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这天傍晚,叶晴柔如约来到杨先麟的住处,她此番是带着赴死的心情赴约的,心都死过一回了,没什么能让她怕的了。杨先麟开门见到她,倚着门边笑着说:“叶小姐很守约啊?”叶晴柔冷漠地说:“希望杨先生也能遵守我们的约定。”他边把她让进来边说:“那是当然。”

    他的房间,充满了繁复的装饰和浓烈的色彩,整面整面墙的红色、紫色,厚厚的镶着流苏的金黄色窗帘明亮又刺眼。就连床上的被褥,都是鲜艳刺激的颜色。叶晴柔站在这彩色当中,显得尤其不协调。她今天穿了件黑色暗纹的丝绒旗袍,如同黑暗中的冷月,清冷高洁,又有点水墨画的味道,雅致又别具一格。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心中喜不自胜,这跟他以前的女人太不一样了,她站在那里好像一株亭亭玉立的梅花,身子在黑袍中发着光。他不禁看呆了。

    叶晴柔看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有点发憷,装作不耐烦地说:“杨先生,你要怎样才肯把底片和照片给我,直说吧。”

    杨先麟反应过来,笑着说:“不急,来,叶小姐,我可是为你准备了一瓶好酒。”他边说边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来放在桌上,自己随即坐到沙发上。

    叶晴柔在原地立着不动,抗拒地看着他。

    杨先麟给酒杯里倒上酒,冲她笑笑,拍拍沙发说:“过来坐啊。”

    叶晴柔的脚步犹豫不决,不情愿地坐过去,端起酒杯,心里却更忐忑了。

    几杯酒下去,杨先麟的眼神有点迷离起来,他盯着叶晴柔仔细打量。她的胳膊是白而纤细的,在黑衣的映衬下,简直白得刺眼,就这么明晃晃、赤裸裸的暴露在那里,让他感觉到一丝引诱的意味。

    他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凑过去要亲她。她吓得急忙推开他要站起来。他索性把她推倒在沙发上。她两只脚乱蹬,一下踢翻了桌子,桌上的酒瓶和酒杯哗啦啦倾倒在地上。杨先麟一走神,没压住,被她抽身出来,跳起来跑到一边。杨先麟哪肯罢休,他追过去一把抓住晴柔的一只手腕,另一只手去揽她的腰。

    晴柔喊道:“你放开我!”另一只手抵在杨先麟胸前拼命推打他。杨先麟被晴柔没头没脑得打掉了眼镜,便猛地把她一推。晴柔不防着他松手,踉跄退了几步,一个没站稳,跌在地上,脚踝被刚才打碎的玻璃杯碎片划伤,腿上现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杨先麟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捡起金丝边眼镜,用衣角擦了擦戴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把叶晴柔扶起来。他看了看她腿上的血迹,走到五斗柜边,翻出一卷纱布来。

    杨先麟拿着那卷纱布走过来说:“我从来就不喜欢强迫女人。我希望叶小姐能明白,你我之间是一场交易,仅此而已。为这伤了自己,真是没有必要。”他边说着,边蹲下身来。叶晴柔一言不发,坐在床上呆呆地看他蹲在地上帮她绑纱布。包好伤口,杨先麟站起身来说:“你今天来之前,就应该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如果你不愿意,尽可以离开这个房间,我绝不阻拦。”说罢,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来,倒了满满一杯递给她。

    她此刻又想起昨天,刻在骨血中的耻辱突然又翻上来,让人一刻都不能按捺。她只想洗刷,用酒去湮灭它。于是大口大口地喝下去,渐渐地,只感到天旋地转。

    他倒不喝酒,只是拉开榆木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悠然点了一根烟抽起来,远远地看着她。

    在这个斑斓绮丽地让人惊惧的房间里,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慢慢散开,在深色的背景上幻化成如雾如梦的悲欢,使人迷茫、麻木。

    她踉踉跄跄站起来,有点痴痴惘惘的,朝门口走去。可是突然间,灯关了。光下的浮华绚丽一瞬间敛进黑暗中。现在只有她和他了。

    月色潺潺,像小溪一般静静流淌,那只烟在黑暗中闪着红色的微光,一明一灭,忽远忽近,像有人在眨着眼睛偷偷窥探。她恍惚间觉得时光的列车又轰轰隆隆倒开回去,回到了昨天,她开始慢慢去解旗袍上的纽扣,一颗、两颗、三颗......

