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试炼

    树梢的鸟闻声飞散,扇落几片叶。南璃回头望去,晏北箫拎着几卷书画走上阶,山黛蓝的衣裙翩跹,就这么看去,十足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

    他身后跟着一个帮他提着笔墨的侍卫,她认得,那日从沙海归府时一路跟随的侍卫也是他。

    秋实上前半跪在地行礼,南璃见了也跟在秋实身后半跪着。

    秋实顿了顿,回头看她一眼,又继续道:“望主上见谅,秋实只是想带阿南妹妹到藏书阁寻几本书,不会乱碰其他东西的。”

    晏北箫瞥了眼南璃,转身跨进藏书阁,“起来吧。本王没说不许,但秋实姐姐不要忘了规矩。”

    秋实低头应声:“是,秋实谨记。”

    晏北箫坐到红木案前,手指朝外扬了扬,“好了,退下吧。”

    见秋实离开,南璃也继续跟着,又听晏北箫道:“阿南,你留下。”

    南璃走入屋中,身后的门被悄然合上,那关门的侍卫也跟着去到了外边。屋内只剩下她与晏北箫两人。

    晏北箫神情自若地理着画卷,“说来,关于阿南的事情,本王一点不知。做交易,总归是知根知底踏实些。你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可只告诉本王一人。”

    南璃的事情多的是不能说的,她还得再琢磨琢磨,哪些是能提的。一旁的晏北箫却列举出了:“你的故乡,年龄,姓名......本王还没见过,有人的姓名是单一个字的。”

    他确实说的不错,可南璃写不出,于是她根据这三个问题一一比划了手势。

    “用笔写吧。”

    南璃拿起案上毛笔,才沾了墨,忽而发现没有干净的宣纸能让她书写。弹指之余,晏北箫将刚刚铺在桌上的山水画翻了个面,“就写在此处。”

    见南璃写下一个完整的“旭”字,他走向某排书架,“原来阿南是旭国人。”

    不过一会儿,他就取了几本书册放到案上一侧。盯着南璃写下的字词还复念一遍:“十八。”

    南璃诧异地看了晏北箫一眼,他目光停在画卷上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那沓放在案角的书被晏北箫推到南璃面前,“在府上行事,交流是不可缺的。你不能说,总得会听会写。这里是涔国一些译语者对旭国文书的通文,你先学字的书写,听不懂的就去问秋实。”

    大概是知道了南璃不懂涔国文书,即使南璃在那画卷后写的依旧是一个“南”字,晏北箫也没再强求她。

    南璃抱着书走出小路拐角,侧眼就瞄到了背靠墙边的秋实。秋实顺手帮她拿过两本书,走在前头,盘起的黑发配着藕色素衣甚是温柔,“我就知道,找王爷借书准行的。”

    日升至顶,正午的阳光最烈了,南璃才和其他两位厨娘忙完后院的膳食。今日她新上岗,两位厨娘不放心将菜式交给她,便让她去煮汤。

    昨夜南璃提前找秋实请教过膳房里常用的字词和话术,又练写相关的内容至三更,果然今天与厨娘的交流就顺畅多了。虽然途中遇到不会的她还要腾出一手去动用纸笔,也比无法作为好多了。

    屋内充斥着柴火气味与烹饪时的热气,南璃闷得一身湿汗。手头工作完成了,她坐到膳房门外的阶下抹汗乘凉。

    而门口正对的那条石子路有个人影渐渐放大,那人影的喊话声也渐渐清晰,“欸!谁做的汤这么难喝,一点味儿都没有!厨房里的盐拿来当摆设吗?”

    原来是昨天那位刁蛮小妹谭雨乔,她昂着个头,提裙气势汹汹地走来时,倒像只无毛的小鸭。

    “喂!是你做的汤吧。做得那么难喝你怎么还能当厨娘的!”

