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浮华舫

    文人墨客最易伤感的便是落花流水,春光易逝之景。然而在京都许多人的共识是,浮华舫便是天上人间,春花秋月夏风冬雪,四时之景都可在此处寻到,前提是只要你有足够的钱。

    浮华舫与普通的寻欢之地不同,顾名思义,浮华舫是画舫,而且是一系列各具特色的巨大画舫群。这里共分七重天,依据身份地位的不同而严格选择登舫顾客,稀松平常的散客或是只有几个小钱的商人,只准登入最小最朴素的第一重天,饶是如此,舫内的景象也足以让他们大开眼界,仅有一夜的经历甚至能成为终其一生魂牵梦萦的“桃花源”。传闻中的第七重天则从未听说有人被准许登舫,成为不少闲人乐于称道的幻想之地。

    楚良玉年轻时曾经背着府中的各人来过一次浮华舫,但因为没有人引荐,只登上了第三重天,记得是叫做紫微府。舫中犹如仙境,行走往来的姑娘姿色万千如天上仙子,甚至还有唇红齿白的年轻郎君,那是为了有特殊爱好的客人准备的。

    除了寻欢作乐,舫上还设赌场,擂台,拍卖会……只要是人能想到的,无所不有,无所不能。登舫之后,往往沉溺于此,不知日夜。

    令狐怀刑领着她的手,立于京都郊外的一处码头。此处隐秘,他们七拐八拐绕了许多路才来到。

    楚良玉不解,“浮华舫我也曾来过一次,但未曾听闻要绕此远路,费这般九牛二虎之力成能来到呀?”

    令狐怀刑淡淡笑道,“那自然不同,毕竟我这次带你来的是第六重天。”

    “第六重天?”

    “浮华舫的第六重画舫唤为黄金阙,第七重画舫唤为白玉京,这两处地方,若只有财力是远远不够的,除非有人引荐,否则不可能找到登舫的门路。”

    “以我的能力还无法带你登上白玉京,不过第六重天也足够了……来了。”令狐怀刑摇摇扇子,似是极为高兴地眺见了什么。

    远处一支巨大的画舫如幽灵般出现在天际。

    浮华舫画舫群会在日落之后出现在环京都的大河上,接到登舫之客后终夜行驶,到天亮之时再靠岸。是幽灵鬼域,或是人间仙境,还需要自己定夺了。

    有一女子倚在画舫上笑看他们,停靠之后未多说一句话,好像心领神会一般自然而然地前来引他们登舫。

    她笑盈盈,还未走近时便看出是个惊为天人的美人。楚良玉看清她穿绀紫色暗纹的罗裙,外罩浅菊色的薄纱披帛,眉目之间细细看去竟然颇似狐狸,不大看得清年岁,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气质。

    狐脸夫人一双手极为熟稔地攀上了令狐怀刑的臂弯,引他二人向里走去。令狐怀刑华贵逼人,而狐脸夫人则是人间尤物,两者并肩而行看起来般配得很。

    登舫之后,并不是如名字“黄金阙”给人印象一般的金碧辉煌,而是以坚实的紫檀木为材,显露出清雅古朴之意,处处以白色蝉翼纱或是珠帘隔开。其中布置陈列,她虽然不明所以,但觉隐隐有种和谐之意,且壁上所列画作,她也觉得和皇宫中的画作手笔相似。

    “蕉客,请上座。”狐脸夫人道。

    “蕉客?”

    狐脸夫人娇笑着扔来一个媚眼。若是换做外面的男子们,受她这一眼恐怕当即连都魂都会飞了。

    令狐怀刑懒洋洋解释道,“浮华舫的后几重天里,一般大批称客人为蕉客,取得是蕉鹿之梦的故事,意在提醒客人们在浮华舫的一切无论有多美好,都终究是黄粱一梦。”说着他打一个哈欠,“浮华舫只有晚上才开,一开就是通宵,就是这点不好,挤占我宝贵的睡眠时间。”

    待那狐脸夫人退下,楚良玉问,“那女子看起来与其他人大为不同,而且与你这么相熟,是什么人呀?”

