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护卫

    相府中新来了两名婢女,姜阑于千手阁中效命多年,早已练得绝佳的记忆力,一眼辨出这是两张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那两名女子彼此形貌有几分相似,像是一对姊妹;又吐息深长,下盘沉稳,一看便是习武之人。姜阑刻意使得自己呼吸短促,步伐轻飘,以免暴露她的武功。

    她心下困惑不已,不知顾景曈收这两人入府是何用意。

    正好他下朝后过来寻她,她屋中花釉瓷瓶里插着的紫萱花开得正盛,她闲坐着拨弄花瓣,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今日我于院中碰见两名婢女,看着有些眼生,以前好像没见过。”

    “我正要同你引见。”顾景曈笑意盈盈,扬声唤来了她们,“清平,清乐,进来吧。”

    那两名女子步入房中,朝他二人见过礼。姐姐清平眼尾有颗泪痣,即便在笑着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她眸中有淡淡的愁绪;妹妹清乐的眼睛则又大又亮,性子也更活泼开朗些,一笑起来,便令人见之忘忧。

    “这两位是闻雪堂堂主薛克平的爱女,颇有些功夫在身上。往后你若要出门,便将她们带在身边保护你。”

    “闻雪堂?这是什么地方?”

    姜阑佯作疑问,事实上千手阁作为天下第一大杀手组织,各路情报可谓是掌握得一清二楚,她自然听说过闻雪堂。

    顾景曈据实以告:“京中的江湖势力。”

    武林中的门派有正有邪,有些甚至难以用正邪论之。而居于京中的势力,大抵持身周正,行侠为善。偶尔出一两个败类,还没来得及作恶多端,便已被本家处理干净了。

    “朝堂与江湖向来泾渭分明,互不牵涉,你竟结交了江湖势力?”姜阑惊讶抬眉,眸中隐有忧虑之色。

    她这番神态倒不是作伪,顾景曈毕竟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朝堂之中约束甚多,虽有各方势力互相倾轧,但他既已凭借一己之力登上丞相之位,自然应付得来。如今他竟和江湖势力搅和到一起,闻雪堂虽是正派,可万一发生冲突,未必会同他讲道理;若是动起手来,他毫无反抗之力。

    顾景曈挥了挥手,示意那两名女子暂行回避,待房中只剩下了他与姜阑二人,方才道:“前几日在金桂巷中,谢党派了人来挟持你。幸好当时有沈老板在你身侧,才护佑你免于遇险。”

    他轻叹一声,语气中难掩浓浓的后怕:“阿阑,盯着我的眼睛太多了,这样的事既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上一回是谢党,下一回也可能会是旁的什么人。

    “我身居文职,手底下并无兵力,顶多能养些家丁,可他们也不便时时护在你身边。况且金桂巷一事,沈老板以一人之力击杀十五名程府家仆。由此可以见得,在真正的习武之人面前,再多的家丁也毫无还手之力。”

    “你也知晓空青武功很好,如今不是有他在吗?他护着我足矣,我不会有事的。”

    她这话说得极为笃定,但她的安全感当然不是来自沈空青,而是源于她自己。

    她的武功刁钻狠辣,放眼整个江湖,恐怕也罕有敌手。千手阁的轻功功法诡谲难测,如若果真遇到打不过的情况,她难不成还跑不掉么?遑论她还修得一手毒术,更是能够出其不意致胜。

    沈空青尚且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于她而言最大的用处,是掩盖她的武功,而非保护她的安全。

    顾景曈并不知晓其中关窍,只被她话中全然的信任托付之意刺得心头一痛,面色不由得苍白了几分。

    他勉力维持着面上的笑意,继续解释道:“沈老板身为男子,总有些场合不适宜带他同去。届时阿阑可让清平、清乐扮作贴身婢女,随侍你左右,以保无虞。”

    “可是……”

    他一介文人,与江湖人结交属实冒险。她本就用不着任何人保护,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这个多余的防范置身险境?