    南璃歪头看着谭雨乔,她只听懂了“汤没味”三字,接着将视线挪向谭雨乔手中剩半碗的汤。

    “问你话呢!你干嘛不回答,你是猪脑子吗!噢我忘了,你叫哑娘呢。”谭雨乔正恼怒地发话,手中的碗却咻一下被夺了去。

    南璃端碗进了膳房,在谭雨乔还在目瞪口呆时,南璃又将碗放回了她手中。

    此时碗里的汤被南璃添满了,她刚刚进去增了味儿,不知道这次合不合谭雨乔的口味了。

    “啊呸!啊啊啊你当盐是不要钱的吗!往里加了多少啊!咸死啦!”

    谭雨乔刚尝的一口全喷了出来,她直接将汤全倒在一边的菜地上,跑到井边的水桶里舀出一大勺往嘴里灌。

    南璃在梦里湾管过膳食,但那边天热多沙,一般汤水都会做得清淡才好解渴。看来她得根据涔国人的口味调整自己的手法了。

    这夜她回到房中时,看窗台上放了本书册。里边夹张字条:“这是涔国的食谱,你快多学学吧。”

    虽然她还听不太懂,但文书是能看懂的。语句的末尾处还有墨水画的一只猪脑袋,平日里嘴边最爱挂着“猪”的莫过于那个人了。

    想起谭雨乔总是一副莫名气鼓成球的样子,南璃忍不住弯了唇。窗前突然窜出一个人头,“阿南看什么呢?”

    南璃将食谱放到一边,摆了摆头,然后走去打开房门让秋实进屋。秋实又带了一本书来,“这本是包含了府上所有侍从的姓名以及年龄的名册,你先看看。”

    说着,秋实将椅子挪近,把南璃桌上叠起的书推到一边,“来,我顺着名字下去一个个念给你听,你认认字也听听声,这样方便你和府上其他人打交道。”

    南璃点点头,给秋实添了杯茶,又摆了笔墨。她仔细听着,听到较为熟悉的字词就在纸上写一遍。

    “冬空,这个你应该熟悉,他是王爷的贴身侍卫,也是平日里常跟在王爷后边的人。”

    “谭雨乔,是王爷的义妹。她要是和你有些不对付的话,你就先避开她点。”

    ......

    除了名字,秋实还介绍了每个人的基本信息。“说起来,我是这些人中年岁最大的。二十一了,比王爷还长个三岁呢。”秋实说了许久,南璃为她的空杯再添新茶。

    忽闻秋实浅浅叹息一声,南璃诧异看去,只见秋实对着名谱上被红墨线划去的名字,眼下起了哀愁之色。

    秋实捏起茶杯,缓缓道来:“划了红线的,是在执行任务时死去的。墨汁涂黑的,是存了异心。不过王爷待我们不薄,相信大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闻言,南璃弯眉浅笑,赞同地点了点头。

    灯火葳蕤,已是亥时,纸窗映出的人影只剩一个。送走了秋实,南璃将窗合起。她把名簿翻到最新那页,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清晨,屋内还有些沉闷。南璃披着发,将紧闭的窗推开,清晨潮湿的雾气顺着凉风扑上她的脸,刺得她眯了眯眼。

    恰好这风吹散朦胧雾纱,又或是南璃清醒了些,才见那窗前廊中一黑色挺拔身影。

    平日里后院的人醒的时候多为卯时八刻,而此时不过是卯时两刻,这院里竟还有人起得比她早。

    那人似是听到她的动静,转过身来,南璃一瞧那熟悉的眉眼,当即躬身抱拳行了礼。

    “起来吧。那笼雪兔可还在?”