    令狐怀刑撷起桌上的一颗葡萄,一边嚼着一边口齿模糊地说,“那个狐脸美人是吧?她就是黄金阙里管事的主人,至于名字等等其他信息,没有人知道。她和浮华舫的其他人一样,都属于神秘人物。”

    他们所处是临窗的一间雅阁,此时才发现他们应该在二楼,大厅正中央被围栏围起,可以从围栏后一览无余地望见一楼大厅。

    “看好那边,等下有好戏看。”

    不多时,楼下一阵喧哗。

    楚良玉好奇地探头看去。以淡红色纱幔隔开一方赌桌,一群人乌乌压压成一团,如争食的灰雀。欢喜怒骂之声不绝于耳。

    忽而听得有人大呼一声,“这!这怎么可能?”随后竟然晕倒直直向后倒去,周边的人也不在意,叫骂着一脚将他踢出人群。

    “滚,输了就是输了,本少爷今天手气好的很,别来挡本少爷的生财之道!”

    就在这一刹那间,围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出现的缺口中,楚良玉看到一个红色衣装的女子侧坐于赌桌中央。

    她面若春花,脸上戴半截黑色面具,露出的挑眉艳丽万端,红裙更衬得她娇艳如火,此刻正看着他晕倒的一幕笑得花枝乱颤,道,“哈哈哈哈,竟然口口声声生财之道,急切如猴,那下一个,就你来吧,敢不敢与我赌一局?”

    那人立刻忙不迭应道,“好啊,我要和你赌,如果我赢了,就将你手上的全部筹码都给我!”

    红裙娇娘好不容易笑够了,按按胸口平了一口气道,“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赢家通吃那是当然,前提是如果你赢了的话……”

    才不过片刻,那男子又输了,不堪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么罕见的彩头怎么可能被你摇到?不行不行!和我再赌一场,这局只是你运气好,下一局赢的一定是我!”

    旁边的人劝道,“你是疯了吗?你面前的人可是鼎鼎大名的心刹娘,从来没有人在她手下获胜,今天你呀,就算栽在这里了,赶快回去吧,在你输光全部家当之前。”

    男子已经红了眼,完全顾不上身边的人说了什么,“滚开,滚开,你别拦我,我一定能赢,如果不赢,那我就全完了!”

    心刹娘将手置于嘴角,遮掩着一笑,“呵呵呵,好大的志气,你不是听他们说了吗?至今能赌赢我的人从来都没有,你还是不信邪?人的贪欲啊真是可怕。”

    “或者说,在这么多数量的金银面前,能保持理智的人本就没有吧?”她一手拂过面前的筹码,只见象牙筹码堆堆叠叠成一座小山。“好啊,那就再和我赌一局,不过这局过后,你是死是生,我可概不负责。”

    话语落下,那人浑身颤抖,脸上半是苍白半是恐慌,心刹娘答应了他的请求,他却看不出一点喜悦。

    令狐怀刑见她看的出神,解释道,“那个据说是浮华舫里有名的赌神,平日里从不轻易现身,一旦出现便是一场腥风血雨,从来未有人赌赢过她。在这浮华舫里不少赌徒都描了她的肖像供奉起来,以求自己赌运昌盛。此刻她面前摆的筹码,买下一座城池都绰绰有余。”

    楚良玉不禁乍舌。没过多久,那人又输了,已经失魂落魄到说不出话,软软地从座椅上滚落下去。

    身边的人俱用同情的眼光看他。有人问道,“自作孽不可活,为何这人明知赢不了还这样愚蠢?”

