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盛时行点了点头,却到底不放心,跟于天蕙一起在门口望着,不多时却见刘崓和萧鸣半扶半架着两个周身裹在黑斗篷里的人急匆匆走了过来。

    四人进入明亮的房间内,打头的黑衣人摘下兜帽,盛时行和于天蕙皆是一惊:

    “林兄?!”

    灯光下的林逸显得有些憔悴苍白,苦笑着点点头,刘崓扶着他走入房内:

    “稍后再说吧,嗣音赶快给林兄看看,他受伤了。”

    盛时行这才闻到一丝血腥味,赶快撩开内室的帘子,林逸却只是斜在一旁坐榻上:

    “我没事,破点破而已,阿枫兄弟的手臂断了,嗣音你赶快先给他看。”

    盛时行这才注意到萧鸣扶着的那个也是熟人:“阿枫?瀛洲兄居然派你跟着俊博兄。”

    说话间,萧鸣已经扶着那人歪在床上,名为阿枫的年轻人疲惫一笑:“惭愧,我没啥大事,不过手的确可能是断了,有劳御史了。”

    盛时行赶快拿了药箱帮他们看伤,好在阿枫的手骨之伤并不严重,盛时行给他复位上了骨伤药就让他躺好歇着,又赶快去看林逸的伤,林逸却死死捂着肩膀:“嗣音……不合适,你给我点药,我自己……”

    盛时行拿着伤药正打算劝他别讳疾忌医,却被一旁于天蕙抬手接了:“得了,这有啥可磨叽的,外伤包扎我也会,我来。”说着就将他的手拨开,一把掀去了斗篷,林逸都傻了,竟忘了反抗。

    众人忍住笑,盛时行赶快走到屋角林逸背后的椅子边坐下,免他尴尬:

    “林兄,你们这是被谁攻击了?”

    她这一句问话,让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逸身上,而他却是长久沉默后,又发出悠长一声叹息:

    “在京里殿下叮嘱我时,我其实就已经有所预感,可我始终不敢相信,希望是自己猜错,恩师他怎会……”他似乎是很难一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述尽,沉了沉才道:

    “快到洛阳时我就觉得不对,整个队伍只有我不知吃错了什么,上吐下泻,恩师就安排我坐他的车驾养着,他自己骑马,按说我身体也不错,那几日却总是昏昏沉沉的,后来队伍行到一条挨着山崖的路上,本是加倍小心前行,却不知驾车的马匹受了什么惊吓,居然在道上狂奔起来,幸亏阿枫兄弟一直在车上贴身照顾我,拼命控住马车撑了一会儿,又在车驾即将栽下悬崖时拉着我跳车逃生。”说到这里,他似乎还是心有余悸:

    “还害得他为了护我跌断了胳膊……我明白这些一定不是巧合,故而将计就计金蝉脱壳,与阿枫兄弟趁着关城门前用假身份混入城中寻你们……”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床上脸色苍白的阿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阿枫抬头看了看盛时行:“是我家公子奉命提前准备的,列位上官不必担心。”

    盛时行一听就明白了:“既如此,林兄和阿枫你们就踏踏实实在这里养伤,车驾的事情我们会搞清楚。”她这么说着,看了一眼刘崓,刘崓颔首道:

    “林兄说的那条路我知道在哪儿,我会安排人去查探。”

    盛时行点了点头:“最好再布置一下,以老师的性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安排逆党中人去确认林兄的死活,毕竟……”

    “他是不是已经告诉你们,我出事摔死了?”林逸刚确认了自己万分敬仰的恩师竟是叛党头目,一时还缓不过神来,这声低语带着些自嘲和凄楚,于天蕙瞥了他一眼,将绷带在他肩头打了个结:“没有,找了个妖魔鬼怪扮成你,我们刚跟那人吃完饭。”

    林逸猛抬头看着她,却正对上于天蕙似笑非笑目光:“瞪我做什么,虽然易容得与你一模一样,但我两三眼就认出来了。”

    林逸闻言禁不住微挑唇角,于天蕙抬手给他拽好斗篷:

    “假货看着不够憨。”

    众人忍俊不禁,林逸愣了愣也笑了,自然明白于天蕙是在安抚自己,一时身上和心中的伤痛也仿佛好了大半。

    盛时行为他们二人检查完并无别的大碍,阿枫说什么也不肯留在盛时行二人的卧房内养伤,萧鸣和刘冲就自告奋勇要将他扶到自己二人居住的跨院照顾,林逸自然也提出要跟过去,却被于天蕙按住:

    “那边地方不够了,你又没伤了胳膊腿儿,就去我隔壁厢房老实养着,我给你送饭送药就是。”

    她这话听着像是嫌弃强硬,实则都是体贴,林逸听懂了,盛时行也笑道:

    “阿姐说的法子也好,正好也有一些事要跟俊博兄商议,咱们住在一个院子里,也方便些。”

    林逸便从善如流应了,又敛去三分笑意:“说起商议,为兄的确有很多话想问你们,不过眼下天色已晚,还是明早再议。”

    盛时行点了点头:“到了这里就安妥了,俊博兄你先好好歇歇。”她想了想,又道:“我刚刚为你切脉,你身上并无沾染时疫的症状,腹泻不止可能是被下了药,先好好养着看会不会有缓和,如果还不舒服一定告诉我。”

