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ver》舞台结束，宣茗的眼神从大屏幕收回来。

    关催雪抱胸坐在一边，嘴角一勾，“哟？投票投完了？”

    宣茗懒得理他，“过会儿采访导师，你草稿打好没？现场直播，没办法剪辑。”

    一击命中。

    关老什么屁话都没了，立刻低头看手心——那里密密麻麻，全是他的小抄。

    林琅尽职尽责，上场报第二次的催票位。

    这一次，只报位于第九名的练习生。

    镜头再次不停切换，营造最紧张氛围。

    三分钟后，大屏终于静止，出现一个熟悉的头像。

    宣茗微怔，下意识看向公司席位的方向——

    那里有靳思嘉，也有梁嗣宁。

    第二次排名中报，第九名的练习生：聚星传媒，梁嗣音。

    从初C、第一名，掉到第三，然后是第八名，到现在，梁嗣音徘徊在出道卡位，生死未卜。

    这也是选秀魅力所在，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自己最后是起，还是落。

    台上，林琅的目光转向最前面的导师席。历来固定的环节，在两首决赛曲目之后，往往要采访导师。

    “宣茗老师，请对我们的练习生最后说几句话吧。”

    镜头推向宣茗，从半身，到特写。

    今天她穿黑色花边衬衫配暗红色金边半身长裙，复古又华丽的搭配，配合她脸上明艳的妆容，当真称得上风华绝代。

    后台，李秋澄已经换好抒情曲舞台的衣服，守在屏幕前，等着最后一支舞台，也等着一个人对他，最后的评价。

    宣茗接过话筒，挂着商业化的温和笑意：

    “《Youth101》是个很短暂的节目，总共也只有四个多月的时间，但是这段过程里，我很开心能见证这么多练习生的成长。这一次经历对大家来说，应该也是人生中很特别的体验。

    “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我就祝福大家，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想要的未来。

    “这一段旅程没有胜败，所有人都是偶像歌手新时代的缔造者。我作为前辈，期待你们，也祝愿你们，前程似锦。”

    这一段旅程，没有胜败。

    Camellia眼中，她的学生，都将为偶像歌手行业的更新留下深刻烙印。

    《Youth101》，时隔七年的重启，不止是为了选出一支国家代表偶像团体。更重要的，是引领偶像歌手的全新起航。

    她要他们缔造时代。

    李秋澄忽而热血澎湃。

    紧接着是一首抒情曲舞台，历来都称之为“告别曲”。

    今年的告别曲，名为《See U Again》。

    初见，希望你听见我的声音；终幕，希望我们能够重逢。

    此处并非终点，我们终将再见。

    明亮的灯光洒下来，二十名练习生穿上清新明朗的衬衫、毛衣，像毕业季的学生，像操场上奔驰的小少年。

    抒情曲C位，李秋澄。

    每一年的告别曲C位都由节目组决定，历来都是选高挑漂亮的，清纯占优势、年纪小占优势。今年的候选人是周疏桐和李秋澄，最后周疏桐因为吃多了薯片长了颗痘，自愿退出战局。

    “当华丽盛宴落下帷幕，当冬风飘走迎来春初。”

    “我仍想与你小路漫步，让所有的人见证瞩目。”

    他再次吟唱开场，气息稳定，音色清澈。

    宣茗坐在底下听，才发觉他有如此恐怖的进步。

    当个领唱已经绰绰有余。

    “可华丽盛宴总会结束，可一年过去又是春初。”

    “如果我走上光明坦途，你是否仍愿给我祝福。”

    柔缓音乐停止。镜头停留在李秋澄干净澄澈的微笑，他神色温柔，但气氛却无端哀伤。

    告别曲终了，《Youth101》所有舞台，正式宣告结束。

    练习生要去台下换制服，迎接最后的审判——排名公布。

    林琅再度登上舞台中央，此时是晚上九点，距离短信投票通道开启，已经整整两个钟头。

    所有舞台结束的同时，决定练习生命运的投票，也要结束了。

    “五、四、三、二、一。”

    “投票通道，关闭。”

    尘埃落定，只等最后结局。

    大屏上开始播放最后一支vcr。

    没有练习生、没有导师，背景也不是红岛，只是普普通通的绿色窗帘，还有墙上挂着的幼儿照片。

    字幕缓缓跳出：周疏桐爸爸妈妈。

    在后台换衣服的周疏桐整个人都愣了，他一边整理衣领一边跑到屏幕前，化妆师操心地跟在后面：

    “不许哭！！等下又给你补妆！”

