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午后，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向地面一点温暖。

    永宁镇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一个茶水馆门前坐满了一群人，他们面色凝重地盯着说书先生的一举一动，生怕漏掉一丝有用的信息。

    永宁镇原本名永宁城，是人妖神三界分界线上最富庶的地带，被称为荒漠中的翡翠，也是人族刺向妖族的一把匕首。在几百年前的战乱中永宁城被屠城，翡翠在烈火中化为灰烬，重建后规模大不如前改名永宁镇。

    人族和妖族的仇恨日益加深，人族决定与神族联手一致对抗妖族。神族也对人族放开修行禁令，许多神族招收人族的弟子。其中最为让人期待的莫过于神族曾经的战神君禄。

    “六王毕，四海一。上到皇帝下到黎明百姓，无一不在寻找长生不老的秘诀。有人去往东海瀛洲寻求仙药，有人则是修炼法术。

    “有天赋的人修炼法术便能保持青春永驻，而没有天赋者想要在阳间多活一些时日，便只有吃长生不老药这一种方法。长生不老药的炼制需要上好的仙草或者是修炼有些年头的妖怪。

    “所以，妖怪遭受了人们的大肆捕杀……”说书先生喝了一口茶，台下的听众立马鼓起掌，即便这个故事他们已经听了几百遍。

    “有人吃到长生不老药了吗？”

    “听说昆仑山在招弟子，如果通过考核，我们大家是不是也能长生不老了？”

    “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得到你我，有这功夫倒不如多挣几个铜板来的实在。”

    ……

    旁边的看客们打趣完，齐声笑起来，有几个默默饮茶不做声。在他们看来，在永宁镇生存已是不容易，哪来那么多时间去修行和寻找仙药。这种事情只当是个乐子罢了。

    远处的树枝上，一身黑色的南音枕着手臂听着故事，另一只手拿着一小壶酒慢慢地啜着。她离得远，人们只注意听故事，没人看到她悠闲地躺在树上嗑瓜子，自然也听不到她时不时地吐槽。

    “有人拿天价买妖族魔头洛怀的项上人头来炼制丹药呢。”

    听到茶客说到人族和自己的师尊，南音忍不住骂出口来:“呸！胆小懦弱的人族还想抓我师尊，做梦去吧！”她把瓜子吐到地上，一双澄澈的杏仁眼里流露出一丝鄙夷。

    人族自私贪婪，如果不是人族，她现在也不会孤身一人。

    南音手里的桃花酿摇晃几圈进了肚子里。才浅尝一口，她便想丢掉酒瓶，但是想来出门没带够钱只偷拿了楚天河酿的桃花酿，觉得扔掉怪可惜的，将就着喝完了。

    南音皱着眉头喝完最后一口，故事也听得七七八八，伸个懒腰准备好好睡一觉。这么大好的天气不睡觉属实有点儿可惜，偷一下懒师尊应该发现不了。

    想起洛怀，南音把手腕上系着的蛊心铃丢到一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师兄们被打得口吐鲜血的惨状，又默默地把蛊心铃系了回去。

    “十一，这个蛊心铃能在关键时刻保护你，护你平安。”洛怀眼神无波划过她手腕上的银铃，似乎是看出她脑袋里的疑惑，极不情愿地解释一番。

    保护吗？控制才对吧。或许也只有离洛怀这么远的时候，南音才敢这么想。

    蛊心铃是南音十二岁那年拜师典礼上洛怀亲自系到她的手腕上的。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洛怀座下的十一弟子南音。不求你能扬名立万，只求在茫茫世间有你的立足之地。”洛怀的铮铮收徒宣告仿佛还在昨天，弄得她喝酒的兴致消散殆尽。

    蛊心铃美其名曰摇动银铃蛊惑人心，扰乱敌人心境，能够帮助佩戴者攻其不备。实际上只有她知道，银铃不过是师尊用来控制她的工具罢了。至少她拜师时已经十二岁，师尊生怕她跑了不给他卖命。

    南音撇撇嘴角，对洛怀的憎恨莫名多了起来。她晃动起手腕，银铃响起，往事涌上心头。她是师尊的关门弟子不假，但是众多的弟子中，只有她一个女弟子，师尊对她的修炼也没有严苛要求过，让她放任自由地修炼。

    要知道，师尊一向以严厉著称，师兄们修炼缓慢轻则谩骂，重则大打出手，只有她修炼时从没有挨过打……阳光照得南音脑袋昏昏，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她便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梦到熊熊烈火，把一座硕大的城吞没，她在火光中害怕地大哭，就在这个时候，一身玄色的师尊冷着脸吹散她周边的烈火，轻轻抱起她，慈祥地笑道:“我带你回家。”

    一颗泪珠在她的眼角滚落，缓缓地滴在银铃上。

    睡了约一个时辰，二狗扇动着翅膀在南音耳边“哇哇”大叫，提醒她要回去复命。自从上次下山以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就算是她真的想要在人间溜达玩耍，也应该先回去复命。

    二狗叽里呱啦地传话时刻结束，南音便一巴掌把它拍到了地上。二狗挥动着翅膀在地上挣扎，“哇哇”叫嚣着回去一定把南音对它做的一切如实向师尊禀告。

    “死乌鸦，告状精！白疼你了！”

