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印每天在家就是听书看书睡觉，烦了就去楼下转转，晒晒太阳。

    在郕归一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她明显感觉自己胖了很多，尤其她的春装穿不上去，不是胸卡住，就是裤子扣不上，以及郕归一捏她的脸越来越轻松的时候。

    她看不到自己的体重，但是感觉已经在长胖的路上狂奔了。

    所以当郕归一再做了好吃的夹到她碗里的时候，苏印开口：“我只吃一半可以吗？”

    “为什么？”他自认为自己的厨艺还是不错的，从她逐渐圆润的脸就能看出来。

    “我衣服穿不上，裤子也小了。”

    凭借对关键词的敏锐，郕归一想了想：“那就买新的。”

    一般女孩子说没衣服穿其实就是想要新的，他以他看了那么多言情小说的知识做担保。

    苏印：“……我意思是我胖了。”

    郕归一顿了顿，认真打量了一圈给出自己的结论：“还好，不胖。”

    苏印把衬衣胸口给他看，扣子已经绷住了，

    他立刻咳嗽两声：“……这个不是胖。”

    苏印：“……”

    脸爆红。

    最后她将大臂下面的肉捏着给他看，他顺手捏了捏：“手感挺好的。”

    苏印确定了，她减肥路上的绊脚石除了叶零那个吃货，还有一个把她当猪喂的郕归一。

    提起叶零，苏印在郕归一出门前找他帮忙把叶零的采访放出来。

    前段时间有个记者找上了门说要取材为叶零的采访做准备，按照时间差不多了。

    郕归一给她放了视频才出门。

    苏印静静听着。

    当女主持人说出“欢迎叶导”，苏印忍不住翘了嘴角。

    一般文艺片导演都比较稳重或者怪异，而且影视圈内女导演就像从事理工科的女孩一样稀少，免不了遭人好奇几句，苏印听的直皱眉。

    字里行间带了女性偏见和刻板印象，但她也知道，主持人不过是例行流程，不是为了针对谁，只是引发探讨，但也足以让人难受。

    导演的名号说起来好听，但放在女性身上第一个标签却是性别，拍的又是文艺片，更是代表着昙花一现，也就是叶零有个制片投资的父母，不然外面的流言蜚语可不少。

    但在父母光环下面能出人头地的没几个，叶零自小被打着叛逆的标签，自从公开立志当导演，更是被嘲讽过家家。

    导演并不是简单的看监视器就完了，是个体力活，而且叶零拍的是自己的剧本，并没有大家认知中那么简单，好在叶零本来性格活跃，加上从小跟着她爹妈在影视圈的大佬里周旋，几番互动主持人也放下了防线，逐渐从女性议题转了方向。

    “听闻叶导是因为李导立志当导演的？可以理解为是你的偶像吗？”

    “请放心大胆的理解！”

    苏印笑着摇头，已经能想象到叶零不要钱的模样了。

    下一句果然。

    “我能蹭上李导的热度我可太荣幸了！前辈，多有得罪，但我是真的很崇拜您！”叶零冲着镜头的方向大胆开麦。

    主持人顿了顿才接上。

    “有人说你拍片子刻意模仿李导的风格，你是怎么理解呢？”

    叶零声音低了点，但依旧俏皮：“各行各业都会有因为崇拜某人而入行的人，算得上是引路人和师傅，但也有一句老话‘吃饱徒弟饿死师傅’，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愿闻其详。”主持人是个老手，不轻举妄动，将话题还给叶零。

    叶零从容道：“虽然徒弟是从师傅手里学到的手艺，但如果一样的东西，你凭什么将一件事交给一个才出师的人而不是做了几十年的老师傅？徒弟更便宜？师傅未能跟上时代？”

    “难道不是？”

    叶零轻佻一笑：“那我更相信《荀子·劝学》里有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即使完全不相干的人思维总会有共性，众所周知，电影这东西拍好了叫致敬，拍不好叫抄袭，但我只会做我自己的东西。”

    主持人被堵的无话可接只好尬笑：“那么，是什么让你能够一直坚持初心呢？”

