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许是半夜太累了,清晨朦胧时,她恍惚做起梦来,梦里身在雍宁大营将台下,忽然耳边一阵战鼓之声,洪亮,沉稳,震动人心,循声望去,朝阳下的刘崓正全神贯注地击着战鼓,盛时行心中一紧——琢磨着难不成是有战事了吗?但又在看到他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时放下心来:嗯,一定是得胜了!

    心也跟着欢悦起来时,眼前的景象慢慢消散,鼓声却并未消失。

    迷迷糊糊睁开眼,盛时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耳畔的鼓声是自家夫君沉稳有力的心跳,周身的暖意也是来自于……

    想起昨夜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宿的亲近,盛时行脸颊发烫,小心翼翼地打算先从自家衣衫不整的夫君怀里溜走,缓解一下初欢的羞涩。

    却不想才动了动,腰后突然一紧,被人家一把揉进怀里,耳畔传来迷迷糊糊的一声:“还早呢,再睡会儿。”

    盛时行无奈:“早什么,日上三竿了。”

    “立夏了,天亮得早……”

    得,日子都过糊涂了。盛时行腹诽着,只能乖乖搂住自家夫君的脖颈,陪他躺着——至于为啥是脖颈,咳,脖颈以下完全不敢看,更不敢上手。

    鸟鸣婉转,红罗帐暖,一不小心二人就又睡了过去,再惊醒才发觉真的有点迟了,赶快慌慌张张起身梳洗。

    盛时行把昨日大妆的首饰胡乱收拢了,庆幸头天晚上就准备好了今日见翁姑的衣裳。

    刘崓的衣服就简单多了,收拾停当攥着梳子回身,正看到自家爱妻伏在床上扒拉那些堆在床褥间的栗子和枣儿,一时好奇走过去,坐在她背后:

    “怎么了,找什么?”

    “我记得昨日我的牡丹金钗掉这儿了,正好搭配今日的衣服,不过也无妨,找不到就换个别的……”盛时行说着说着忽然停了,刘崓纳闷看过去,正看到她举着个挺好看的赤金簪子瞪着看。

    “怎么了?摔坏了?”

    “不像是摔的……”盛时行举着簪子给刘崓看:“簪头没事,你看这个……”

    刘崓接过来一看,只见铸成花枝模样的簪身弯扭着不说,还无端扁了一截,仿佛是被重锤在锻台上砸过一般。

    “……”刘崓想了想,忽然神色一动,脸上现出不自然的笑意:“对不住,明儿我陪你一枝……还是说,这个有什么特别意义吗,我给你修好?”

    盛时行闻言大为惊讶:“没事,就普通买的簪子,不用修也不用你陪……”她笑着摇摇头:“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弄的……你弄它作甚。”

    “我不小心……”刘崓忽然脸颊飞红:“我……嗐,昨夜我就觉得好像跪在什么东西上了,还以为是撒帐的那些果子,哪儿想到是你的簪子……”他将那簪子接过来放在床头:“既然不是什么特别之物,改日我再给你买。”

    盛时行愣愣地看着那支簪子:“你……跪的。”她抬手抚上他膝盖:“这得多疼啊,让我看看红了没有,怎么还不知道躲开呢?”

    “嗐,不疼。”刘崓拉起她的手,挑着个奇怪笑意压低声音道:“顾不得了,昨夜那会儿……”

    盛时行忽然意识到了他说的是啥,慌忙抬手捂住他的嘴:“好了我知道了,收拾出门。”

    “好嘞。”

    于是新婚夫妇二人带着这个有点“丢人”又着实甜蜜的秘密慌慌张张地出了门。

    来到主院,国公夫人于氏夫人带着世子夫人已经陪老太君饮茶等着了,盛时行见劳动长辈等候自己,心中过意不去,赶快上前要行大礼,刘崓自然也陪着,两侧侍立的婢女给二人放了厚厚的蒲团,可还未待他二人膝盖沾到垫子,就被国公夫人和老太君抬手阻了,二人又施礼拜过于氏夫人,与世子夫人见了礼,盛时行便被老太君叫到身边:

    “自己家下,还讲究这些虚礼作甚。”老太君慈和地笑着,让盛时行在自己身边坐下,轻抚着她的手:“再说,祖母知道你一向勤勉,就是起晚了还不是三郎闹的?新婚夫妇不讲究这个,咱家也没有什么晨昏定省的规矩,但你们什么时候想来,祖母都高兴。”

    老祖母这一番话,说得盛时行既温暖又羞涩,垂眸连连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个帕子包,打开里面正是那串红玉串子,双手托着奉给老太君:

    “祖母,前次孙媳遇险,得了祖母慈意赐下此物防身,后得夫君相救,幸而转危为安,也是祖母春晖慈意庇佑,可忙忙碌碌的,迁延至今才来得及奉还此宝……”

    老太君喜欢地一把拉住她的手:“哎呦……这小嘴儿又甜又会说话,果然是京师的名臣。”她这么说着,看了看刘崓:“你啊,比下去喽。”

    刘崓早就欢喜傻了,只会笑着点头,老太君看他们夫妻和睦,更加欣慰,拉着盛时行的手就将那串红玉给她带上了:

    “祖母给的,哪里需要你还,再好的东西,是给我乖孙媳妇儿,你就好好戴着,既然它能保你,就是你的有缘之物,日后你与三郎为朝廷办事,也让它保着你们平安顺遂,建功立业。”

    盛时行被自家祖母攥着手腕推辞不得,也知道是老人家的慈意,就起身恭敬拜领了,又得了老太君一顿夸奖。

    说笑几句,刘崓忽然道:“母亲,我爹和大哥呢?”

    国公夫人微微一笑:“早上往营里去了,中午就回来,咱们一家吃饭。”

    刘崓点了点头,对祖母行礼道:“既然如此,那稍后孙儿带着嗣音去营里接父亲和大哥吧,也有些事要找军师他们说。”

    老太君虽然奇怪他到营里办事为何还要带新妇,但想着盛时行的身份,也明白他们二人自有道理,没多问就笑着应了,二人又陪着亲长们说笑一阵,世子夫人还特特让盛时行给于氏夫人补上了一杯奉亲茶,盛时行看她们神情想到当初刘崓说的她们二人情谊深厚的话,心中一阵感慨。

    不多时,二人拜别长辈们,打算出门往洛阳大营去,还未踏出门槛,便见外面蹦蹦跳跳进来一个黛敏,看到盛时行眼前一亮,抬手就往她怀里扑,盛时行见她喜欢得紧,上前搂住抱了起来。

    惹得国公夫人笑叱:“黛敏,一点儿规矩都没有,都多沉了让你嫂嫂抱着,你都快跟她一边儿高了!”

    黛敏嘿然,赶快蹦到地上,但还是拉着盛时行的手:“三嫂劲儿真大。”

    问明白了他们二人打算到大营里去,黛敏笑着拍拍盛时行的手:“嫂嫂等等我。”

    说完便急冲冲进门对着长辈们福下:“祖母,娘亲,黛敏想跟着三哥三嫂去营里!”

    她这一言出口,国公夫人无奈笑着摇摇头:“你三哥去营里是有正事,那就别跟着捣乱了。”

    黛敏乖巧地点点头,却是一脸不甘心:“但我也是正事啊……”

    她的话把刘崓逗笑了,上前一拍她发顶:“你倒是说说,你去营里能有什么正事,真说出来我就带你去。”

    刘黛敏眼睛一亮,旁边于氏夫人笑道:“你可别小看我们大娘子,大娘子的确有正事,你在京师忙碌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开始在厚土营随军演训了,上个月国公爷亲自考核,任了宣节校尉之职。”

    刘崓闻言面露喜色,低头看着自家妹子:“你行啊,上来就授了校尉之职,是不是夺了新兵头筹。”

    刘黛敏双手叉腰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十八九的大姐姐都打不过我!”

    “人家怕不是让着你。”刘崓笑着逗她,刘黛敏却当真了:“真没有,哎呀三哥你讨厌,为了光明正大地赢,我都换了假名字,是她们真的胜不过我!”

