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府

    是夜,夜色弥漫,一轮弯月嵌在天边。

    京城郜府,穗青正站在院墙外,于冬月的寒风里,抬头望着这高墙骂骂咧咧。

    “我有把这墙修得有这么高吗!”穗青扶额。

    如果早知有一天会亲自翻墙,当年何苦把这墙修的这么高啊。

    曾经的穗青也不会想到,魔界最骄傲的公主,有一天会沦落到偷翻人家院墙的地步。

    但如果再往前倒二百年,这还真是穗青的宅院。

    几天前,穗青苏醒于一片荒野中。

    在人间苏醒前最后的片刻记忆,是她清楚知晓,被囚于噬魔洞时的她死了。

    那里的日子,不分昼夜,仿佛是一场恶梦,但梦醒时分,记忆却好似笼着一层纱一样,记不起自己在洞中,究竟经历了什么,在生命流逝的时间里,穗青已经失去了数日子的能力。

    没有撕心裂肺,甚至没有痛不欲生,只是在那洞里,一点点勾走了身体的生机,直至死亡。

    死之后的事,穗青没了记忆,她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由死复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地方逃出来,莫名的来到人间。

    不过这地方说来穗青也熟,她被天兵带走的时候,正躺在人间的住处呼呼大睡呢。

    正所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魔也有大意的时候,也只能权当自己倒霉,谁能想到在人间逍遥几百年,一朝却成了阶下之囚。

    等到猛然出现在人间的时候,她这才发觉人间竟已过去数百年。

    再回来时,钱没了,宅子也没了,在人间辛辛苦苦攒了百年的产业都没了。

    凡人有这么一句话,麻绳专挑细处断。

    这钱没了,穗青还能劝自己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苏醒后,这生来便伴随她的法力也莫名失了踪迹。

    没有法力的魔,就如同没了翅膀的鸟,不会游泳的鱼,说是个手无寸铁的凡人也不夸张,在人间保不齐倒霉遇上个修炼之人,都能轻易取走她的小命。

    而她今日,之所以会铤而走险翻墙头,是因为来找被她遗落于人间的本命法器,灼华。

    街上更夫传来敲锣声,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火防盗。”

    时间不早了。

    望着这朱红的高墙,穗青长长呼出一口气。

    再高也得爬,她想。

    她随意地将裙摆挽起打了结,从围墙上跳下来的刹那间,还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刮破了裙边,“刺啦”一声,在这静默非常的庭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穗青垂眼,看着破烂的布条有些牙痒,“就这一条裙子了。”

    可现状也没有让她矫情的时间,只能心中默念,让自己忘了这一桩桩倒霉事。

    院中零星能看到几个巡夜的家仆,穗青不禁屏住呼吸,等他们提着灯笼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她这才放下心。

    穗青狼狈地从墙边的干枯的树丛中爬出来,在这黑灯瞎火的夜里,向着她记忆中方向探索。

    这宅子在京城也实打实称得上的为高门大院,于院中心竟能凿出了个相当壮观的人工湖。

    但穗青从未在曾经的院子里挖过任何一个池子,以至于她在昏暗漆黑的夜色中,一个不留神半条腿掉进深冬的湖水中,又靠着巧劲硬生生将自己撑了起来。

    穗青的怒气已几近决堤边缘。

    想打人,千万别让她逮着这挖池子的人!

    她只得勉强给自己鼓了鼓气,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碰壁后,感知到了灼华的一丝外泄的法力。

    就寻着这丝线索,穗青找到了当年的房间。

    没了法力,便渡不得幽冥海,回不了魔界,一些保命的、传送的法器,被关噬魔洞时,也都被天界的人收走了。

    灼华,是穗青的本命法宝。那是一把通体黑火的神弓,穗青儿时误入魔界寂灵渊中,是灼华救了她,灼华本是上古时期留下的魔器,弑杀可怖,伏世封印了它的邪性,又用无根之水洗涤三年,竟还生出一丝灵性。

