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李秋澄的SOLO曲安排在演唱会的后半段,他唱完之后是一段VCR,紧接着是梁嗣音的SOLO曲,然后再有一首舞曲、一首抒情曲,就要到这场华丽盛宴的尾声。

    他唱《说了再见以后》时,舞台灯光几乎完全复刻红岛二公时的冷调淡蓝光线,不算很明亮,因而他视线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台下。

    团体应援棒围成一片青蓝色,像一片深沉清澈的海域。李秋澄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身上丝丝缕缕,漫上冰凉的湿意。

    浑身上下,从发丝到指尖,都好像被泼上了沉重的海水,坠在他身上,拉着他要往这片深海里溺进去,再逃不出来。

    他起初以为是睡眠不够,所以困倦。升降台起来时,刻意掐了一把手臂。然而当他以为自己足够清醒,却又在看到底下一片碧翡一样的湖绿时,狠狠晃了眼睛。

    冷汗滴下来一刹那,李秋澄紧紧握住了话筒。

    他胸口和喉咙都泛上恐怖的窒闷感,好像很久没有过了?上次是什么时候呢?被换C、被造谣,接连两件祸事到来那天,他有这么难受过吗?

    前奏慢慢响起来,就快要到了——到他开口该唱的时候。

    李秋澄死死握紧了话筒,指节骨头几乎争先恐后要从皮肤里蹦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灯光彻底亮起之前,他慌乱而无措地四周探看。

    台下一片绿湖,阶前欢呼雀跃,只有最左侧,没有刺目的灯光,没有喧嚣的声音。

    不该这样想,不能这样想。

    青蓝色的灯光明明是为应援他而来,这些欢呼的声音是他能在圈子里走下去的底气。

    他分明应该感谢,应该将她们奉若神明。

    可是……

    李秋澄手掌隔着麦,轻轻地长舒一口气。

    他想,他可能更需要另一种支撑,来维持他的皮囊和体面。只能在心里默默对台下的所有人说,实在抱歉。

    最左的角落,有一道纤窈的身影,冷淡疏懒地坐在那里,一条腿随意搭起来,后背靠着椅背,双手抱胸。

    她永远松弛的姿态背后,是格外强大的内核,永远折不断的脊梁骨、敲不碎的坚韧精神。

    总是让人心神宁静,看到她在那里,就万分安心。

    李秋澄如同离群孤雏,因为不安与慌乱而胡乱扑腾翅膀,直到安安稳稳栖在梧桐枝头,他才体会到何为“此心安处”。

    他慢慢松了紧握话筒的手掌,同时,音乐慢慢向前游走。

    他顺着节奏,稳稳唱出第一句——

    “愁到底是什么,杨花雨落。”

    “是三千丈黑发,逼成枯柳。”

    《说了再见以后》总共三分钟,唱完以后,他已经冷汗涔涔,浸湿后背。

    升降台降下去一刹那,李秋澄几乎控制不住地收了所有笑容与表情,只能伸手死死揪着衬衫的领口,在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扯断了两颗纽扣,“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他确认闭了麦,然后忍不住大口喘气。

    袖口丝带断裂,飘到地上,李秋澄弯腰想去捡,但眼前一片天昏地暗,他一下子头脑混沌,只听见周围一片喧闹的声音,然后他就逐渐失去知觉。

    李秋澄咬破舌尖,剧烈疼痛感让他有一瞬间的清醒。眼前模糊的影子很熟悉,是队长谷小晖。

    他握着他手臂问他:“秋澄?秋澄!经纪人去开车了,马上去医院,你还能站起来吗?!”

    “我们俩搀你过去,你先别动了!”

    是梁嗣音。

    李秋澄强撑着摇摇手,声音虚弱,“下一首是……你的……”

    梁嗣音的SOLO紧接着VCR,他根本没空搀着他到停车场。谷小晖也一样,梁嗣音的SOLO曲总共三分钟,他们紧接着就要准备团体歌曲,怎么有空陪他来回一趟?

    何况……这是解散演唱会。

    红岛那段回忆,委屈也罢、难过也好,到底是很珍贵的一段经历。

    李秋澄跟着团体活动的这段时间,吃过止痛药、赶过连续四十个小时的行程、打过封闭针,但是一群人躺到宿舍床上,或抱怨、或欢呼时,他又愿意笑着把一切释怀。

    有时下了综艺节目录制,周疏桐会在下班的车上模仿MC滑稽的动作;录音室里,他们总爱学谷小晖唱高音的表情,一个个都皱着脸拖长了声音,惹得队长谷小晖生气,一人赏一个爆栗;学舞蹈时,梁嗣音有时候犯艺人病,不自觉加小动作,李秋澄和江凌纠正着纠正着就烦了,一人一巴掌拍他后背,让梁小少爷罚站半小时……

    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尽管各自有各自的光明坦途,尽管大家都已经在着急忙慌商量后路,可是终究是舍不得。

    以后单打独斗,再见面也只不过一句“那是我从前的队友”。

    限定之所以悲壮,是因他永远结束在最绚丽的一刻。以后的每一天,都是零散碎落的下坡路。

    明知在一起更光辉灿烂,但谁都不能力挽狂澜。

    李秋澄真的想画一个圆满句点。

    但他似乎真的撑不住。

    “嗣音。”