    他揿灭烟,摘下眼镜,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把她抱起来,粗暴地扯开她的衣服,发了狂似的把她推倒在床上。暗夜下,那紫色的床单,颜色显得更深了,简直像墨一样黑,映着雪白的肌肤。立着的墨梅屏风,倒在床上,现在真正成了一幅水墨画了,一幅黑底白描的水墨。

    夜色更深了,她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衣服。“啪”地一声,灯开了。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她下意识地挡了一下。

    “你要走吗?”他问她。

    “你答应的东西还没给我。”她虽感到头晕,可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没忘。

    他转身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她。

    她惊讶自己还能从容不迫地打开检查,更奇怪的,她刚才竟然没有流一滴泪。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可心里却惶惶然不敢再细想。她慌忙地把东西卷一卷塞在皮包里,又是一阵头晕,她忙伸手扶住床头。

    “你要走吗?”他又问。

    “嗯。”

    “太晚了,我送你。”

    “不必了。”她拿起东西去开门。

    的确是太晚了,街上没什么黄包车了,她走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辆。

    他一直开着车跟在她身后,她不肯上车,他也不叫她,叫她也没用。

    黄包车夫感到奇怪,拉着她边跑边有点担心地朝后看看,问她:“小姐,后面这辆车你认得伐?”

    她说:“不认得。不管他,你走你的。”

    他跟着她到了她家门口,目送她进去,才又开车回来。回家打开灯,温煦的淡黄色的光照正着床,床上缱绻起伏都是她留下的痕迹,缎子床单卷出旖旎的波纹,像是谁的微笑,他不舍得抚平,可又忍不住上手去摸一摸......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他满足地看着这一切。

    他终于有了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女人,这是他之前没想到的。以前的女人,都是久经风月的,交付的容易,得到的也不真心。其实也不乏第一次跟他的,但那都不算,没费什么力气就得到了,也不要他负责,不要他负责,当然不能算他的女人。

    其实她也根本就没想要他负责,但他却认为这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了。总要有个交代的,不是吗?不管怎么样,总之在他心里,她就是第一个。

    第二天,站里开会,站里大大小小的头目齐聚一堂。站长先是传达上面的指示,然后又挨个询问工作进展。轮到他了,站长在上首说:“下面就请杨处长说一下最近情报处的工作。”

    大家齐刷刷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发言。可他半天没反应,大家窃窃私语,站长一抬头,却看见杨先麟自己在那儿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一张白纸发呆。

    站长见状,不悦地问:“杨处长,你笑什么呢?”

    杨先麟回过神儿来说:“啊?我笑了吗?没有吧。”

    旁边人提醒他:“站长让你说一下最近情报处的工作。”

    杨先麟如梦初醒:“哦。”他清清嗓子,说道:“目前和谈已经破裂,未来我党和□□将在多地发生局部范围的战争,所以潜伏在上海的共谍对于情报外送的需求更加迫切。”

    站长不耐烦地敲敲桌子打断他说:“说点儿大家不知道的。你们最近有什么发现?”

    杨先麟只好截断话头,回答说:“最近发现了□□电台的一些线索。有人在四处采购电台零件,我们推测,是□□分子在组装电台,所以一直在监视他。但是......”他停了一下,隐去了华懋饭店的事,继续说:“有一天,他往外打了个电话,估计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当天晚上就跑了。好在我们有他的照片,正在全城搜索,只要他不出上海,我们就有机会抓到他。”

    站长听着冷笑了一下,摇摇头说:“大海捞针,哪有那么容易。”

    然而杨先麟倒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沮丧。站长看着他这样反常的神情,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一整天,杨先麟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手下人来汇报,只看他边听边兀自笑着摆弄手里的一根铅笔,也不看人。走在路上,人家跟他打招呼,他却目不斜视地跟人擦肩而过。连开着车,也在无端端地笑,像是得了失心疯。

    他狂热的憧憬变成了现实,自然是满足而欣喜的。可真要说狂热,得到以前也并没有觉得。可能是被拒绝得狠了,从来都觉得高不可攀,压根儿没想过能成真。淡淡的失望累积了太多,久而久之在心里发了酵,变得浓醇,成了烈酒,让他更上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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