    一个看起来颇有经验的老赌徒撇了那六神无主的男子,道,“你们是新来的吧,这样的人每隔几日就有一个,像这种精神高涨,无端自信的人,都是服了七寒散来的。在药力的驱使下他们是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的,只知道凭着冲动做事。”

    心刹娘显然也知道对手不是正常状态,但她丝毫不在意这一点,对她来说只要是愿意与她对赌的,她全不在乎对方是何人。此时懒懒地点燃一支烟杆,道,“下一个。”

    心刹娘的赫赫威名吸引了不少人来,但再也没有人和她赌大的,大家好像都是怀着犹如朝神一般的心态争抢着与她下注,也不在乎输赢,仿佛和她赌过便可以沾染好运一般。

    此刻,一楼里有一位新客到来,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叶敛锋。他身着白衣,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

    先前迎接过他俩的狐脸夫人也站在叶敛锋身旁,好像是送他来的,与他对话时巧笑倩兮,较之刚才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不多时,狐脸夫人退下了,换来一个衣衫单薄的娇媚可人儿,见是叶敛锋来了,态度亲昵得恨不得扑在他身上活吃了他。

    叶敛锋皱皱眉,无奈笑着单手搂过娇媚可人儿的腰肢,将她按在怀里,娇媚可人儿一只手支在叶敛锋的肩膀上。两人一副熟悉万分,蜜里调油的模样。

    令狐怀刑懒洋洋道,“怎么,看清楚那叶家世子的真面目了吧,他刚来京都,就成了这黄金阙的常客,啧啧,勾引得这舫中的姑娘们,一个个天天茶饭不思,盼极了他来,只可惜他却是个薄幸人儿。”

    楼下叶敛锋唇边一抹轻笑不改,一派纵容的样子。

    楚良玉失笑道,“令狐怀刑啊,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吗?还有没有其他事情了?”

    令狐怀刑微怔,应道,“是,你看清了叶敛锋风流寡幸的本性,也该对他灰心了吧。”说着一只手如蛇般悄无声息地滑向她腰间,“阿玉,你看看他,再看看我,考虑考虑我也不错吧……如果能和你成亲,我做什么都愿意。”

    她对叶敛锋没有一点男女之情,才不会因为看到叶敛锋流连花丛就生气,说到底,这都是令狐怀刑一意孤行,误会了她。

    于是楚良玉没好气地扒开令狐怀刑的手,“那还真是遗憾,叶敛锋如何风流,于我而言还不如那个心刹娘有趣。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我们今天可以打道回府了。”

    令狐怀刑撇撇嘴,“唉,你为何油盐不进,那家伙对你下了什么迷魂咒?”

    楚良玉认真道,“这和叶敛锋没关系。”

    令狐怀刑愣愣,“……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昨日说的话不是酒醉之言,而是认真的话,我也认真地回应你。这和叶敛锋没有一点关系,你也不必在他身上打主意了,全部都是我,我对你没有产生那样的感情。”

    她一字一句,都看着令狐怀刑的脸极为严肃。“你多次帮我,我很感激,但我从来只把你当成朋友,没有多想过一点。”

    楚良玉说出的话像一把刀割在他心上。令狐怀刑好像受了极大打击,又好像从未想过自己的爱慕竟然是这个结果。他的脸霎时变的苍白,凤眼微红,“阿玉,你可以不记得过去的一切,但可不可以不要说这么残忍的话。”

    她看令狐怀刑仿佛极为受伤的模样,欲出言安慰,又怕自己的好意会被误会,让他产生不必要的期待。沉默半晌道,“……对不起,我始终把你看成朋友,此后这点也不会变。”

    令狐怀刑踉跄跌开半步,往日华美的贵公子此刻仪态尽失,他摇摇头道,“你错了,这一切都错了,你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说完,像是再看到她就会灼伤自己的眼一般,快步转身离开。

    楚良玉叹一口气,看他身影消失在楼梯处。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地步?或许刚才她不应该说的那么直接,想到这些便是无尽的后悔。至少,令狐怀刑对她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她不想就此与令狐怀刑决裂。

    楼下亲昵依偎的二人忽然有所动作,楚良玉回神时,那娇媚女子不知做了什么,叶敛锋似乎面色一冷,毫不怜香惜玉地抓着她的手将她推开数尺远。

    娇媚可人儿后背撞到了花几,好像很痛似的,脸上几欲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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