    林逸闻言咬牙点点头,眉宇间浮起一丝恨意,起身时却是头一昏赶快扶住了旁边的桌子,于天蕙看着心疼,上前一把扶住他没受伤的那边胳膊,半搀半拽地带着他往厢房去了:

    “还侍郎呢,真是实诚到傻气,明明提醒过了还被人算计。”

    “是是……此番的确是我大意不智,将军见笑了。”

    “让你认错了吗,快别说话了,声儿都发虚。”

    “好好,多谢你。”

    声音渐渐远去,盛时行二人相视一笑,总算是放下一桩心思。

    正如盛时行所料,林逸的腹泻也是被下了药,翌日二人喝了药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眼见都好了起来,这一日午后,几人坐在堂屋商议即将面临的大事,林逸长叹一声道:

    “所以咱们现在就只剩下等。”

    “四方网罗齐备,不就剩下等了吗?”盛时行微微一笑,笑容中却有许多苦涩,林逸看着心中难受:

    “嗣音,此番勘破乱党阴谋后,你打算怎么处置老师。”

    盛时行闻言愣了愣,她明白以林逸的品性肯定不会对叛党姑息,略一想就明白,他是在替自己发愁,当下垂眸笑道:

    “俊博兄放心,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会尽量将他擒捉,押解回京,不仅仅是他之罪愆必须由律法裁断,也因为他身上还担着一些秘密干系,需要细审。”

    林逸点了点头:“说起来,他隐藏的那么深,你是怎么勘破他的阴谋的?”

    他问出这句,一旁的刘崓也转过头看着盛时行——这也是他一直想问又不忍心问的。

    盛时行轻叹一声:“其实线索和证据还是他自己给我送来的……”

    “此话何意?”林逸更不明白了,盛时行转向刘崓:“你还记不记得,我想明白那天是在干什么?”

    “记得,你在看萧鸣训马,还问我斡喇话能不能震慑关外马。”

    “对。”盛时行点点头:“当时根据叛党在京师所作所为,我们和殿下已经判断出内应应该处在三司六部当中,特别是能干涉军务的兵部和影响官员升迁调动的吏部,不过我们的目光还是集中在几位尚书身上,故而一时没想到时任吏部左侍郎的他,而我基于这个判断,识破幕后黑手的契机,是无意中从聿卿那里得来的回答。”

    “当时我好像是跟你说,黑二是在青州出生长大的,听不懂斡喇话。”

    “就是这个道理。”盛时行点点头:“之前咱们去探瀚漠旧都,我曾问你梭子泉附近是不是有个尕马泉,你告诉我尕马泉就是梭子泉,是斡喇话里的叫法,大梁人很少这么叫,你也是听萧将军提过,才知道的。”

    “对,是那个泉水名字有什么问题?”刘崓问了句,林逸也认真听着,盛时行点了点头:“当时我没想清楚,现在想想也是太过粗心,我知道这个词,就是从老师的《百物志》之《舆图志》中看到的,在记述沙洲周遭那一篇,提到沙洲往西数里有尕马泉,凡这种记述风物之文,将周遭国家不同叫法尽数列明本也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那篇文章里只提到尕马泉这个名字,并未说明它就是梭子泉,所以我才会好奇,认为梭子泉旁边是不是还有个尕马泉……”

    “的确,除非写作之人只知道这一个名字。”林逸若有所思,盛时行点了点头:“俊博兄你还记得吗,老师曾经说过,他年轻时游历大梁是从故乡西南开始,一路北上最后到达梁远边界,若真如他所言,对梭子泉的了解应该是来源于沙洲南侧的大梁百姓或沙洲关将士,谁会跟他提起尕马泉这个名字?”她轻叹一声:

    “而且,他给我的那套《舆图志》,就是他用来下毒杀我的东西,我思前想后,那段时间唯有我自己接触过的东西,就只有那套书,而那时候也恰是我威胁到他们的‘大计’之时。”

    她此言出口,刘崓和林逸皆是一惊,刘崓一把按住她的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告诉我?”

    盛时行无奈地拍拍他手:“你看你现在这表情,我要是早些告诉你,你昨晚还能那样心平气和地跟他们喝酒吗?”

    刘崓愣了愣,脸上有些不自在:“不就是演吗……”

    林逸看他们那样子,一时忍俊不禁,沉郁的心情也缓和了很多,三人喝了杯茶,林逸又言道:“但我还是不明白,他深受皇恩,又是个没什么势力的文臣,为什么要搅弄风云,为虎作伥,他又是怎么搭上逆贼这条线的……”

    盛时行自然明白林逸为何会有此疑惑,但莫忘的身份毕竟是皇家之秘,她怕让他知道了反而会令东宫忌惮,害了他的前程,故而轻描淡写道:“那就有待继续查勘了,等捉住他们,自然就能审问清楚……”

    林逸点了点头:“可笑我被他骗了这么多年,还几乎为他做了刀……”

    “不怪你。”盛时行轻拍他肩膀:“若非我机缘巧合被殿下派去查究雍州之案,我怕是也要被蒙在鼓里……”

    林逸点了点头:“总之现在真相已明,后续该怎么做,愚兄全凭嗣音安排。”

    盛时行微笑颔首谢过了他,宽慰几句便叮嘱他好好歇着,自己与刘崓相携出门前往国公府,哄骗老太君等一干亲长自己二人要往雍宁关处置一些军务,说明了离开洛阳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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