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到了舞会那天,潘府张灯结彩,各路宾客纷至沓来。月桢和潘氏夫妇一起迎接招待客人。晴柔初来乍到,没什么熟识的人,也帮不上忙,便安安静静坐在客厅角落的椅子上,暗暗观察来客,自得其乐。

    潘府此次请来的客人,均是政商名流。这次舞会表面上是庆祝抗战胜利,但实际上是潘言琏借此机会与新来上海的军政界要员建立关系。潘家在日伪时期也曾因情势所迫与日本人有过生意往来,抗战胜利后,局势变化,对于这些商人,终究是心里不安,正好借此机会向党国表明心迹,编织人脉网络,以期在日后的商场上谋得先机。

    晴柔今天穿了一条鹅黄色的旗袍,刚刚烫了上海最时兴的卷发,乌黑的头发用发卡别在脑后,发尾一圈一圈卷下来,摇曳生姿。鹅黄的旗袍,把她的脸映得越发雪白,猫脸儿狐狸眼,薄而翘的鼻子,加上花瓣一样的樱桃小嘴上涂着娇艳欲滴的口红,美的光彩照人。

    舞会开始后,男士们纷纷邀请舞伴下场共舞。她就那样耀眼的坐在那里,却是没什么人过来跟他搭话。大约她不是沪上交际场的常客,没有人熟识,大家都摸不清她的来路,生怕是哪位大人物带来的交际花,贸然搭讪,恐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抗战胜利后,局势未定,国共对峙,情势微妙,要打要和,尚没有定论,人人各怀心事,麻烦还是少惹为妙。

    晴柔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舞场里的月桢正在跟一个穿白衣服的小个子男士跳舞,两人有说有笑,仿佛很熟的样子。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向她走来,她以为来人是请她跳舞的,本想拒绝。可是抬头一看,突然愣了一下,这人好像就是那天在火车上的“靛蓝大衣”。今天他穿的是军装,晴柔从没看到过这么适合穿军装的身材,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笔直的身段,军装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不,是长在他身上,跟他融为一体,一起向外界展示着这具美好的躯体。他笑着跟晴柔说:“美丽的小姐不该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晴柔这次终于看清他的正脸,不禁细细打量起来。他的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高而直的鼻子,狭而长的眼睛,眼神中透着坚定与自信。可晴柔想到月桢说的他颇受女人欢迎的话,此时只觉他分外轻浮,于是微微一笑对他说,“你是想请我跳舞吗?”他说:“在这种场合,不让女士落单,是绅士的责任。如果你想跳舞,我也愿意配合。”晴柔不屑地对他狡黠一笑,说“可是我今天脚疼,跳不了。”

    月桢远远看到他们,赶忙抛下舞伴跑了过来,嘴里嚷嚷着“华先生,今天可是迟到了,我在门口等了半天都没见到你,还以为你不来了。”这人抱歉的笑笑说:“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情耽搁了。”月桢也并不是认真埋怨他,没等他说完便挽上他的胳膊说:“来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姐,叶晴柔。她在你们警备司令部谋了一份差事,你以后可要多加照顾哦。”又对晴柔说:“这位就是警备司令部的华子瞻先生,等你去上班以后,如果有事不懂,就找华先生,华先生可是一位绅士,一定不会拒绝美女的请求。”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华子瞻笑着点点头说:“欢迎叶小姐来我们警备司令部就职,以后就是同事了,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找我,我在军需处。”月桢没有耐心再听他们攀谈,急着要拉华子瞻去见父亲。华子瞻边走边向晴柔微微点头道别。

    华子瞻被月桢拉走后两人并没有找到潘老爷,于是直接下了舞场。晴柔瞥见之前与月桢共舞的白西装男士脸色大变,心里觉得好笑,月桢见到华子瞻像是得了个宝贝一样,不管不顾的,恨不得向全世界宣誓主权,生怕这浪荡子被别人抢走。

    叶晴柔正在饶有兴致地看月桢跳舞,隔着舞池远远看到潘言琏陪着一个着灰色西装的年轻男子走进大厅。潘老爷侧着身子,微微欠着腰,显得很是恭敬。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姑父这样赔着小心?这人年龄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带着圆形金丝边眼睛,梳了个油亮的背头,皮肤白的没有血色,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可气势倒是很张扬。他们两人一边走一边在说着什么。晴柔的眼睛盯着那人,跟了一路。走过她跟前时,那人好像察觉到了,回头看了她一眼,等到看清是个美人,于是放慢脚步,向她微微致意。潘言琏看到这人像是想跟晴柔结识,连忙招手叫晴柔过来,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暂住我府上的亲戚叶晴柔小姐。这位是军统上海站的杨先麟先生。”晴柔微笑着打招呼说“杨先生好。”杨先麟只点了点头,没有接话,似乎无意流连于此。潘老爷看这样子,便带着杨先麟拐进了走廊尽头的书房。