    叶零的声音变得悠长了起来：“我有个朋友，她从事动画行业。”

    苏印挑眉。

    “动画早在90年代就风靡于日本，许多行业内的动画师启蒙或许来源于小时候看过的日本动画，但完全不影响他们现在想做中国风的动画，孔子说‘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我想没有哪个行业比他们更在乎这个，你看电影电视在乎这个吗，资本复制成功案例，流量同质化层出不穷，但国产动画一直不被看好，他们顶着压力也要上，你觉得他们不想做最简单的复制吗？”

    叶零依旧在笑：“学画画是需要花很多年才能有结果，十几年如一日学会的技能，你舍得把时间浪费在重复的事情上吗？当然，前提是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在重复，才有了最后的结果。

    学画画的人是为了画出跟别人一样的东西吗？不，是为了画出自己的内心世界，我有幸参观过她的工作环境，同一个作品，不同的人接手后线条的质感不同呈现的感觉也会有区别，没有人会和别人一模一样，更不用说每个画师都不想跟别人一样，都在找自己的风格最终确定下来。

    她曾告诉我——没有什么比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更快乐。这个时代被欲望裹挟的人太多，听这种话的人无不觉得她中二，觉得她不知人间疾苦被现实打一顿就好了，但是，这个世界需要做梦的人，是做梦的人创造世界，不是资本和抄袭。”

    后面主持人开始绕着作品询问，没有什么尖锐的问题，苏印将声音关小，给叶零打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在叶零说话前她先开口：“小叶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俩月吧，怎么了？”

    “我想你了。”

    “咦，可惜你现在看不到，不然我就给你展示我的鸡皮疙瘩了。”叶零轻快道，“最快也要俩月，你想我也没办法，如果你眼睛没事儿，我现在就给你买机票了。”

    “我刚看了你的采访。”苏印轻声道。

    “嗯哼？”

    “谢谢你。”

    “……”

    叶零迟疑：“你不会以后都看不见了吧？医生怎么说？我问问我家老头有没有认识的人，你可别慌嗷，没事儿，我们可以培养其他技能……”

    听着好友着急的语调，她笑着打断：“你别紧张，医生说慢慢恢复就好了，之前一年的时间，这次症状不严重，没准过几天就好了。”

    “那就好，你注意休息，”叶零埋怨道，“你刚刚那语气也太吓人了。”

    与刚刚采访中游刃有余的叶导大相径庭，苏印弯了嘴角。

    “怎么样，是不是被我帅气的气场折服？我觉得我回答的特别棒，你都不知道，节目播出后我差点没被人喷死，呜呜呜，说我不红就是爱蹭，我要拿奖！我要拿奖打他们脸！”

    “那肯定有人会说奖有黑幕。”

    叶零沉默一瞬嚎了起来：“好难！”

    “只要问心无愧，何妨别人嘴长，你永远是你。”苏印轻笑。

    “我知道，却还是觉得难过，纪录片里总会说动物们在遇到危机，总会想办法繁衍生息，解决问题。羚羊迁徙越过山谷，无数掉入悬崖但只要有一只跳过去的，就是奇迹；蚂蚁过河抱成一团，将弱小的蚂蚁包裹在球中央求得一线生机；一只猴子学会了技能，很快会传授给猴群；可是人类却总是将举火的人批判的一无是处，告诉他会引来危险试图灭掉举火之人的火把。”

    “但你要想啊，也总有与举火之人站在一起的人，人类生生不息的勇气和动物们没有区别，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举火的人。”苏印安慰道。

    “有道理，”叶零感叹，“哇，看来男神音对你改编颇多，现在的你格局大大的！”

    “哪有，”苏印不好意思的开口，“是你们所有人，让我找到了自己。”

    叶零知道画画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也是有叶零在，她才能勇敢的坚定的走向自己的梦想，在成为所有的角色之前，她先成为了自己。

    这大概就是好朋友的意义。

    -

    经过十个月的艰苦拍摄，叶零终于回来了，看见她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苏印：“……建议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

