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

    许是因为跪祠堂的伤还未好全,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异样,且越走越慢,似是极为吃力的样子,甚至于到了最后要素心搀扶着她走。

    裴珩在后头看得心下微沉,下一息,他大步流星上前,二话不说直接就将她打横抱起。

    “啊!”

    夜色中,温芙身子突然间腾空而起,不由吓一大跳,下意识便惊呼了一声。

    由于怕摔倒,她本能的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身子也因惯性往前一倾,唇不经意间轻轻蹭过他清俊的侧脸。

    男人一怔,低头看向了怀中人。

    温芙下意识微睁圆眼,她心下一慌,急忙退开些,而后借助素心手中提的灯笼光亮,这才看清楚此刻抱着她的人是谁!

    微弱的灯笼光亮下,她猝不及防就对上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

    温芙不由一愣。

    她未曾想过他会跟上来。

    也不知他跟了多久了?

    温芙眉心一拧,当即挣扎道:“放我下来……”

    男人却并不听她的,只紧紧抱着她道:“你膝盖的伤还未好全,不好走路,我抱你回去。”

    闻言,温芙心下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委屈,她声音闷闷道:“不用你管……”

    这句话一出口,不知怎的就触到了他的神经,他突然就冷笑道:“不用我管,那你要谁管?嗯?”

    温芙被他说得一愣,心下不由想起傍晚落水之事,一时怀疑他是不是因着此事对她和沈墨怀之间的关系起了疑心了?

    她好不容易在众人面前自证清白,想着或许能借着他们此时还对她怀有一丝愧疚,来求得一纸和离书,而不是休书……

    她忍住还嘴的冲动,心道马上就可以离开国公府了,在这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莫要同他起什么争执,以免让他起疑,导致和离之事前功尽弃。

    这么一想,她便未再要挣扎着下来,只低头不语,任他抱着自己。

    裴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是因为关心她才追上来,明明是因为没能坚定的相信她,让她承受诬陷,甚至于对自己在张雪儿落水时,非但没有相信她,反而还对她说了那番重话而感到内疚的,偏生看到她抗拒自己,心下不由自主就升起一股戾气,随即便想到了傍晚沈墨怀毫不犹豫跳水救她的事,让他不可控制的说了方才那些话!

    此刻见她微低着头,未再挣扎,他心下微缓,那股戾气也随之消散了一些。

    他抿了抿唇,也未再言语,只一声不吭地抱着她抬步往瑞禧院而去。

    身后的松青和素心也感觉到了前头两个主子之间那种不同寻常的氛围,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之后便赶紧提着灯跟上前去。

    一路回到正房后,裴珩将她放在床上,单膝跪地要为她查看膝盖上的伤口。

    温芙一路忍了很久,方才裴珩抱着她回来也就算了,眼下见他又要伸手挽起她的裙摆,她猛的就避开了,冷淡道:“不必劳烦了,素心会帮我,夜色已深,世子还是尽早回去歇息吧。”

    拒绝的话很明显,还有赶他走,不想同他一起过夜的意思。

    裴珩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半晌才慢慢放下。

    他抬眼望去,他的妻侧着身子,直接偏过头去不肯看他,一副完全对他视而不见的模样。

    裴珩眼中不自觉染上郁色,他刻意忽视掉她对自己的疏离,决定好好同她沟通,向她道歉,让她打消要同自己和离的念头。

    他语气放轻道:“之前是我不对,没有坚定的站在你这边,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不会了,我保证。日后我定会护好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分毫,你……莫再提和离的事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温芙一愣,她没想到一向矜傲的裴珩会低声下气的同自己认错,还如此真诚的做出承诺的话语……

    温芙心底闪过一丝触动,却并不打算领情。

    她已经不需要了。

    她想到傍晚被张雪儿诬陷将她推入水中时,他冷冷的对自己说出的那番重话……

    他的父母,妹妹,甚至于他自己,对她曾做出过的伤害不可磨灭,因而此刻,她对他们道不道歉已经无所谓了。

    眼下她只想尽快求得和离书,而后离开国公府罢了。

    她抿了抿唇,终于肯转头看他,却是拒绝的话:“世子,我并不需要您的保证,我只希望,您能答应与我和离,放我自由……”

    闻言,裴珩的眼神渐渐阴鸷,下一息,他突然就站起身来,连带着攥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床榻上拽拉起来,另一只手也不闲着,紧紧掐着她的腰,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只见他冷睨着她,语气轻而带笑道:“自由?你有了自由后要去找谁?嗯?”

    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那双深沉幽冷的黑眸,温芙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睁大双眸,一时忘记了言语。

    此时恰好素心拿着伤药进来,裴珩听到动静,看也不看就冰冷地道:“出去!”