    要说她人间时唯一的留的心眼,就是平日把灼华藏在她卧室的暗室中,不会随身携带,这才逃脱了被一并带走的命运,而且灼华的灵性,说不定能助她尽快恢复法力,重回魔界。

    这间屋子原是她的书房,在里间的紫檀立柜后,墙壁上有个能活动的暗格,当年穗青找个了善用机关术的工匠,轻敲三下暗门自现,反之如若直接按动暗格,便会被阵法反弹。

    对付个寻常凡人还是绰绰有余,但有些法力的人一破便开,穗青也没觉得会有人惦记上自己法器,仅仅是留个后手。

    穗青将耳朵贴在门上,确认屋里没有动静后,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

    整个房间漆黑一片,又静悄悄的,穗青踮起脚尖,蹑手蹑脚朝着记忆中的地方走去,当她绕过里间的屏风,却发现原本立柜的地方,竟是一张床,穗青这才注意到,这竟是间卧房。

    穗青还以为找错了屋子,但墙后隐隐感知到的灼华的气息,才让她确定并未找错,看来是后人将这书房改为了卧房,万幸的是屋里并无他人,穗青这才松了口气。

    估摸着立柜的高度,暗格约是在墙壁一丈高的位置,穗青轻轻在大概的地方摸索,似乎找到了一块能活动的墙面。

    穗青一阵窃喜,正想轻敲墙壁,指尖触碰的地方却好似被烈火灼烧,她一吃痛,猛地把手收了回来,定睛一看墙面上显出一张符。

    “该死,隐形符!”穗青气得牙痒痒,小声嘟囔:“这家什么人啊,怎么别人的东西还贴张破符,我呸!“

    隐形符烦人之处就在于,符咒被触发之际,即使远隔千里,施符之人也能感知得到,穗青从前也想往自己的宝贝上贴几张,后来嫌麻烦就没浪费时间,没想到却让自己碰上了。

    穗青正准备先一步逃跑,还未待她到门口,门外便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声音步步逼近——

    穗青心惊,在翻窗、闯门和躲房梁这几个不可行的方法里,情急之下躲进了角落衣柜中。

    卧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在狭小的衣柜绕着一股清雅的松木香气,穗青蜷缩在柜里,绷紧身子,使自己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动静。

    穗青将衣柜微微敞开了一个小缝,透过这个缝隙,警惕地观察着房间的一切。

    屋内进了四个男人,这四人中两人是府上侍卫的装扮,另外两人一人身着青阳宗的弟子服,而一个却让穗青忍不住多留意了几分。

    此人一身月灰长袍,腰间系着玉带,身形有些清瘦却挺拔修长,青丝如墨只靠着一跟发带束起,恍如天边皎月,是姿容清冷的仙人之姿。男人背对着穗青,她仅仅能瞧到他分明的颌角,侧影又有着冷峻的强势。

    穗青一愣,还以为是来追杀她的天界神仙,但男人身上却只有凡人的气息。

    现在的凡人都挺会长的啊。

    四人都是背着她,穗青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他们似乎是在门口试探。

    稍顷,两名侍卫提着灯笼,进屋点亮了卧房四周的几盏灯。

    几人仍是背朝着穗青,一人先出了声。

    “师兄,罗盘显示屋内并无妖邪,但为保谨慎,你我二人是否……”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多半是那名青阳宗弟子。

    “无需紧张,罗盘定不会出错,或许只是飞虫。”男子的声音清润悦耳,宛如竹林清风。

    穗青躲在柜中,心中窃喜。

    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人间的东西探出气息,那她魔族公主不要当了。

    门口的几人还未离开,穗青贴着缝隙,紧紧盯着他们的动向,找到时机便预备溜走。

    “应是无事,走吧。”

    “啊好,师兄。”

    话落,几人便离开了房间。

    穗青还躲在衣柜中,不敢乱动,若是陷阱怎么办,总要小心为上。

    可估摸着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外仍是没有动静,穗青这才敢从柜中出来,再三确认院里并无他人,她就又打上这符的主意。

    这符威力不算大,重在就是个警示作用,取弓的事拖不得,趁那几个人走了,可以一试!

    不管了,拿弓就跑。

    对过去的她而言,这东西不过废纸一张,而如今她法力全无,半个凡人之躯,扯符的时候难免会受些罪。

    穗青也顾不上痛,一只手死死抓着这符,拼尽了全力,手指同符咒触碰的地方开始冒出丝丝黑气。

    “等我把灼华拿回来,头一个就先烧你们家!”穗青恶狠狠地骂道。

    直到嫩白的皮肤上出现可怖的灼痕,穗青咬着牙,后背冷汗直冒,终于“刺啦”一声,符被她扯了下来,而落在地上的符纸瞬间化作一阵青烟,消散在穗青眼前。

    穗青这才撑起身子勉强站起来,轻敲三次暗格,“轰隆”的一声,暗门缓缓开启,隐隐显出了灼华的莹莹火光。

    终于,她的宝贝,好久不见。

    穗青扶着墙壁,一步步向着暗室内靠近。

    然此时,卧房屋门忽然被一脚踹开,郜府的护卫,包围了这间屋子,窗外透出数盏灯笼的烛光,在漆黑的夜中显得格外扎眼。

    那名身穿宗派弟子服的男人,先一步冲进房中,一剑劈开内室的屏风,手持长剑冲到穗青身边,剑刃闪着精光,对准了穗青的喉咙,只差一寸,便能给她捅个对穿。

    而后又有一名身着月灰长袍的男子,后脚进了房间。

    该死,来的可真快——

    穗青恨得咬牙切齿,急火攻心,外加上刚刚才被符咒所伤,喉间忽然涌上一丝血腥气,指甲死死抠进皮肤中,她才能将将憋住一口血,不把它流出来。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在此,是如何知道郜府秘宝所藏地?”先进来的男子冷冷地对着穗青说,带着浑身凛然正气。

    穗青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气得七窍生烟,喉头瞬间鲜血直涌,从她的唇角流下,随后冷笑一声。

    什么东西,郜府秘宝?

    这家人要脸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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