    把目光转向郕归一的方向，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你们慢慢聊，我去屋里工作。”老男人摸了摸鼻子，借口闪人。

    眼见郕归一的身影消失在书房，叶零凑在她的耳边：“姐妹放心了。”

    苏印挑眉，能让叶零觉得不错，挺难得。

    “等下叫你家老男人帮我把后备箱的东西拿上来。”叶零叮嘱她。

    “你买了什么？”她现在应该没什么需要的，而且叶零一向不喜欢带特产，她觉得一个地方的美好需要自己亲身去体验，特产除了文化交流，不及亲自感受的万分之一。

    “我说过了，谁能把你从宋聿手里抢了，我就要上他家门口放鞭炮100响的，上次跟你说的电子鞭炮在我后备箱呢。”

    苏印：“……”

    叶零发过很多誓，比如什么再熬夜就是狗，吃垃圾食品就是猪，从来没一个实现的，什么时候她变成说到做到的人，真让她刮目相看。

    “你那什么表情？”叶零质疑道。

    苏印无视她：“这次拍摄辛苦吗？”

    提到这个事，叶零立刻抱着她哭诉，之前她心情不好，后来身体不好，两人只能打视频或者语音电话，她也不敢说，现在看她生活的还不错，终于开口。

    “可太苦了，演员演技也让人捉急，最后我大手一挥直接换人了，然后之前的镜头都要重拍，这才弄到现在。”

    苏印摸摸她的脸，安慰：“没事，这不是结束了吗？”

    叶零主要拍文艺片，看文艺片的人不多，算小众，但她说“拍文艺片的不多才好拿奖啊”，苏印闭嘴。

    她对拿奖这件事有很深的执念，苏印不清楚这样的心态能不能拍出好电影。

    “耽误了那么久，让我都没能陪在你身边这才是让我最在意的事情。”叶零立刻坐直，恢复正常说话语气，“当初从宋聿那里搬出去你也不跟我说，受了那么大委屈也不跟我说，还把我当闺蜜吗？”

    “当时你不是拍戏正烦着嘛。”苏印将人重新揽进怀里。

    “还好有男神音陪你，我倒也放心。”叶零没揪着她不放，“那你们现在是……同居了？”

    苏印脸颊微红：“没有。”

    他一直在她家照顾她，两人也没说过这个事情，就这么处着了，他有事就回上海，来了也是睡她的画室。

    “你们打算结婚？”叶零降低了声音，害怕谁听到。

    苏印摇头：“没有。”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不想那些问题。”

    上次她用了一年，这次需要多久？两年还是三年？还是说一辈子？

    她现在没有信心。

    似是知道她担心什么，叶零开口：“男神音不会介意的。”

    “但是我介意。”苏印说。

    叶零看她的样子，没再说，苏印的父母是一对很温柔的人，苏印的感情大部分都是从父母那里学到的，她从小到大只喜欢过宋聿一个人，从他身上学到了挫败但也学到了自尊自爱。

    就像有一首诗里写着：

    遇见你以后，你不停地爱别人，一个接一个

    我没有资格吃醋，只能一次次逃亡

    所以一直活着，是为等你年暮

    等人群散尽，等你灵魂的火焰变为灰烬

    ?

    我爱你。我想抱着你

    抱你在人世里被销蚀的肉.体

    我原谅你为了她们一次次伤害我

    因为我爱你

    我也有过欲望的盛年，有过身心俱裂的许多夜晚

    但是我从未放逐过自己

    我要我的身体和心一样干净

    尽管这样，并不是为了见到你

    “你这个恋爱脑，这次挺让我刮目相看的。”

    “有爱又脑有什么不好？”

    “你现在还会反驳了，不错。”叶零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可惜苏印看不见。

    中午郕归一给三人做饭，苏印仗着看不见直接当甩手掌柜，叶零去帮忙也感觉怪，不帮忙也觉得怪，只好陪着苏印唠嗑。

    “我感觉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苏印看向叶零的方向，毫不意外的开口：“他去过的地方很多，你等会儿问问？”

