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十一心情很复杂，回来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等她进去清居发现几人正商量准备出门，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失踪的慌乱，她莫名火上心头：没人发现小江不见了？
她紧抿双唇，站在原地克制瞬间升腾的情绪。
荣哥走过门口，转头突然瞄到杵着一个愣愣的人影，整个人骤然缩巴了一下，捂着胸口直叫“哎哟”。他五官皱成一团：“十一，吓死我了，你没声没气儿地干啥？我这小心脏啊，得亏不是七月半，不然我也跟着去鬼门关走一趟了。”
剩下几人这才注意到苏十一，却都没有开口叫她一起的意思。叶栎更是没有动静，他骨子里向来不是个热络的人，那点温和已经在答应和他们出去的时候用完了。
苏十一看着这些人，她不知道怎么能解释这种情况，也很想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才能让他们没有注意小江失踪，一个大活人不见了的事情。
她心里只剩无声的荒谬，一句话也没撂下就迅速穿过大厅，气腾腾地上楼去。
荣哥看她那架势，以为苏十一是生气不带她一起，便凑到叶栎身边说：“栎啊，看着脾气是大点，但那姑娘性子直，昨儿让人帮我捎包烟回来，硬是塞钱给她都不要，反正你们多她一个也不多，好歹还是问问人家。”
叶栎却从中抓住了一个重点：“给我演示一下怎么塞的钱？”
荣哥手上动作一挥声音洪亮地说：“我...我...我一下就塞给她了。”
段可溪没有了之前的别扭，劝道：“叶哥，十一其实挺和气，一个人出来难免孤单，脾气古怪点也正常。”
婉露听了不太愿意：“她一直不想跟我们一起，都拒绝好几次了，可能她就愿意独来独往，我们也不用强行让人家合群。”
大森忍不住嬉笑道：“见着漂亮女孩就想孤立人家？这是一种惯性吗？”
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最真实的话。
婉露一时语噎，瞟了一眼段可溪，有些慌张地说：“你放屁，就你话多！”
段可溪很是不为所动，仿佛话里话外说的跟她都没关系，记不起学校里的暗中讨论、忘记了网络上的流言蜚语。
他们一来二去说着，倒是听得叶栎耳根子有些松动，年纪轻轻的女孩，这两天没发现她别的毛病，说不定真是他反应过度、先入为主误会她了，有些小事他也不该计较，大度一点。
叶栎想通了也没多说，抬头左右歪了歪脖子，三两步就往楼上走。
过了会儿苏十一房门便响起敲门声，她冲外面喊了一声：“谁啊？”
“我。叶栎。”
隔了会儿也没人来开门，叶栎便又开始敲门。等他耐住性子准备再敲下之前，苏十一把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半张脸来问：“什么事？”
“去景区吗？”叶栎的态度跟之前比起来有所缓和，换上了一副亲和的脸孔。
“不去。”苏十一拒绝得斩钉截铁：“还有别的事儿吗？”
叶栎蒙了一下，她是真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一时自己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虽然有点不爽，但回想之前他的态度也没好到哪儿去，就只好宽慰自己别跟女孩置气。
他点头正要离开，这样也合他的心意，少个麻烦跟着，人却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平静地对苏十一说：“屋里什么声音刷刷的，把窗户关严实点别让虫子飞进来。”
说完转身走到楼梯上，叶栎才有那么片刻在想：什么虫啊这么大动静？
这边苏十一关上门，她房间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哪有什么虫子。
她一下放松下来，幸好没有叫叶栎看出端倪，还好消停下来了，她扫视着满房间的狼藉——散落的纸片。
回来一打开书包，这些黑色的蝶纸就拼了命地冲出来盘旋，在空中疯狂地飞舞撞击，整个房间一片风卷残云。
她这张纸，活人拿着，就是普普通通一张纸，不过几点墨水。
凡人死，墨蝶飞。只有人死，这黑色蝴蝶才会振翅而飞。
所以苏十一半夜起来a看到宣纸上赫然出现的那只蝴蝶，半干的水墨还在流淌，她立马意识到是人出事了。
如果之前是因为梦境重复发生的频率之高，让苏十一有八分的相信，由此诡异地驱使她的好奇心来探究。那么现在事情实际地发生后，她的行动则是混杂了众多感情而采取的。
人死蝶飞，冤魂不散。是真的。
段可溪手串上的那颗珠子就是因为有墨，看起来才漆黑锃亮，她一开始也没想到墨蝶可以浸入，但这样却更方便她观察了。
可万万没料到的就是，这手串给了小江，她清楚地记得昨晚上小江还笑着打招呼说回来找她。
梦里明明是段可溪，最后却是小江失踪了。虽然谈不上多少交情，但是挺温柔一男孩，之前还和她谈笑的活生生一个人，骤然不知去向，她心里有想不通也有自责。
鼻腔莫名钻入了某种酸潮的气体，苏十一用脚使劲踢倒旁边的垃圾桶，“咚”的一声，垃圾桶飞到墙边又弹回来，打到苏十一的脚上，她呆呆站着，眼泪流了下来也没吱声，看看周遭，还是只好蹲下身子挨个把蝶纸捡起来。
苏十一蒙着被子，任眼泪把被子打湿一大片，嘟囔着：“什么破梦，根本就不准。”
这眼泪有一半是为她自己流。
看着日头都该大了，窗外的雨丝却又缠绵起来，这天似暖又寒，虽不知自己怎么在意节气，但她算着再过一段时间就该到谷雨了。
雾气升腾，朦胧又低沉的天空压抑着心情，水乡好像在梦里，她也在梦里。苏十一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出神地想：这一切也是个梦就好了。