    南璃思付片刻,点下了头,又听晏北箫继续说:“好,你待会儿取三只到空园来。今日你不用去膳房了,换身轻便些的衣裳再来。”

    晏北箫走后,南璃默默看向屏风后那笼中惟有的三只雪兔,她希望晏北箫要的只是三只。

    另外那三只,已经被南璃前几日试了毒后,她自己吃掉了。如果他再多要,她就只能去外边买了。

    沾了晨露的发丝变得有些重,南璃将其用发带束高,自然垂下的马尾配着紧身的衣裳,她这番模样看起来倒有几分俊秀。收拾好了,南璃将雪兔抓到草框里,提上就走。

    三只雪兔窝在草框里吃得正欢,它们也不知道自己到了空园就被挂在了草靶上。空园地如其名,空旷得很。

    南璃站到靶子对面晏北箫坐着的地方,雪兔的哼叫声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她面前有张木桌,桌上有弓和一筒羽箭。

    “会射箭吗?”

    南璃迟疑片刻,摆了摆头,晏北箫便挥袖起身。草靶被他贴身侍卫转到了另一面,那面挂着的是苹果,每个草靶上各有三个。

    南璃观察了一番,桌上的弓已然被另一人拿起。晏北箫走到南璃身后,将弓竖在她面前,“拿着。”

    南璃按他话行事,下一瞬,晏北箫的掌就拢住了她的手。

    “本王不能确保你从前用过的弓和你现在手里这把的是否一样,不同材质的弓的弓力不同,需要的力度也会不同,今日你先试最常见的软弓。我的手缠了布条,不会与你过密接触。如果你还有些介意,可以在一边先看本王示范。”

    南璃摇摇头,亲手教的自然比用眼去看让人领会得更快。

    布条粗糙的触感格外明显,那只比她宽厚的掌罩住她那一刻,她就感觉到了。单薄的布条,抵不住晏北箫掌心持续传到她表皮的温热,南璃不自在地握了握紧弓身。

    “留神,本王只教一次。”

    南璃沉下呼吸,凝神体会晏北箫带着她寻张弓的力度,位置,角度。等到一定程度时,啪一声,那箭即刻脱手而出。

    草靶上的苹果瞬间裂成几块落在地上,苹果原来放置的位置,在南璃眼前只剩一个羽箭扎在靶上的白点。

    不偏不倚,瞬发稳中。箭射出后,包裹住南璃手的热气瞬间消散。

    晏北箫利落地离身站到一旁,松下手上的布条扔到了身后的水缸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回椅上喝茶,“到你了,先将靶上的苹果都射中。”

    南璃循着刚刚的力度和握法,再按自己的判断调整大致位置。她缓缓拉起弓,眼神紧盯前方红点。

    千钧一发之际,她耳闻异声,忽然举弓转向高树边的墙角,箭射了出去。

    不过一秒后,就听墙外有女子惊呼一声,紧跟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冬空能一直作为阳安王的贴身侍从,眼力见是少不了的。

    他像条软滑的鱼,在听到声音后立即溜出去,又立即带了个黑衣破了一大块的谭雨乔进院。

    “交给你的事都办好了?”晏北箫拿下茶杯,抬眼看向谭雨乔。

    谭雨乔还在拍着身上沾染的土灰,边嘟囔道:“我这不刚完成那事儿回来嘛,刚好经过就看看呗。不过,你干嘛让一个厨子学射箭啊?”

    晏北箫道:“与你不相干,还有你的夜行衣,赶紧去换了。”

    谭雨乔叉着腰,“怎么没关系了,哑娘连字都不会,射箭肯定不能一次就会的。我好歹也跟你学过的,我可以教她。你一大老爷们儿,手把手教人太多次,不合适。”

    晏北箫挪开了眼,对谭雨乔的话不予理会。一边的冬空忽然指向南璃,眼睛瞪得铜铃大,“什么!”

    谭雨乔啧了声,顺着冬空的视线望去,“干嘛大惊小怪的,又不是——什么?”

    南璃放下弓,平静地看着三人,仿佛那草靶上全中的箭,不是她射的。

    谭雨乔不可置信地走到南璃面前,“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偷偷学过,怎么可能才学一遍就每一箭都射中的?”