    进了书房,潘老爷连忙关上门。杨先麟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仰靠在靠背上。潘老爷走近沙发坐在他对面,笑着寒暄道:“杨先生能来,真是让敝府蓬荜生辉啊。”杨先麟不耐烦地说,“本来是胡站长要亲自来的,临时有事儿被叫去南京开会了。你也知道的,上面对于军统非常重视,特别是胜利后接收日伪资产还有肃奸这些事情,全都指着军统呢,所以站长非常忙。今天就派我来替他出席贵府的舞会。”潘言琏说:“是!是!是!军统是国之栋梁,日后平定上海滩、肃清日伪余孽,都还要仰仗你们。像我们这种商贾门户,自然是更要站长和杨先生多多关照了。”说着,潘言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上来。杨先麟接过,打开一看,是几根黄澄澄、沉甸甸的金条。他放在桌上,笑着说,“潘老板太客气了,这本就是我们为党国应尽的责任。”潘老板接道,“杨先生为党为国尽忠尽心,我等受党国照拂,再也不必被日本人欺凌敲诈,此等恩情无以为报,权当是略表我的一点敬佩之心。”杨先麟心想,这潘家在国防部有人,就算是以前和日本人偶有生意往来,但也算不得汉奸,近年局势大变,潘家此举不过是例行打点,投石探路,收下倒也不怕什么,于是道:“潘先生既然这样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杨先麟收下东西,又跟潘言琏聊了两句,便以公务繁忙为由起身告辞了。潘老爷一直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开车离去。

    舞会还在继续,潘老爷回到正厅,正撞到月桢和几位太太、小姐围着华子瞻说笑,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走过去跟华子瞻打招呼,“华先生来了?你还是这么受欢迎。”此时华子瞻正在女人堆里不得脱身,看到潘老爷,忙借机跟太太小姐们道别,走到潘言琏身边。潘老爷跟华子瞻在大厅一侧避人的角落里低声交谈。叶晴柔去拿水果、蛋糕,路过两人,只听华子瞻说道,“潘先生放心,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叶晴柔不敢多做停留,径直回到座位上。

    晴柔远远看见潘月桢向这边走过来。月桢晚上喝了点酒,脸上泛着一层红晕,她笑眯眯地跟晴柔说话,“你今天怎么不跳舞?”晴柔不答,反问她:“怎么不陪你的华先生了?”月桢向她使了个眼色,说道,“人人都爱华先生,太太小姐们都抢不过来呢,还有老爹爹们霸占着不放。”说完有点自嘲的咯咯笑了起来。晴柔说,“月桢,你醉了。”月桢眼里含笑,拿起一小杯红酒,一饮而尽,回头看着晴柔,开心地说,“我是醉了,这真是一个醉人的夜晚!”

    舞会一直到午夜才结束。第二天早上,潘家的太太小姐们都起不来,到了快中午,才懒洋洋的下楼来吃早餐,边吃边聊着昨天舞会上的趣事。突然,有佣人跑进来说,听人讲外面打枪了。大家都吓了一跳。潘太太忙着人给警察局打电话,问问是什么情况。

    华子瞻此时正带着人在孟菲斯路上接收日本人和伪政府留下的资产,听到枪响,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循着枪声的方向望去,应该是在虹口,那边是警备司令部的大本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来不及多想,马上叫副官收队,开车往回赶。

    军统这边已经乱做一团,情报组、行动队进进出出。胡站长昨天从南京带来一个重要消息,潜伏在上海的共方地下人员第二天上午在虹口区沪江路一个阁楼开会。当晚,胡站长叫了情报处副处长杨先麟和行动队队长何广生一起商量抓捕方案。杨先麟提议,抓捕人员连夜潜伏到沪江路周围,等到天亮开始行动。行动队何队长却提出,如果事先安排容易打草惊蛇,不如等开会的人到齐了,再包围起来一网打尽。两人争执不下,胡站长听得头疼,也怕提前安排走漏了消息,到时不好向上面交代,于是说:“既然这是行动队的任务,就按照何队长的意思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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