她应该是个平凡的普通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怪事强行进入她的生活？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摸摸索索寻找出路。
之前的生活好似前尘往事，让她回想，每每都恍惚不清，非要想起的话，于她来说会有什么不同吗？她不能确定，因为苏十一总觉得已经一个人走了很长的路，在社会中的联系可有可无，微弱地像蛛丝一般。
她在那儿一动不动，趴了许久。终于拉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卷成紧紧的一条，舒心地展开眉头，这样她才感觉到一点温暖，对她来说仿佛被子里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望着天花板，苏十一的表情逐渐恢复了冷静。
除非这里藏了个杀人犯，不由分说就把小江给灭口。要么第二种可能，这人是小江见过的人，不然昨天晚上他为什么烧烤吃到一半跑出去，大晚上的，刚逛回来没多久，也没去万福客栈。水乡这几天再晚点都没有游人，店铺一应早早关闭，他不可能没有理由一通乱走。要么......就是真见鬼了。
苏十一往旁边一滚，从被子卷里面出来，起身进卫生间把水龙头打开，摸着还冰凉的水，捧起一把，把眼睛细细地揉了揉，再擦了脸上的泪痕。
她接着从背包里翻出几盒药，一个文件夹被她拿在手上，倒上热水一边把药服了，她一边翻开，深深凝视着上面的一行字：无头部外伤史，结合头部ct影像学表现显示无术后痕迹。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她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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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之后，大厅空无一人，前台传来电台的声音。
走近一看，前台里面的空地摆了个行军床，荣哥躺在上面，身上半盖着被子打盹儿，手机放在一旁，声音是从收音机里传来的，那收音机看着款式很老，伸出了长长的天线。
除了公园里遛鸟下棋的老大爷，苏十一再没看过现在谁用这种收音机，里面电台主持人话落，正切入了歌曲。
看见荣哥翻了个身，苏十一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刚要开口还是打住了，扰人清梦这事做一次也就罢了，多了她怕被咒死。
苏十一在旁边的沙发上屁股还没坐热，一个洪亮的声音却骤然响起，不仅是她，把睡觉的荣哥也给吓了一跳。
平地一声雷，苏十一抖了一下，见一个大块头从门口喜气洋洋地走进来，用他如雷如钟的声音喊道：“老荣！老叶！看看谁来了！”
他眼睛在大厅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苏十一身上，粗犷地冲她喊了一声：“美女，老板去哪儿了？”
这人块头很大，脸有点胖，但身材不是胖，能感觉出来是壮的，年龄应该跟荣哥差不多，眼睛总是半耷拉的样子，眉毛中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1”型，有一副看人不爽的样貌，特像电影里□□大哥。
在这片刻沉默之间，只听前台那边已经怒气冲冲：“他妈的，哪个小子不想活了，当这儿是谁的地盘，这么吵吵把我这当春节过呢！”
苏十一看着荣哥一手拿着拖鞋，骂骂咧咧地从前台冲出来。不等他发作，大块头上前去一把搂过荣哥：“老荣，我！想死你了兄弟。”
好半天，荣哥竭力拍了下大块头的胳膊，声音喑哑地说：“放该，放该。”
“哈哈哈哈，你赘肉长了不少啊，老叶呢？他小子去哪儿了？”大块头笑起来眼睛眯成一个月牙，手上还拍着荣哥。
荣哥捂着喉咙喘气，苏十一看他的眼神里的怒火烧得越发旺了。果然，下一秒荣哥就拿着拖鞋往大块头的身上一下一下地抡过去。
大块头还是笑着，脸上显得不那么狰狞，流露出一丝憨气。这拖鞋落到他身上不痛不痒，仍旧觉得荣哥是在跟他开完笑：“闹呢，闹呢。”
“我今天抡死你然后去自首。”说着荣哥把拖鞋一扔，往大块头那边飞去，可大块头灵活地一闪，避开了。灰色的陈年老拖鞋掉到一边，荣哥骂骂咧咧拽着他的鸭子步过去捡。
抖了抖鞋上的灰往脚上套，荣哥看着大块头说：“你怎么有空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还扰了老子发财梦！”
荣哥嘴上不歇，但已经在去给大块头泡茶倒水了。
大块头把包往沙发上一撂，坐在苏十一旁边的独个沙发上，神色又恢复了之前那样，他脸上有极淡的一道疤，却平添了狠戾。
他掏出烟盒，刚抽出一只含在嘴里，人却定了定，侧身像是顺便要递给苏十一一只。苏十一眼前的一幕很神奇，大块头满脸写着不爽，却把烟朝她的方向推了两下示意她接着，她心里惊异，愣了下才连忙摆手拒绝：“不抽烟，谢谢。”
大块头收回手呆了片刻，干脆把自己嘴里的烟拿下来卡在耳后。
荣哥泡好茶端过来，放在大块头面前的茶几上，朝苏十一一指：“认识一下，十一妹子，你客气点别吓人。”
大块头没吭声，用鼻子轻轻哼了一下。荣哥在他对面坐下，催促道：“哼啥，刚刚问你的还没回答。”
“最近没活儿，山里呆着无聊，老叶没告诉你？”
荣哥翘着二郎腿啧道：“我看小栎是青春期来迟了，现在这岁数有叛逆期，看来这几天是不满意我了。”
“老叶虽然现在不比以前那股子热血劲，可脾气没变，你肯定踩他雷了都不想理你。”大块头顿了顿，瞟一眼边上坐着的苏十一，后面的话便淹没在喉咙里。
他四处瞅，转念一说：“他人呢？”
“带一帮小年轻去水乡，晚点回。”荣哥有些心虚地说。
“还用他带？上网搜呗。”大块头脸上立马又写上了不好惹几个字，“对了，忘了这事，我刚下汽车就听人说今天车站要停运，不知道哪个桥被冲了还是路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