    “你去准备表演吧。”

    “我来送他。”

    不大标准的普通话,像幼时电视剧听见的港岛腔调。

    李秋澄心弦一动,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他坐在休息室后台的沙发上,靠谷小晖的一只手臂支撑着不倒下。

    又一阵汹涌的痛感翻越而来,他太阳穴连着眉骨忽而剧痛,疼痛一瞬间蔓延到浑身上下,又是消不下去的冷汗。

    晕厥之前,他靠最后的清醒神思掰手指算了一下。

    原来他又连续不断工作了快要两天整,只在飞机上稍稍睡了一会儿。

    他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梁嗣音和谷小晖都离开了。

    然后,他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缓慢而沉重,仿佛是要走近审视他。

    -

    宣茗手机都来不及捡,还是孔莹姜看见了,伸手给她捞了回来。

    匆匆忙忙赶到后台,孔莹姜都快赶不上她脚步,一边走一边喊:“阿茗别急!哎!你别摔着自己啊!”

    她当然也知道不用急、不该急,场下肯定安排好了人,但是靳思嘉自己都不放心跟团的工作人员,她又怎么安心冷眼旁观?

    明明在东北林场见到的时候,还好好地,过了一场演唱会,人怎么就昏过去了呢?

    宣茗匆匆转进休息室,已经有人给她引路。

    她一进门,没看见李秋澄,却正好对上一个熟悉人影。

    灰西装,黑色表带,多少年过去,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

    宣茗刹那间顿住脚步,梁嗣宁却抢先开口,生怕她慌一样,语调一如十年前温和包容:

    “我让人送他去停车场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

    言外之意,你不用担心。

    可是宣茗到底不是十年前的宣茗。

    她站在休息室门前,工作人员识趣地离开。跟上来的孔莹姜人都还没站稳,一见里面这幅场景,先一声“我册那”出口,马上拐弯跑了。

    就剩宣茗与他对立,孑然一身。

    梁嗣宁挡不住太多,休息室里什么样子,宣茗尽收眼底。被扯得破碎凌乱的白色丝带、掉在沙发上的两颗纽扣、还有仔细才能看见的一两根灰蓝色的头发。

    都是从李秋澄身上掉下来的。

    她微微退后了半步,才开口问他:“人怎么样?”

    “不太好。应该是劳累过度。”

    “去哪个医院了?”

    梁嗣宁报了个地址,是宣茗很熟悉的地方。

    她转身要走,从随身的包里取出车钥匙。

    梁嗣宁却忽然开口,生怕她还不够心烦。

    “阿茗,摄像机很多,当心别被拍到。”

    宣茗来不及回他,她刚看见了那些零乱的丝带与纽扣,都是造型师安排的衣服,循环利用的,破了坏了都要赔钱。李秋澄一向谨慎,该难受到什么地步,才会不计后果地扯掉公司准备的服装。

    以及那零散的灰蓝色头发……

    他应当难耐地挣扎过、痛苦地忍受过,哪怕人不在休息室了,也要留下这么细微的痕迹,让她看见,让她罕见地泛起一星半点心疼。

    摄像机?

    也许没有必要管。她有的是理由,做导师去探望探望生病的学生、代她好朋友思嘉照顾照顾她的艺人,哪一条不能拉来粉饰太平?遮掩她内心最根本、最低劣的想法?

    她早就骗人骗习惯了,没良心的。

    宣茗一个人驱车前往医院,梁嗣宁借了梁嗣音的手机,给她发来病房号码。

    推开单人病房门时,宣茗承认,她的确有一刻颤抖过。那种后怕感,她近年体验了太多次。

    之前都是因为孙雪容,这次,是因为心疼李秋澄。

    他面色青白,安静躺在病床上,左手骨感细瘦,青筋分明的手背上刺进一根针。

    里面太安静,打点滴的细微声音都清晰可闻。

    跟团经纪人是圈里的新人,看见宣茗,先站起身问好。

    就是这么轻微的一声,吵醒了病床上的李秋澄。

    他懵懂睁眼,转头,然后恰好撞进宣茗的视线。

    宣茗看见他眼底的愕然,她自作多情一点,也许可以将他的神色当作惊喜。

    他没有期待过她会来,所以惊讶;他渴盼她能来,所以雀跃。

    宣茗搬了张凳子坐到床边,随手把屏幕一半粉碎的手机扔到床头柜。

    “思嘉走不开,我代她来陪陪你。”

    “怎么?是在文殊野剧组里太累了吗?”

    李秋澄马上摇头。

    宣茗轻笑,“这有什么不敢说?卫霓和文殊野都是铁人,作息很恐怖的。我跟着卫霓拍的时候,也受不了。”

    李秋澄垂下眼眸,却不回答她的问题。

    他艰难坐起来,宣茗下意识想伸手扶,但经纪人已经抢先一步。

    她没说什么,自然地收回手。

    宣茗沉默了一阵,等着李秋澄开口。

    但他一说话,却平白教她都招架不住。

    李秋澄诚恳地问她——

    llia,会陪我多久呢?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