    最后一支vcr，来自练习生的家人。在练习生不知道的情况下，录制了他们对孩子想说的话，在孩子最闪耀的一天，播放给所有人看。

    李秋澄默默整理领带，反正李净水多半是没空录的，他也不期盼她能说出什么好话。

    李净水只爱自己的人生，李秋澄的出生对她而言，只是多了个拖油瓶而已。

    他一直很清楚的，所以从来不去给李净水添麻烦。到底她还是大方，给钱给房子，从来也没亏待过他，只不过不关心而已。

    练习生纷纷换好衣服，全都挤到狭窄的走廊里，盯着那一块小小的屏幕。

    周疏桐父母、江凌的哥哥、沈冠清妈妈、谷小晖父母和妹妹，以及……只有声音出镜的，梁嗣音的哥哥。

    梁家还是低调，不涉足太多娱乐事务，因而没有什么大众知名度。弟弟这么重要的日子，也只有哥哥的一段录音，声音甚至处理过。

    二十分钟的vcr，几乎所有练习生的亲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出镜，只剩下李秋澄一个人。

    播到后半段，现场导演催促他们上台候场，准备排名公布。

    有些练习生依依不舍，但李秋澄离开的步伐却很利落。

    一片黑暗里，二十名练习生站到排名公布区，引起台下一阵骚动。

    “秋澄。”

    大屏幕仍在放vcr，忽然，遍布全场的音响回放这一句话，传到了低头候场的李秋澄耳朵里。

    他愣了愣，然后倏地回头。

    大屏上，赫然是李净水的脸。

    她穿着灰色休闲西装，背景是她的办公室，看起来是工作间歇录的视频。

    李净水看上去不大适应对着镜头说话，一直板着脸，说话语气也冷静又平淡，好像在和客户洽谈合同。

    “……你一直做什么都做得很好，从来没有让我操心过。中考、艺考、高考，都是自己报名、准备，甚至我还不知道考场在哪里，你已经订好了酒店，一个人去考试。而且每次都能带来好的结果，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很难’、‘可能考不上’之类的话。”

    李秋澄怔怔看着屏幕。

    李净水不看镜头，所以这对母子，连隔空的眼神交汇都没有。

    他心里清楚，李净水一向不是慈母。

    所以他也不多求什么。从宣茗口中得知，李净水也会为他被霸凌不平之后，他觉得也就够了。

    李净水不用给他太多关爱，他反而习惯不了。

    “但是，最近我才知道，你虽然什么都做得好，但也不是一路都那么顺利，中途出了很多事，很抱歉，我没有关注到，也没能帮到你。”

    李秋澄眨了很多下眼睛，眼眶蓦然酸楚，湿意凝在眼睫。

    当年他讨厌过李净水，羡慕其他孩子可以跟妈妈撒娇卖乖，而他连李净水的面都见不到。

    后来照顾他的爸爸离世，李净水甚至没有出席葬礼。于是小孩子的恨意越来越深，遇到什么事都赌气，不肯让妈妈帮忙解决。

    直到年岁慢慢增长，李秋澄才感到疲倦。

    爱和恨都是很累的，只有无视了，才能放过自己。

    可是李净水说出抱歉的这一刻，李秋澄又恍然间，堤防崩溃。

    他一瞬间理解了别人说的，孩子对父母的无力。

    无论李秋澄从前有多讨厌李净水，发过多毒的誓，说永远都不要和她和解。可是只要李净水说一句抱歉，他就会自动为她补上后面的几千几万个字。

    没关系，没关系。简直是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不允许他犹豫一刻。

    “今天是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无所谓你带来什么的消息和结果。但是秋澄，以后受委屈的话，可以和妈妈说。”

    她第一次自称妈妈。

    李秋澄终于忍不住，眼泪滚落。

    他只能低头，害怕灯光刹那间亮起，全世界都看见他的软弱不争气。

    家人vcr在柔缓的音乐声中结束，直白坦荡的几十束灯光，“刷”一下同时照在舞台上。

    林琅站在长长的通道末端，金字塔下，PD专属的排名发布台。

    导师席，关催雪抱胸看着台上，忽然伸脚尖踢了一下宣茗，然后侧头压低声音：“你看看，秋澄是不是哭了？”

    其实现在台上哭了一片，节目组把家人vcr放在最后播真是犯大忌，一个个哭得妆都花了。

    宣茗眯着眼睛往台上看，排名公布时，练习生站在舞台正中间，勉强正对导师席。

    她看见李秋澄不停眨眼睛，眼神飘忽，神情慌乱。

    其实他几乎整个赛程都没有哭过，无论公演，还是排名公布。哪怕被造谣霸凌，对别人来说，都能算得上毁灭性的打击。

    可李秋澄当时，也只不过是慌张地看她，慌乱又诚恳地说他没有做过。

    脾气软和性子弱是两回事，难得见他怯弱，宣茗心尖也莫名塌陷一块。

    决赛夜，终于见他掉一掉眼泪。

    情绪有一处释放的点，也好，否则总是做乖小孩，什么都憋在心里，想想也怕他出事。

    林琅手中，握了一叠手卡，这就是最后的排名了。

    结局已定，现在，只是漫长而紧张的等待。

    “网络事前投票以及决赛实时短信投票已经全部统计结束，缔造偶像歌手新时代的成员即将公布。”

    “二十名练习生中，究竟谁会成为最终九人组合的一员？请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