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虫

    皇宫中死一样的寂静。

    东观内的五色旗幡纷纷委地,巫师、舞|女、宫人全数被侍卫就地押下。

    “叶无乡人呢?!”盛王一脚踢倒矮几,满桌瓜果悉数砸到一旁的独眼青年身上。

    独眼青年身形魁梧,容貌普通,不动如山。

    “你没长嘴巴啊?!”盛王拂袖冲到独眼青年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骂道。

    独眼青年沉默不言,全然不为所动。

    这时一个高大的紫衣青年带着一列侍卫走进来,对盛王施礼道:“殿下,皇宫内都搜遍了,没有异常。”

    盛王愤愤道:“顾犯,把日月宗这些狗东西全部给本王关起来,让廷尉署严加审问!”

    顾犯瞧了眼独眼青年,应道:“殿下,臣以为,还是等防风宗主和叶无乡回来之后再审为妙。”

    盛王怒道:“父皇亲口谕旨命日月宗负责巫仪内外的安全,如今父皇见了那个东西昏迷不醒,而叶无乡和防风宗主竟然一个都不在,这不是失职是什么?!”

    “殿下稍安勿躁,眼下陛下的病情才是最首要的。”顾犯淡笑着看向盛王道。

    盛王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极为快速的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喝道:“待父皇醒转,本王定将此事一一禀报!”

    独眼青年半垂着头,仍旧一言不发。

    顾犯朝他走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从未在日月宗见过你?”

    独眼青年好似没听见,半晌才抬起手,缓慢地说:“小人卢冲。”

    “卢冲?”顾犯疑惑道,“日月宗何时有过你这号人物?”

    卢冲:“卢冲不是人物。”

    顾犯被他这老实巴交的语气逗笑了:“日月宗的人都精得跟鬼似的,你怎么是个闷葫芦?呵呵,不过,叶无乡把这么大的事儿丢给你,想来你也绝不是个简单角色。”

    卢冲默然。

    顾犯只是想套他的话,他既不爱说话,那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门外响起迅捷的脚步声,三人一齐抬头,正见叶无乡提剑阔步而来。

    叶无乡走进门的那一刻未想到这里面这么多人,神色微变,上前对盛王行礼:“参见殿下。”

    盛王不让他起身,皮笑肉不笑地问候道:“叶侯,这是去哪了呀?”

    叶无乡径直问道:“皇宫内发生何事了?”

    “叶无乡擅离职守,害父皇遭难,来人,给我拿下!”盛王厉声道。

    一行禁卫军冲进来,拔剑围住叶无乡。

    叶无乡抬眸盯住盛王,缓缓道:“殿下,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盛王怒道:“拿下叛贼叶无乡,即刻处死!”

    盛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不管不顾地要置人于死地。

    卢冲闻言抬起脸,手已经按住腰间短刀。

    叶无乡一记眼光扫向卢冲,卢冲又缓缓低下头去。

    “请殿下三思。”顾犯忽得拱手道,“眼下疑云未除,先杀叶侯未免不公。”

    盛王扭头看向顾犯,愤愤道:“他有什么不公的?”

    顾犯淡笑道:“殿下,此事需待陛下圣裁。”

    盛王愣了愣,脸色微变,咳嗽了半声后道:“暂且收押。”

    他太着急了,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是皇帝,还好顾犯提醒及时。

    叶无乡兀自站起来说道:“臣要见陛下。”

    他的语气不算客气,盛王深觉被冒犯,怒道:“叶无乡!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给本王跪下!”

    叶无乡平视盛王,抬起手中长剑,左手缓缓拉开剑鞘,露出其中黑白双色的剑身,冷冽的寒光映着他的薄唇:“臣,要见陛下。”

    气氛陡然变得沉重而诡异。

    盛王怒不可遏,冲过去抽出禁卫军的刀对着叶无乡,咬牙切齿道:“叶无乡,你好大的胆子。”

    叶无乡沉一口气,将剑身往下压了压:“请殿下以社稷为重。”

    “轮得到你教训本王!”盛王怒斥一声,挥刀砍向叶无乡。

    然而只听铮的一声,刀被硬器截住,剧烈的震感从刀身传到盛王手臂,他整个右躯一阵酸麻,止不住连连倒退,跌坐在地。

    盛王大惊,仰头一看:卢冲挡在叶无乡身前,收住短刀,恭敬地朝他行礼:“小人,冒犯。”

    卢冲说话迟缓,沉重,如同一块大石没入深潭。

    “禁卫军!还不给本王拿下贼人!”盛王立马跳起来,挥袖怒喊。

    禁卫军们愣了一下,慌忙围住叶无乡和卢冲,却无人敢上前。

    “都给我住手!”门外忽然传来女子怒气冲冲的声音。

    顾犯神情一变,扭头望向门口,一个暗红色衣衫的年纪女子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没有陛下的旨意,你们竟敢封禁皇宫,意欲何为?!”顾鹤怒斥道。

    盛王脸色顿时不好了,转头瞪向顾犯。

    顾犯神情更糟糕,刚想出口安抚顾鹤,顾鹤却抢先发声:“盛王殿下,姑父如今还没有退位,您也还不是皇帝,别太僭越!”

