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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2)

    郑之文旁听着几个阿姨奶奶对于其他人家生活抒发的议论,因为不认识她们口中那些人,听了一会觉得有点无聊,便专心致志地给那些来吊唁的人们发放丧布。

    “郑之文!郑之文!”侧门边一个男生露出半个头叫她的名字,是宋越。

    现在不用裁布了,人手充裕,她跟其中一个阿姨说了一声,就出去了。她在里面待的太久,出来时院中的大棚底下已经坐满了人,男男女女。因为座位太少,人太多,许多人只能站着,过道上和车路上都站满了人。这个拥挤的场景,不合时宜地让郑之文想到年前的集市。

    宋越在她眼前挥了一下,打断她的联想,郑之文发现还有几个男生和他一起站在门边,不过不是他们班的。

    “今天人太多了,绕灵结束后我先送你回家吧。”说着向她递过一支玫红色的香,她接过香,和他插进绕灵的队伍中,一前一后的穿过灵棚左边那扇窄小的门。

    那几个男生并没有一起绕灵,仍然站在原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郑之文注意到他们手里都各自掐着半截香烟。其中一个男生看见郑之文在看他们,歪着嘴斜吹了一下刘海,然后油腻腻地对郑之文眨了一下左眼。郑之文赶忙歪过头躲避他的视线,却一不小心,将香的头往前面那个人的衣服上怼了一下,将他的棉衣烫了一个小洞。好在冬天的衣服比较厚,前面那个人忙着跟前面的人搭话,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郑之文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慌张地回头看宋越,用眼神向他求助。宋越了然一笑,到后院比较宽敞的地方时,和她换了位置,站在了她的前面。

    宋越侧过头,小声跟她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你又不是故意的,我小时候不懂事还故意往人衣服上戳呢。现在我站你前面,你随便戳。”

    郑之文仍然沉浸在做了坏事的心虚里,没有接话。绕灵三圈后,宋越接过未燃尽的香,帮她一起扔到之前烧纸的大铁锅里。

    之前衣服被郑之文烧到的大哥,也结束了绕灵,和两三个大哥在桌子中间的过道旁说话。

    郑之文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跟他道歉。那个大哥听她说完,扯过衣服后面来看,看不到又伸手去摸了半天,终于确认真的有个洞。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低着头不敢说话,大哥爽朗地说,“嗐,这么小个洞算啥,没事啊妹妹,下次记得把香的头冲地上就行。”

    郑之文点点头,向他微微躬了下身,真诚地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说“谢谢!”

    大哥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笑着说“嗐,谢什么,去玩你的吧。”

    “我帮你们扔香吧!”

    几个大哥看他一脸认真,纷纷将手中未燃尽的香递给她,连声称赞她懂事。

    郑之文接过香,终于如释重负地走开了。

    正在她寻找扔香的大铁锅时,宋越突然出现在她后面出声说,“锅在路口左转的边沟那里。”

    将香丢掉后,他们两个在车路边站了一会儿。

    “我送你回去吧,下边也没什么事了。”

    “我想再等会儿,说好了坐夜,提前走哪成。”

    “坐夜坐夜,哪有位置给你坐。”

    “站会儿再走吧,程狄和其他人呢?”

    “他们在那边看打牌呢,我劝你别过去。”

    西河镇的习俗,主家会在桌子上摆上米酒,象棋,扑克等供坐夜和守夜的人娱乐打发时间。

    “你这么一说,我偏要过去。他们在哪儿?快带我过去!”郑之文扯扯宋越的袖子。

    宋越拗不过她,只得带她去。程狄他们在王少贤家隔壁邻居的院子里,这也被借来办丧事了。

    郑之文远远看见一帮十四五岁的男生围在一张桌子前,有几个人非常眼熟。看见郑之文,他们都冲她点点头算作打招呼。被围在中间的,是程狄、黎泷和两个不认识的男生,他们在打牌喝米酒。西河镇的米酒没有什么度数,平常都是用来煮汤圆的。办丧事时的米酒稍有不同,是醪糟加了冰水后沥去米粒做成的,度数会稍高一些,喝多了也会醉人。

    程狄嘴里还叼着烟,黎泷虽然没有抽,耳朵后面也别着一根。另外两个男生,年纪稍大一点,倒是没有抽烟,但是郑之文发现之前门边那几个男生就站在他们后面。郑之文看见他们,就想到刚刚那个油腻腻的眨眼。一种不适的感觉油然而生,她默默走开了。

    “你回去吗?我送你。”宋越依然跟着她。

    “我不回去,再说了,我不需要你送。我自己又不是不认识路。”

    “那你去哪儿?”