    南璃摇了摇头,她确实是第一次使用这样的弓箭。旭国因气候原因,不论是交战还是捕猎,都以近身搏斗为主。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接触过弓箭,只见过来旭国游览的其他国民使用过。

    晏北箫起身,将谭雨乔拉远,“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教个十几遍还射不中。冬空,换另一面。

    草靶转向另一面,上边是只固定了头部的雪兔,四肢仍能随意挣扎摆动。

    晏北箫补充道:“接下来给每只雪兔射四支箭,分别在它的四肢边缘,只要有一箭射错就停下来换另一只。”

    “啊?苹果这么大一个还好说,这兔子腿又小个又乱动的,能行吗?”谭雨乔不禁发问,没得到任何人的回答就被冬空拉远了。

    南璃没理会她的质疑,拿起弓箭进行瞄准,啪一下,第一箭射出去,草靶上的兔子似也被吓到了,身子石化了一瞬,紧接着更大幅度地挣扎起来。

    谭雨乔哼了一声,“不过是中了一箭罢了,谁知道下一箭行不行。”

    南璃置若罔闻,拿起另一箭射出,此箭和刚刚那支一样,都射在了雪兔两腿边缘。

    谭雨乔切了声,“不过是第二箭,后边还有好几箭呢。”

    第三箭射出,谭雨乔道:“不过是第三箭,运气好吧。”

    第四箭射出,谭雨乔道:“不过第四箭,后面还......”

    ......

    第十二箭射出,谭雨乔拿起那盘苹果块其中之一放进嘴里,声音含糊不清,“不过是第十二——”

    她顿然一楞,立即咽下苹果,转而喊出声:“什么!你这又全中了?”

    南璃揉着发酸红肿的手,微笑着朝谭雨乔轻点了头。

    谭雨乔这会儿算是真的被南璃折服了,她掩面装作痛哭,“我那会儿苦练了十几天才能全中,你这力气都不费一点还是个初学者,就能箭箭中了!呵,我不信你之后的试炼都能这么顺畅。”说完,她还对着南璃仰高了下巴,重重地哼了声转头走了。

    现下才过了半个时辰,南璃还想着能得到些其他训练,她放下弓,用袖布抹去额间细汗,双眼凝视着晏北箫,等候他的下个指示。

    不料晏北箫让冬空收起了东西,“不错,很有天赋,明天再继续。”

    南璃正欲拿起弓的手顿住,回过头颦眉望着晏北箫。这连日上三竿的时辰都没到,目前只练了弓箭,剩下的大把时间,南璃还能学到很多,她并不想浪费。

    晏北箫看穿了她眼中明显的意思,他拿起一支箭挑起那泡在缸中的湿布条。

    “初学者能一日内掌握这箭术就足矣了,今日的安排都已完成,明日的试炼,可不适合红肿的手来完成。”

    话说得委婉,南璃抬起自己那支手,红痕清晰可见。可她明白,自己体质特殊,不出半个时辰,这红痕能自发消去,肌肤能恢复成毫发无损的模样。

    正思绪时,手上蓦然冰凉,湿哒哒的布条搭在那掌肉上边,胀痛的感觉瞬时消散大半。

    原来那布条扔进水缸中是作此用途。

    南璃抬眸,晏北箫拿的羽箭箭已待在竹筐中。此时金光已经洒了遍地,晏北箫撑开一把墨黑的油纸伞,还没抬脚走远,就有侍从紧急跑到他跟前。

    晏北箫整理起自己被风吹乱的纱袖,“说吧。”

    侍从呈上一封书信,“禀王爷,旭国瑞公子刚派人送来金印信,那边交代的是,得了圣上应允,明日午时会来王府造访。”既是金印信的,又摆出了圣上,这位客人是不得不接了。

    瑞公子要来造访,南璃在这府中可藏不了。若是出府,想必凭瑞公子的多心之性,已经布下不少眼线。

    晏北箫将伞传给侍从,喊住了南璃,“阿南,你这几日就在后院当厨娘就好。宾客是不会去到后院的。”

    南璃微微颔首应下,若能如他所说这般行事自然好,但事事难料,总是在她身上出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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