    刘崓见状也为自家妹子骄傲,当下拍拍她肩膀:“别恼,那我带你去。”说着便问了国公夫人应允,三人说说笑笑出去了。

    “我要骑你的黑马。”

    “你够得着马镫吗?”

    “小瞧我!”

    盛时行看着他们兄妹说笑取乐,黛敏眼中却是满满的好胜之心,难免感慨将门虎女,的确不同凡俗。

    三人遂约定各自回去换了便当衣服,盛时行又叫上了颜幻和孙九娘,一行人来到府门外,早有家中的马夫将黑一黑三牵了出来,盛时行看着黛敏小小的个子,一时有些担心,转头看看刘崓,却见他领着黛敏走到黑三旁侧:“这不是上次尥蹶子那个,黑三乖得很,你能上去,我就让你骑。”

    黛敏忽闪着大眼睛,抬手摸了摸黑三油量的毛:“说定了,我要是上去了,那你在家下这段日子它就得一直跟着我。”

    “行。”

    黛敏闻言摩拳擦掌,虽然抬腿勾不到马镫,但双手攀住几乎比自己还高的马鞍环跃起,借力点上马镫,接着纵身一跃,犹如蹁跹蝶儿般落在骏马背上,刘崓见状毫不吝惜赞许,亲自帮她整理了马镫让她踩好:“说定,归你了。”

    刘黛敏志得意满地笑着,对盛时行三人招了招手:“三嫂,颜姐姐九姐姐,给我作证哟!”说完“咯咯”笑着,一打马就往洛阳大营方向疾驰而去,盛时行有点着急:“诶咱们赶快跟着她。”

    “没事,丫头骑术是从小练的。”刘崓说笑着跨上黑一,又将盛时行也拉上马背,四人紧紧跟在刘黛敏后面往大营而去。

    盛时行忽然想起当初自己三人第一次入玄鹰骑大营,还在忧虑身为女子会不会有什么禁锢,可领教了石龙营的风采后,这种忧虑自然荡然无存,而且听刚刚于氏夫人所说,那“厚土营”八成也是女军之营。

    进入洛阳大营,刘崓让黛敏自归营演训,自己带着盛时行三人先往节堂拜见了父兄,又呈上东宫书信手令。

    代国公看完太子手令,蹙眉许久方道:“原来此番你们回来成亲,还担着大任。”他抬眼看看盛时行,目光中闪过一丝慈意:“辛苦贤媳了。”

    盛时行赶快行礼道“不敢”,代国公又微笑颔首道:“既然圣人令东宫设下此计,咱们雍州自然要谨遵教令,将此事做成,家下那边我会让你们的母亲来周全,营里要用谁,崓儿便跟你兄长说。”

    刘崓行礼谢过了自家父亲和大哥周全,又道:“此番要设计,人便不能太多,既然接应之事东宫已有对策,那么儿子让军师以参加婚宴为由带来的人也足够了,不过所需兵刃物资车驾之类,需大哥帮我周全,另外为掩人耳目,最近几日儿子都会提前一个时辰带嗣音来迎父亲和大哥回府,顺便就趁这段时间跟军师他们谋布此事,要劳烦爹爹和大哥配合我们。”

    他说得直来直去,盛时行都听不下去了,偷偷拽了拽他衣袖,刘崓转头不解地看着她,盛时行无奈尴尬笑着:“本来也该迎父亲……瞧你说的。”

    刘崓恍然大悟的样子,反倒惹得代国公和世子莞尔。

    世子刘嵩对自家父亲笑道:“爹爹您看,弟妹跟聿卿如此和谐,于朝政军务也是相得益彰,果然是一对璧人。”

    代国公亦是捻须而笑,很满意的样子,把下面小夫妻弄了个面红耳赤,代国公便让他们先去找道简等人商议正事,稍后一家人再回府欢聚。

    刘崓遂带着盛时行她们找到道简等人,大略议定用五日时间在大营分头筹备所用军需等物,调配好人手,然后几位核心将领打着陪小夫妻新婚游乐的名头,住到云台别苑去,再议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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