    “回去那边咯。”

    他们绕了一圈,又绕回灵棚前。

    “阿越!过来过来。”有两个坐在炉火旁的大叔叫宋越,宋越过去后,他们凑在宋越耳朵边不知说了什么。宋越看了郑之文一眼,撇了撇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说完后,宋越走过来叫郑之文,“我二叔三叔,他们要走了,让我叫你坐火边去,这里太冷了。”郑之文此时年纪还小,也不多想,大大方方地跟着过去打了招呼道了谢,便也心安理得地同宋越坐在炉火边的长椅上。

    郑之文竖起耳朵听丧乐队的唱词,那是种怪异而含糊不清的声调,郑之文从中既分不清西河镇方言,也辨不出普通话。她又观察起绕灵的队伍,拿着招魂幡的先生,后面跟着的穿着麻布丧服面无表情的中年妇女与她牵着的小孩子。以及后面长长的队伍中穿戴着不同颜色,不同材质丧服丧布的男男女女。

    他们的表情其实并不悲伤,或者说,没有郑之文心中想的那么悲伤。他们只是面无表情地转啊转,间或低声交谈些什么。只能说,他们不快乐,但是绝谈不上悲伤。从发放丧布的房间中走出来时,她看见人满为患的庭院,心中涌起的是一种欣慰。是的,欣慰。她偶然窥见了王少贤人生的一角,猜想他多年的倾心付出,可能也被其他人看在了眼里。他们敬重他,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只为送他最后一程。可是,从她目前的观察来说,事实并不总如想象中美好。拥挤的人群,繁冗的丧仪,一切就像一场广播体操,程序化的进场出场,很难掺杂进点个人感情。甚至自己也是这样的,想到这里,郑之文忍不住叹了口气。

    宋越看郑之文望着灵棚的方向看了半天,然后叹了口气,他问郑之文,“你很难过吗?”

    “我难过的是我不难过。”郑之文将视线转到面前的炉火。

    “你在说绕口令吗?”宋越不解地看着她。

    “我感觉这么多人来参加老师的葬礼,但是没有多少人是真正关心他的生死的。”

    宋越没想到郑之文在思考这么艰深的命题,他从没想过这些,顺口说,“人活着的时候,别人都希望他一直活着。所以不会想他死了要怎么办。死了之后的话,人都死了,也只能坦然接受了,人死不能复生啊。难过又有什么用呢。”说完之后,觉得自己说的话根本狗屁不通,又找补了一句,“也有可能是难过的,但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郑之文听完觉得宋越说话挺有意思的,她笑了一下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是吧!”宋越有点得意。

    “你怎么不去和程狄他们一起玩。”

    “没意思,我不喜欢打牌,也不喜欢喝米酒。”

    郑之文想到什么,突然问他,“你会抽烟嘛?”

    “不会,怎么了?你不会想抽烟吧?”

    “当然不是啦,你这什么脑回路。我闻到烟味就烦。”

    “我也不喜欢烟味。”

    ……

    绕灵结束后,又开始烧纸,坐夜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回家。程狄他们还在桌子旁围成一圈,郑之文跟宋越告别,准备自己回家,宋越却坚持要送她。郑之文小性子上来了,先是答应他,同他一起走了一段,一溜烟跑了。

    “拜拜!”她从兜里掏出手电筒,照在下巴上做了个鬼脸,站在远处冲宋越挥手道别。

    从王少贤家回家,郑之文需要走半个多小时。这时西河镇的路上还没有路灯,路上黑漆漆的一片,房子的分布并不集中。很多人家都养了看家护院的狗,这些狗的听觉和视觉异常灵敏,走路只能靠近中间,走太近就会汪汪狂吠。

    郑之文还是第一次这么晚走夜路,她有点害怕,所以走得很快。突然,一束强烈的光线从后面射过来,郑之文听见发动机的轰响声,一回头,两辆红黑配色的摩托车停在她旁边。

    “同学,去哪儿啊?我送你呗!”

    眼睛逐渐适应强烈的光线,郑之文看出是门边那几个不认识的男生。

    “不用了,谢谢。”她面无表情地转身继续往家走。那几个男生仍然骑着摩托车,在她旁边跟着。

    “别这么客气嘛,上来嘛。”

    “是啊,大家认识认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郑之文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哎!你走这么快干嘛?我一转身买个火机,你就不见了。”这时,一个熟悉的男声伴随着一阵小跑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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