    盛王气得脸色通红:“顾鹤!你竟敢如此跟本王说话!”

    顾鹤一脚踹开禁卫军,站在叶无乡身前一挥长刀:“你们那点心思本将军心知肚明,可周朝不是你们几个人的周朝,若有人祸乱朝纲,本将军必将亲手除之!”

    刀风飞动,一截木枝霍然折断。

    盛王手臂颤抖:“好,好啊,你们一个个的,居功自傲,目无尊卑!本王,本王……”

    “盛王殿下!”顾鹤截住他的话,“今日下午,大将军病逝,嘉雁公主殉死,你可知道此事?!”

    盛王立时顿在原地,难以置信道:“什、什么?!”

    顾鹤横眉冷对:“殿下最好是不知道!”

    盛王品出她言语间的古怪,惊道:“你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是本王加害陆怀引吧?”

    顾鹤素来知道盛王的品行,以及他和陆怀引的过节。

    七年前车且原之战,盛王与陆怀引同上战场,盛王怯战,临阵逃脱,被褫夺封号,而陆怀引以少胜多,一战成名。

    顾鹤:“大将军之死我会亲自调查清楚,谁也别想逃。叶无乡,你先去见陛下。”

    叶无乡看了一眼顾鹤,垂眸向盛王拱手:“殿下,臣告退。”

    盛王双眼通红,指着顾鹤骂:“无诏私自进宫,你该当何罪?!”

    顾鹤冷笑一声,从腰间取出一物:“我只是替大将军奉还此物。”

    盛王看清她手上六寸长的黑色虎形物,大惊道:“虎符?怎么会在你这里!”

    顾鹤收拢五指:“大将军托我将虎符奉还陛下,但如今陛下生死未卜,那这虎符就暂由本将军保管。”

    盛王气得发抖,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揪住顾犯的衣领骂道:“顾犯,你看看你这好妹妹!”

    “殿下,是家妹唐突无礼。”顾犯瞪一眼顾鹤,“还不跪下认错!”

    顾鹤冷冷道:“殿下不必生气,我对虎符没兴趣,待陛下醒转,我自会归还!”言罢,拂袖离去。

    盛王一把推开顾犯,一脚踹翻近旁的椅子,恨恨道:“竟敢威胁本王!威胁本王!”

    顾犯眉头紧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盛王道:“殿下息怒,臣一定会将虎符带回来。”

    “滚!”盛王推倒香炉怒喝。

    顾鹤出门径直往皇帝寝殿走,刚进殿门,叶无乡与卢冲正好从内殿出来。

    “姑父怎样?”顾鹤急切问道。

    叶无乡:“陛下还未醒来,太医正在尽力诊治。”

    顾鹤:“好端端的,姑父怎么会突然晕倒?”

    叶无乡示意卢冲上前解释。

    卢冲道:“神巫占卜出一个红色虫体,陛下见到那物立即昏厥。”

    “红色虫体?那东西现在在哪?”

    卢冲:“那东西片刻就化为灰烬,我也只看到一眼。”

    顾鹤眉头紧皱:“它是用盒子装着的吗?”

    卢冲:“嗯,盒子被盛王收起来了。”

    “又是他们。”顾鹤心烦意乱,扭头就走,“我去问清楚!”

    待她走远,叶无乡问道:“那红色虫体长什么样子?”

    “通神赤色,多足。”卢冲言简意赅。

    叶无乡将视线缓缓移到漆黑的夜空中,不发一言。

    这时一个日月宗杀手匆匆进来,神情有些古怪:“首领,宗主和贺首领,都找到了。”

    叶无乡冷眼扫视他的脸。

    杀手迟疑片刻,头低的更下去:“但,是都是尸体。”

    叶无乡嘴唇抿成一条线,嗓音寒凉:“现在何处?”

    “宗府内。”

    叶无乡握紧“明晦”:“卢冲,你在此地配合顾将军。”

    “是。”

    叶无乡极快速地出宫,回到日月宗府,内室中,防风宗主和贺留荒的尸体静静躺在冰床上。

    “首领,宗主被一箭穿心,贺首领身上伤口较多。”

    叶无乡沉默地走到宗主和贺留荒身侧,一一查看他们的伤口。

    以他多年杀人经验,一眼便能判断伤势的来源。

    防风宗主胸口的一箭快准、狠烈,料当时环境,杀人者只能是百步之外。贺留荒的伤口比较正常,二人应该交手了一段时间,最后的致命伤是胸口的一刀。

    这两个杀手不属同一门路,但绝对都是当世顶尖高手。

    除了仇秋,还有多少逆贼?

    叶无乡的神情愈发凝重。

    他低头瞥见贺留荒胸口露出的一角信纸,伸出二指将其夹出,他的心无由来地一颤——这东西似乎有点熟悉。

    这时手下又奉来一把匕首:“首领,这是在贺首领手上取下来的。”

    匕首还没来得抽出来,刀鞘的复杂纹样在灯下显出莫名的狰狞。

    叶无乡视线一滞,瞳孔微微收缩。

    是他送给乌长离的匕首。

    那这封信……

    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一丝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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