收大徒弟是因为想要捉弄殷无息,收二徒弟是因为想要跟人家买幅画,收三徒弟是因为瞧上人家厨艺好。

    不看资质,全看个性。

    她的师尊,在某些方面,相当不靠谱啊。

    *

    结束交换学习的弟子中有蔺长流的小徒弟余袅和卫绮怀的二师弟南宫朔。然而,在山门前,卫绮怀还没迎到师弟师妹,就先迎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怀抱。

    “阿怀,这几个月过得如何,为师怎么看你有些消瘦了?”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从她脑袋上方传来。

    来人将她拥入怀中,熟练又亲热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而卫绮怀本人的脑袋,埋在这人温暖丰腴的胸怀中,竭力地忍住脑子里想要蹭一蹭的欲|望:

    她也不想的。

    可是她师尊……胸襟真的是太、太阔大了。

    虽然这委实是个大不敬的想法,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非常喜欢和师尊的拥抱。

    令人想要回归大地,或者回归母亲。

    卫绮怀她娘是个行事干练利落的人,从不喜欢跟人黏黏糊糊抱个没完没了。她便很少在这个时空能体会到她前世最喜欢的那种全然紧贴着的、温暖又信赖的拥抱,而江不辞则完全相反——她在这方面宽容随和过了头,巨大的怀抱也纵容过了头。

    何况江不辞天性闲云野鹤,没有道侣,甚至连朋友和亲人都没有几个。卫绮怀作为她的大徒弟,是少数几个能亲近她的人。

    拥抱她是自己的特权。

    卫绮怀想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把脑袋埋到她颈间。

    江不辞趁机摸乱了她大徒弟一头缎子似的柔顺长发,摸舒服了,这才低头打量她片刻,满意地放开,道:“最近修炼得还挺老实。”

    卫绮怀松开怀抱,大脑供血不足,一不留神把从小到大心里一直想问的那句说出来了:“师尊,徒儿多嘴问一句,您是不是养过什么大型犬类……”

    不然为什么每次见面都有这样热情又熟练的拥抱礼!

    而且,到底为什么会养成这种把对方摁到自己胸前再撸脑袋的糟糕习惯?!

    实在令人费解啊。

    江不辞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戏谑道:“阿怀,你胡思乱想什么?眼睛往哪儿看呢。”

    被抓了个现成。

    卫绮怀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这一移,就撞上了不远处走来的殷无息。

    他瞥了一眼卫绮怀正抱着的江不辞,脸色隐隐发青,低声斥道:“没大没小。”

    还没消气呢师叔。

    江不辞狐疑道:“阿怀,你又惹你师叔生气啦?”

    “咳。师尊……小点声,还在山门口呢。”

    守门弟子都望过来了!

    江不辞从善如流地小声道:“有什么关系,你哪次惹他生气不是全师门都知道的?”

    说到这里,第一剑修露出了心有戚戚的复杂神色:“你激怒你师叔的次数已经比我和长流加起来的次数都要多了,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然而在座的都是修士,她声音再怎么低,也都被听了个一干二净。

    顿时一众守门弟子向卫绮怀投来崇敬的目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卫绮怀笑容麻木:

    这有什么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啊!

    惹殷无息生气居然还能破纪录的?

    殷无息不知道拿这两个混账师徒怎么办,想了想还是道:“师姐,借一步说话。”

    他和江不辞下了个绝音阵,借一步说话去了。

    卫绮怀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殷无息是在给她师尊打小报告。

    噫。

    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也会打小报告!

    当面语人是非!吾不与也!

    卫绮怀短暂地鄙视了一下他。

    只不过,她自己也有些紧张——毕竟道心这玩意儿不比别的小事,一念之间可生佛魔。她也有些好奇江不辞会怎样评价自己。

    若是江不辞也要追问,她该怎么说?

    她不想让师尊失望,更不想欺骗师尊。

    江不辞和殷无息不同。

    殷无息性子严正,虽然称不上刻板,但也多少有些守旧,虽然,他守的这“旧”并没有错。卫绮怀在执意顶撞他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回应和担忧。

    一切能被预料到的都不值得担心,何况卫绮怀顶撞殷无息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是卫绮怀把握不住江不辞的态度。

    江不辞虽说性子潇洒恣意,几乎称得上离经叛道,宽容强大到对世间绝大多数人在意的小事都可以一笑而过,未必能将她这样幼稚的言语放在眼里。

    可是身为第一剑修,自然比谁都明白道心的重要……

    她不想让江不辞为她困扰。

    “阿怀。”

    一回神,师尊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上,语气平静如常,“你和无息这道心之论,来龙去脉,为师都明白了。”

    卫绮怀的心突然悠悠地悬起来。

    “别的都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江不辞卖了个关子,笑道,“为师怎么从没发现你竟是这样一个至诚情种?果真是孺子可教,前途不可限量啊。”

    卫绮怀:“……”

    有点儿惊讶,但不多。

    江不辞感受着徒弟由僵硬到松弛的肩颈肌肉,哈哈大笑。

    “你紧张什么,以为我介意?”

    她揽过眼前人,大笑着向前走去:“天下何人不能问道?何事不能入道?我又不似你师叔那般迂腐,怎么会就这种小事责备你?”

    卫绮怀微微露出个清浅的笑意。

    “师叔也并非迂腐。”她道,“只不过心忧徒儿而已。”

    “师弟,你瞧瞧我们阿怀多贴心。”江不辞转头向殷无息,“人家都这样为你说话了,你就别跟她置气了。”

    殷无息敛眉,冷酷地评价道:“你们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师徒。”

    知道他这么说也就代表着此事翻篇,他不再计较了,卫绮怀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安理得地接下了这样的赞许。

    天造地设的一对师徒。

    不错不错。

    江不辞也笑得更为畅快。

    于是这不着调的师徒两人,又是惹得殷无息投来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注目。

    “师尊,师叔。”卫绮怀想了想,才拾起来另外一件事儿,于是便迟疑着道,“徒儿方才,是不是,把师弟师妹们,忘在后面了?”

    一句话断成四截,她底气不足。但她这么问,自然是因为问题并不仅仅在她身上。

    这两个为人师表的,怎么也都忘了正事!

    卫绮怀用目光谴责着眼前的两人。

    空气霎时间沉默了。

    殷无息别开眼睛:“……”

    江不辞摸了摸下巴,并无愧疚:“好像是呀。”

    毫无悔过之意!

    目光谴责无用,卫绮怀当即利落一礼准备告辞:“徒儿告退,徒儿还要去接师弟师妹……”

    “别去了阿怀。”江不辞举臂一展,毫不费力地将她捞回怀里,笑眯眯道,“这回还有太衍宗那老混账的几个徒弟一并来了,我同他关系不好,不准你去接。”

    没记错的话,她师尊口里的那个“老混账”是太衍宗掌门。

    卫绮怀下意识道:“怠慢贵客有失——”

    “无妨无妨。别把什么锅都堆自己头上,又不是没有招待他们的,少你一个他们也不敢骂你怠慢。”江不辞揽着她继续走,“便是怠慢了又如何?你是我徒弟,我还要忧心他们怠慢你呢。”

    “可是……”

    江不辞捏一捏她耳垂:“可是什么,师尊的话都不听了?”

    卫绮怀道:“可是徒儿记得,徒儿表妹就是太衍宗掌门二弟子。”

    江不辞一向不记这些人情关系,闻言有些松口:“噫……既如此,你去招待一二也可。”

    “不必了,师尊。”卫绮怀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徒儿同她关系也不好。”

    江不辞笑声朗朗入林,惊起山道旁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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