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同捐赠的是《恶鬼》系列的新作。

    托许因诺的福，江骁能认出那是白铜。

    华丽雕塑旁的周北同身形高瘦，矜贵优雅，一身TOM FORD订制西装，英伦贵族风格与艺术家本人相得益彰。江骁知道那身西服能把男人拘束成什么样，手臂抬不高、步子迈不开，但看上去确实绅士儒雅。

    艺术家？

    江骁的唇角挂着冰冷的弧度，举了下手中的号牌。

    主持人敏锐的看到了江骁，报了他的号牌和价格。

    Jeremy和乔先生相视一笑：江骁俨然是拍卖场的常客。对看中的东西一言不发，不跟拍、不抬价，偶尔跟着举下牌，为了让主持人在纷乱的竞拍过程中留心到他的位置。

    几番竞价之后，要成交了。主持人：“四十八万。”

    在场人的兴趣已经转向一件拍品了。前排忽然高举起一个号牌。主持人立刻看到，有些兴奋，朗声报价：“五十万。”

    这倒是出乎在场人的意料了，目光齐齐的看向最前排。乔先生的身边，举牌的年轻人白色衬衫，有超越年龄的沉定气场。

    四十八万的买家没想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人伏击，措手不及，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加价。但“五十万”这个出价很微妙，正正的卡在突破心理界限的整数位。

    主持人知道火候已到，要结束这件拍品了，快速的喊了两遍价，落锤：“成交！”

    意外的波折让现场掀起一阵小兴奋。周北同也很意外，他看向江骁，微笑点头示意。

    江骁只是冰冷疏离的看着周北同，好像拍了周北同的雕塑的人不是他。

    周北同不以为意，心里知道——不过是个骄狂放任的富二代。

    台下，Jeremy笑言：“江总为我省了不少钱。”

    江骁这手伏击式拍法玩得纯熟，压低了拍卖的成交价。如果是Jeremy自己拍，追高竞价的玩个热闹，这雕塑的成交价上百万都有可能。不过Jeremy觉得这么“省钱”没必要：慈善拍卖嘛，来了就是捐钱的，成交价格低了，他捐的钱反而少了。

    江骁：“我不是惜钱，我只是没看懂那件雕塑。”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就算是捐钱、就算不是花自己的钱、就算是拿着Jeremy的钱玩，他也不会为一件看不懂的雕塑出高价。

    乔先生对艺术品没有涉猎，挺认真的请教Jeremy：“那雕塑，什么意思？”

    Jeremy认真的想了想：“我也没看懂。刚才艺术家好像说是……迷惑？”

    没忍住，三个人都是一笑。

    乔先生打趣Jeremy：“你可是艺术品收藏大家，就是这样选藏品的？”

    Jeremy：“慈善募捐嘛，随便拍拍。收藏周北同和看好江骁是一个道理：投的是年轻和潜力，看中的是未来。”

    江骁摇头：“我和他不一样，我比他贵，我还挑人。”

    两位投资大佬一怔，朗声笑了——他当然是更贵，要的融资上千万上亿；他当然挑人，一般的投资人他还看不上。

    接下来的晚宴，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乔先生、Jeremy，详细的听了江骁对视拓、YNG的技术储备、发展规划、市场定位。之后，乔先生亲自领着江骁见了很多人，都是财富帝国的大佬。江骁收获巨大，视拓科技受到了极为强大的关注，很多投资人甚至直接表达了对视拓的兴趣。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江骁能猜到是谁，这几天的这个时间，有个人会不停的给他发消息。江骁有个错觉，夜里九点钟，才是她新的一天的开始。

    江骁离开人群到了露台，看手机信息。果然，是许因诺，又发来了一组设计稿。

    今天不同，在最后，许设计师撂了句狠话：如果你还不满意，我就不做了。

    撂挑子？

    江骁眉眼柔和的笑着：坏脾气。

    他没细看这组方案，没时间，也没有看图的耐心和心情。说实话，这些天审美疲劳了，其实她做的随便哪一组都完美。

    他直接把电话打过去。

    露台外，月光空静，人间烟火遥远又阑珊。B城的夏夜是绮丽浓艳的，此时被晚风吹淡了脂粉暖气，舒淡惬意。

    许因诺却久久不接，电话响断了。江骁耐心的又拨回去。这次许因诺很快就接起了，应了一声，慌慌张张的。

    江骁直觉她有事，问：“在忙什么？”

    许因诺兵荒马乱的：“手割破了……包扎呢，你等等啊，我……啊——”