    “我有意结交江湖势力,也不只是为你。”顾景曈似乎猜到她在忧虑什么,径直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江湖之中奇人异士不在少数,与其使明珠蒙尘,倒不如给他们提供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

    顾景曈却不知,这于姜阑而言又添了一桩难事。

    此前相府中无人会武,倒是便于她隐藏自己的武功;如今有了这两位,只怕她得时时小心,事事留意,以免暴露身份。

    顾景曈察觉到她面露难色,想来是心中不愿,又安抚道:“我知阿阑素来喜静,不喜欢有人跟着。你放心,我同她们交代过了,平时不会来烦你。只在你需要出门,又不便带上沈老板时,叫她们二人陪你同去即可。”

    他既已说到如此地步,姜阑只得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待顾景曈从姜阑房中离开,仲明一路缀在他身后,直到走得够远了,方才上前两步,询问道:“金桂巷中一事,倒是多亏了沈老板。要不要我替大人准备些谢礼,送去沈老板那里?”

    “谢他做什么?”顾景曈停下脚步,淡淡回眸瞥了仲明一眼,“他愿意留下来保护阿阑,并非我予了他什么好处,而全是出自他对阿阑的一片心意。

    “若我因此事谢他,反倒是我以阿阑亲近之人自居,将他视作外人。你以为是道谢,实则不仅挑衅,还辱没了他一番情意。”

    仲明此前并未想到这一层,听他指明,顿觉自己失言,再按下不提。

    户部尚书陈永源踏进八珍居,拾级而上登至顶层,熟门熟路地迈入题着“山北笳声”的雅间。

    八珍居楼高五层,越是位于高层的包间,越是需要极高的身份才能定下。有资格预订顶层雅间的人本就寥寥,谢元清独爱的这一间,近乎都快成为他的专属了。

    从敞开的轩窗向外望去,可睥睨飞角重檐的楼阁,热闹繁华的街市,以及忙碌奔波的芸芸众生。

    “我喜欢坐在这儿往下看。”谢元清听见陈尚书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自顾自感叹。“从这里看到的人和景会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所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他闭了闭眼,似有黄沙漫天、金戈铁马在眼前掠过。他复又睁开眼,终于从喊杀声震天的战场,回到繁华如梦的京城。

    陈尚书行过一礼,听他说了句“坐吧”,方才在他对面落了座。

    “陈尚书向来守规矩,执掌户部多年,不该碰的钱从来没碰过。”谢元清终于将目光移到他身上,屈指一下一下地缓缓敲击桌面。他说话的嗓音并不大,却压迫感十足。“本将军今日叫你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京郊驻军的军饷,你是否都按例给了。”

    “下官惶恐!”他话中分明有猜忌之意,陈尚书忙从座上起身。

    他站起时又慌又急,大腿撞到了桌角,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他却顾不上缓解疼痛,慌忙拱手禀道:“军粮军饷关乎国计,下官从不敢克扣分毫!”

    “哦?”谢元清眉梢一挑,故作疑惑之色。“可本将军昨日去了一趟京郊军营,见他们兵器陈旧,马匹瘦弱,这又是怎么回事?”

    “定是那群纨绔私自昧了军饷,挪做他用!”陈尚书急于撇清自己,唯恐被他误会,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忙不迭地连连担保。“给京郊驻军拨的军饷,小至一毫一厘,都清楚分明地记于账本之上!将军若心存疑虑,下官这就去户部取来,供将军查阅!”

    “不必。”谢元清出言制止了他,抬手示意他重新坐下。“陈尚书的为人,本将军还是信得过的。”

    陈永源确实手脚不干净,但也胆小如鼠。他一向依附于谢家,知晓谢家最看重的便是国防兵力,断不敢在军饷一事上捞油水。

    谢元清顿了顿,又皱起了眉头,略有些为难地继续道:“不过嘛,本将军信你,陛下却不一定能信你。你也知道,本将军如今受命暂领京郊驻军,这其间种种,定要如实禀明陛下……”

    陈尚书方才听他说相信自己,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坐到凳子上,闻言又猛地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躬腰垂首:“在圣上面前,还望将军替下官解释分明!”

    “你放心,本将军自会为你担保。只是口说无凭,若是陈尚书能拿出实证,方可保万全。譬如,京郊驻军究竟将军饷花在了什么地方……”

    谢元清勾唇一笑,他是故意吓一吓陈永源。这人虽怂了些,但毕竟在户部干了许多年,既能坐到尚书之位,能力确是足够的。

    他常年居于军中,于账务之事一窍不通。这笔烂账,他这个门外汉不好查;若是交给户部尚书陈永源去办,则是找了个绝佳的人选。

    他将其中后果说得如此严重,陈永源早已吓出一脑门的冷汗。眼下他递出一根救命的稻草,这位尚书焉有不接之理?

    果然听得陈永源道:“下官明白,这便着手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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