    素心吓了一跳,忙低下头退出去,临了还忍不住回头担忧的看了一眼温芙。

    温芙心里一紧,试图挣脱却挣脱不开,他的手反而攥得越来越紧,她吃痛一声,皱眉道:“我……我没有要去找谁。疼……你先放开我。”

    目光移至她疼得微微发颤的手,以及手心那还未愈合的伤痕,裴珩这才缓缓松开,而后转身背对着她,闭上眼,尽力去压下心里那股几欲爆发的情绪。

    方才见她态度如此坚决的要同他和离,他控制不住地就将她如此坚持的原因和沈墨怀联想到了一起。

    今夜在荣安堂,他虽在众人面前为沈墨怀跳水救她之事圆说,以打消众人对她和沈墨怀关系的猜测怀疑,可这并不代表着他内心真如当时面上表现的那般,对她和沈墨怀之间的关系毫无起疑。

    相反,这件事如同一根刺一般时刻扎在他心里。

    他心里,其实在意极了。

    只是,他才因为诅咒之事和推张雪儿落水之事误会了她,此时他也不想因为自己还未完全证实的疑心再做出伤害她的事。

    她现在本就心里委屈有气,一心想要离开他,若他现在就当面质问她和沈墨怀的关系,万一事实不是他想的那样,他再一次误会了她,伤了她的心,她怕是更加不会回头了。

    思及此,他垂落在身侧紧握的手松了开来,心下也逐渐冷静下来。

    裴珩背对着她深吸一口气,而后转过身,语气缓和下来道:“今日你也累了,你且先好好歇息。”

    说罢,他离开了内室。

    温芙望着他离去的高大身影,不由松了一口气,而后像是突然间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跌坐在了榻沿。

    她静静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唤素心进来给她上药。

    *

    翌日,温芙醒来的时候,透过窗纸的光线照在床上,素心听到动静,忙撩起帘子走了进来,伺候她起身洗漱。

    温芙刚吃完早膳,寿春堂那边就来了人。

    一个领头的老嬷嬷走在前头,身后两个小厮联手抬了一个雕花描金木箱走了过来。

    温芙不解道:“这是?”

    领头的老嬷嬷福身见礼后,赶紧命小厮将箱子打开,温芙一眼望去,只见满满一大箱金光闪闪,琳琅满目的贵重珠宝首饰。

    她惊讶了一下,一抬头就见领头的嬷嬷满面笑容的解释道:“这些都是老祖宗这么多年珍藏已久的首饰,她老人家今儿个一大早就起来让底下人小心装好。这不,一装好就赶紧吩咐老奴给您送过来。老祖宗说您生得一副世间少有的好容貌,这些首饰与您最是相配,您打扮得好看,心情也会美丽些,心情一好,那些不高兴的事自然也就慢慢淡忘了。这日子嘛,总要往前看,咱们往后只管高高兴兴的,要是谁再敢欺负您,老祖宗说了,定会站出来为您撑腰,叫谁也不敢再对您不敬!”

    温芙目光一顿,一下便听明白了老嬷嬷话里的意思。

    原是老夫人出于内疚,想安抚她,补偿她,挽留她,这才送来珠宝首饰赔礼,并教了老嬷嬷这样说,想让她安心。

    她叹了一口气道:“祖母有心了,回去替我谢谢祖母!只是这些东西太贵重,恕孙媳不能收,还要辛苦你们再抬回去,并替我转达。”

    老嬷嬷眼珠转了转,忙温声道:“还请世子夫人莫要推辞,这是我们老祖宗对后辈的一点心意罢了。您若是不收,老人家定要伤心得吃不下睡不着了,这若是影响到身子,这可怎么好……”说罢,也不等温芙回答,快速行了一礼后便带着小厮快步告退了。

    “哎……”素心追了几步,试图叫住他们,可他们走得极快,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她只好转头看了一眼雕花木箱,问道:“姑娘,这可怎么处置才好?”

    温芙道:“我们要离开这,这势必是不能收的。素心,你先让人抬到库房,等咱们走之时再留口信,让她们自来取吧!”

    言罢,她转身进了里间,坐下倒了一杯茶。

    只是刚喝没两口,成国公也派人送来了一大堆绫罗绸缎,外加一箱银子。

    管事的同温芙说这是国公爷为近几日误会她的事做的赔礼,请她务必要收下,温芙推辞几遍仍推辞不过,便也只能暂时先收下,想着把这些和老夫人送的做一样处置,吩咐人一并抬到了库房,打算等离开时再还给他们。

    老夫人和成国公皆因为内疚而送来赔礼,温芙至少能感受到他们道歉的诚意,虽然她并不需要那些不属于她的身外之物。

    然辱骂过她和扇她巴掌的长公主和裴愉母女俩,却仍是连一点口头歉意都未曾命人转达过,甚至于在一个时辰后,长公主还特地命手底下人来问她今日为何不去给她请安?

    温芙气得想笑,却碍于还是裴家妇,只好道自己伤痕未愈,过几日再去请安。

    然她心下却想着,希望再过几日,她已成功从裴珩手里拿到和离书,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见到长公主和裴愉二人。

    因为惦记着和离书,温芙只觉着时间过得极慢,好不容易到了傍晚裴珩下值的时间,却等到天黑了也未曾见到他有要过来送和离书的意思。

    温芙想趁早离开,不想再等,便索性起了身,自己主动去慎思堂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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