    电话倏地断了，八成是手机没拿稳，摔了。

    江骁立刻回拨，想起她说在“包扎”，忙又挂断。

    江骁把领带扯了下来，他人是静的，但心神有些缭乱。

    隔着几重门，宴会厅里华彩奢靡，璀璨流光。能看到周北同正在应酬，他在福贵圈已经如鱼得水。艺术家精致考究，仪态举止无可挑剔且具个人特色，清华如水，卓尔不群。

    江骁要承认，许因诺的审美出众，挑男人的眼光也不错。

    江骁低头玩了会儿手机，走向了室内的灯火辉煌，走向周北同。

    周北同没想到江骁会主动过来结交，有些讶异。他之前觉得江骁傲慢无礼，之后知道这位冷峻小生是今晚最炽手可热的创业明星、还是位计算机天才，周北同也就理解他那不冷不热的古怪性子了。

    周北同没想到的是，江骁居然是位社交高手。江骁不附和谁、也不刻意逗趣，话很少，所以他的友好就更加真诚可贵。而江骁那少得可怜的话却总能突破话题的空间、又能点到实质，他的思路确实开阔、也非常灵动机敏，所以在交谈间，所有人都会格外的关注他的言论。

    现在正在说的是信息安全。江骁展示着一款手机安全软件，是视拓科技开发的，就在视拓科技的官网免费下载。

    江骁的手机屏幕上是炫酷暗色的画面，“JAX”的字母星光般的一闪而逝。

    圈子里有位银行的网络安全专家，心念一动，目光忽然凌厉的定在江骁身上。

    JAX？！

    这么巧？

    就在几天前，这位安全专家刚和JAX交过手。

    JAX，黑客圈里的高手，独来独往，亦正亦邪，做事全看一时的心情。

    受了高价雇佣，JAX闯入了银行的网络，把所有的漏洞点了个遍。大概是炸得太爽，来了兴致收不住手，JAX临走时顺手又补几个漏洞，还额外帮忙扫荡几个钓鱼网站。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报警吧，JAX解决了网络中很多隐藏缠手的安全问题，这是高价请顾问都没解决的老病根；放过JAX吧，看看他弄得这遍地狼烟，把银行的防护羞辱到这样的境地……

    江骁抬眼和安全专家对视了一眼，他的眸子隐动着，直白又嚣张。

    对方愣怔一下，蓦地笑了，赞叹的摇了摇头。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遇到了JAX，更没想到JAX居然就是江骁。

    他不敢托大，很谦恭的：“江总，我安排个机会，向江总讨教一二？”

    “是聊贷款吗？”江骁漫不经心的问。

    他正在指点着周北同安装软件，艺术家这种IT小白需要帮助，何况江骁拍了周北同的作品，两人有些特殊的交情缘分。

    安全专家明白JAX的意思：切磋技术没时间，聊贷款有时间。

    他笑着：“我和贷款方面的老总能说得上话，攒个局？”

    江骁眉头舒展：“哦，那就能聊了。”

    周北同把软件装错了。江骁这种计算机天才的压迫感太强，他的指点又是有一下、没一下的，一来二去就把周北同弄乱套了。

    江骁嫌麻烦：“我给你发个链接，比登陆官网下载要方便。”

    周北同道谢，刚报了手机号，江骁的短信就进来了。

    周北同点开短信，又点开链接，按步骤提示下载、安装。

    江骁在看着周北同点开链接的时候，就转身悄然离开，走出了华丽纷杂的宴会厅。

    他拿了车，往半坡的别墅方向开，离会所很近，都在一座山里。许因诺的电话打来，江骁用蓝牙接。

    深夜的山路静谧幽深，疏朗层叠的林荫之上是一轮朗月。许因诺的声音萦绕在密闭的车厢里，和月光纠缠在一起，温温淡淡的。

    江骁问她的伤：“你的手怎么了？”

    许因诺：“干活儿的时候割了个口子。”

    “自己包扎？不用去医院？”

    “小伤。”许因诺不在意，问：“发你的最后一稿，看了吗，怎么样？”

    “还没看，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能再好了。”

    江骁：“那就定这一稿。我马上就要用，你让工厂做。”

    许因诺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的问：“你不是还没看？这就定了？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江骁：“你做的，肯定没错。”

    许因诺混乱了——这是江骁？是之前接连毙掉她六组方案的那位甲方？同一个人？

    听筒里寂静的一瞬，那边的男人就改主意了：“那我再考虑一下，你还能改？”

    “不能！”许因诺果断，死都不再改了。

    江骁笑了，仿佛能看到她惊恐又坚决的脸。

    车停在了半坡的一幢二层小楼下，二楼的卧室窗开着，散出暖黄的灯光。

    江骁：“我在你家楼下。”

    “啊！？”

    江骁唇角漾开涟漪：“下楼。”

    二楼窗里，几乎是扑过去一个人影，短发细颈，只穿着一件吊带背心。

    车里，她的声音迟疑的：“太晚了，我都准备睡了……”

    庭院里的高树掩映的窗，那抹剪影在昏黄的光前，美好又安稳。

    江骁看着：“下来。给你带了宵夜，还有巧克力，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