    吃饭的时候，叶零看向郕归一：“08年你是不是去过埃及？”

    郕归一想了想，点头。

    叶零惊喜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郕归一果断摇头：“不记得。”

    苏印没看见叶零下意识看她的表情，充满了揶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身边还有一个男的，当时我迷路了，你们带我走了一段，你那个朋友姓黎。”

    提到“黎”，郕归一脸色微顿，叶零知道自己记的没错。

    “当时我要去金字塔，后来你朋友帮我拍了张照，我把那张照片寄给了苏印，”叶零抓着苏印的手，“你还记得那张明信片吗？”

    苏印当然记得，但是郕归一的朋友里没有一个姓lí（黎）的，何唯黎也只是姓何。

    而且，叶零从没跟她说过这个事情。

    “你朋友现在跟你一样吗，还会全国各地到处拍照吗？”叶零问。

    郕归一没吭声。

    叶零不解，只一瞬眸光凝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郕归一点头。

    只有苏印看不见两人的表情，游离在事件之外，她只当叶零开心到失声。

    “快吃，等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提醒着两人。

    郕归一给她碗里夹了菜：“等会儿我有事，今晚就不过来了，你们俩这么久没见好好聊。”

    “好。”苏印向叶零释放信号，“小叶子，今晚……”

    “陪你陪你陪你！”叶零宠溺道。

    -

    时隔许久，两闺蜜躺在一起。

    苏印感觉叶零自吃饭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平时特别话唠的人突然变得沉稳安静，虽然两人这么久没见，可从来不是因为距离就会变生疏的关系。

    再三打探，才从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位叶零年那位神神秘秘的初恋，名叫黎维和，因为他，她才立志做一个导演。

    因为，那是他的梦想，他想要讲一讲人文与自然的故事。

    苏印从郕归一那里了解的关于黎维和的信息并不多，只是在丽江的时候听覃川提了两句。

    “当年的我叛逆，觉得别人说的道理并非真理，我要自己去探寻，在遇到他之前，我已经去过了很多地方，却还是一眼就惊艳了，他长的和男神音可一点都不一样，很张扬的帅气，笑起来坏坏的，眼睛里全都是邪气，但就是他跟我说‘你一点没错’，后来我又去了更多的地方，再也没遇到他。”

    “没想到，一眼就是一生。”叶零怅然道。

    苏印能够理解叶零的感受，她很讨厌离别，所以在丽江她说出回来后要经常见面，那时她还觉得有漫长的时间去了解、去等待，可在拉萨听到郕归一失联的消息，她才发现，有些人，你并不知道那一次可能就是最后一次见面，所以她在布达拉宫前发出了约会的邀请。

    活在当下，享受当下，未来如何，顺其自然。

    在叶零口中，黎维和是一个乐观阳光的人，身处逆境能够随机应变，心态开朗。他是自由的，豪放不羁的，奔放热烈如同太阳一般的人。

    有一种这世上，只有他的灵魂能够和叶零相匹配的感觉。

    “他并没有许诺我过我什么，我也没有在他身上寄托任何东西，我们都是自由的，所以你不必替我感到惋惜。”叶零侧身搂住她，“我的一生还有很长，长的足够我去做很多东西。”

    苏印轻轻拍了拍叶零的肩膀，感受到颈肩温热一片。

    是啊，她还有很长的一生，足够完成两个人的梦想。

    “对了，听说那个影帝最近跟你有绯闻？”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你就听媒体瞎编！”

    “无风不起浪啊～”苏印将人锁喉，“老实交代！”

    “姐姐！姐姐！放开！喘不过气了！”

    “你说不说？！”

    “说说说！”叶零挣扎着，“你先放开我！”

    “就一起吃了几次饭，女主也在，还有剧组好几个工作人员呢……”

    “那我怎么听说人家明明应该进入新的剧组，但是说以后转电影圈，不拍电视了？”

    “那是他的发展策略改变，关我什么事儿？！”

    ……

    窗外夜月明亮，夜还很长，她们还有很多个夜晚，足够倾听所有彼此没有参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