    被扰了美梦的南音气不打一处来，该死的乌鸦，一身黑，只会吃，没人性！

    亏她平常还经常喂它，关键时刻叛变，再也不喂它了。南音心里翻个白眼，跳到地上，看到还在地上躺着的二狗，顺便又踢了一脚。

    刚清醒起来的二狗又被她一脚踹得眼冒金星，倒在草丛里放弃挣扎。

    “姑娘，你欺负一只鸟可不太厚道阿。”一个翩翩温润公子摇着扇子打趣南音，他可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对一只鸟拳打脚踢，但他扫了一眼南音腰间，顿时觉得合理起来。

    “一只走狗罢了。”

    “小人不才，可否请姑娘到前面的酒庄喝一杯？”看到南音拎着的酒瓶，赵非恭敬地弯腰，笑着邀请她。

    “谢了。不过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南音冷冷回了一声，轻拂衣袖，捡起还在昏迷中的二狗潇洒离去。只留下赵非留在原地轻轻摇着扇子，目送着她的背影。

    他的眸色渐沉，笑容敛起只剩下阴冷与野心。刚才那姑娘的腰间挂着归墟不寸山的令牌，据他所知，不寸山唯一的女弟子便是妖界魔头洛怀的十一弟子南音。

    “公子，恕我直言，您的生命不过三年了。现在唯一能够延长寿命的方法就是长生不老药，您的灵力低微不适合修炼，只有尽快找修仙人捉取修行高深的妖怪做药引炼丹药才能挽救您呐！”

    医师的拳拳之词仍在赵非耳边回荡。他闭上了眼睛，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吓得周围说书的和听书的一个激灵，纷纷朝他丢东西骂“神经病”。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赵非觉得自己有救了，不寸山是拿钱办事的地方，上到仙神下到凡人，只要支付给他们丰厚的报酬便能够让他们做事。无论是替买家报仇雪恨还是想找事，只有买家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唯一的前提便是丰厚的报酬。

    医师告诉他生命所剩无多，他一着急便把他们抛之脑后，只要给了足够的报酬，想要不寸山帮他捕捉一些修行较深的妖怪不成问题。这样一来他便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到古稀。

    只是，不寸山究竟在归墟的哪个方位就不得而知了。

    南音把二狗揣进怀里便飞速赶往不寸山。只见天空中黑影闪过，南音已经从这个山头跳到了那个山头。越靠近不寸山，南音越能感觉到师尊的火气。但是逃是逃不掉的，就算逃了将来也会被抓回去。

    曾经逃跑带来的一顿致命毒打让南音的逃跑念头烟消云散，现在的她只想快一点赶到师尊面前。快一点，再快一点。

    “师尊，弟子回来晚了，请您恕罪！”南音气喘吁吁地回到不寸山，“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她看到师兄们的脸色都不太好。楚天河拉着她，眼神示意先别过去，师尊正在气头上。

    她拍拍楚天河的手安慰他不用担心，师尊还指望她为他卖命呢，一时半会儿不会要了她的小命。

    “十一，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师尊闭着眼睛，扶着额头假寐，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听到银铃的响声他就知道她回来了。如果他不让二狗喊她回来。她又要在山下游荡到何时？

    “事情顺利完成。弟子……弟子在人间多逗留了一会儿，请师尊赎罪！”南音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也不敢抬头看师尊的表情。

    “一会儿？山下那么好玩值得你逗留了一个月？”师尊还是闭着眼睛，但语气里开始变得不耐烦，他的手指不停地敲打太阳穴想要借此转移怒气。

    “是挺好玩的，比不寸山好玩多了……”

    师尊冷哼一声，睁开眼睛，眼神里的狠厉似乎要把南音生吞活剥，吓得南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见势头不妙，南音连忙认错:“师尊，弟子错了！弟子说错话了！求师尊宽恕！弟子……”

    没等南音说完，洛怀手一抬将南音打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门口的石头上。南音只觉得身体像是要散架一样，胸口痛得厉害，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在地上吐出一片鲜红。

    “弟子……弟子错了！求师尊原谅！”南音强撑着身子，艰难地喘着气，重新跪在地上，嘴里不断地向师尊道歉。

    “求师尊宽恕十一。”楚天河率先跪下去为小师妹求情，即使他知道自己有很大的可能被打，但他也要求情。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十一被师尊打死无动于衷。

    都说妖是冷血的，可是看着日日相处的小师妹被打，他很难袖手旁观。师兄们见状，像是约定好的似的，齐刷刷地跪下替十一求情。

    “求师尊宽恕十一！”弟子们求情的声音让本就在气头上的洛怀更加气愤，可他总不能把弟子们一个个痛打一顿作为教训，不寸山的生意说到底还要靠他们。

    “师尊……弟子错了！”南音从怀里缓缓地掏出了一个口袋，放大以后里面装着一个头颅，是师尊派她去杀的那个穷凶极恶之人，虽然平时不上心，但她真的完成了师尊交代的任务。

    “山下……弟子不会再随意下山了……”

    南音不明白，为什么山下如此有趣，师尊偏偏不让他们随便下山，除了完成买家的请求外，他们绝不能在山下做过多停留。

    洛怀看着在地上跪着的南音，鲜血仍旧顺着她的嘴角“啪嗒啪嗒”地滴落地上，他留下一句“罚十一三天不能吃饭”便甩着衣袖离开。

    师尊走后，南音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