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

    靖康元年,励精图治的靖康帝改了国号一反常态开始大肆修建道观,崇尚炼丹修道。

    朝政大事全权交给了以蒲明为首的内阁,而靖康帝罢了早朝躲进了大崇殿,这一罢就是十多年之久。

    那年夏雨连绵,一场雨从八月初断断续续下到月末。

    京都泡在了水中,达官贵人尚可出门坐轿,仆从侍候,可怜的是万千百姓。

    田间的作物泡在雨水里,根烂了,叶子黄了,到最后只剩零星的几根漂浮在水面。

    天子脚下尚可为继,难的是江南道沿途十余州。

    饿死的、困死的、病死的百姓数不胜数,整个江南道乱了,地方官员递往京都的奏折雪片似的堆满了内阁。

    蒲明和几个内阁官员站在长廊上冷眼瞧着屋檐滴落下的雨,决定把奏折压下。

    国库空虚,年年居高不下的赋税要养着宫里的靖康帝,还要养着他们这些从内阁层层往下一级一级的官员。

    江南道需要朝廷拨钱、拨粮,而朝廷一样都拿不出。

    蒲明不想拿这些小事扫了靖康帝的兴,也害怕让靖康帝觉得自己无能,替他管不好这偌大的江山。

    已经踏入权势中的人,不会把手中的权势轻易拱手让人。

    后来,这场雨总算停了下来,却疫病四起,百姓们朝着老天爷千恩万谢,却不过是等来了又一场更大的浩劫。

    安虎知道的时候,局势已经难以控制。

    他入宫求见靖康帝,却被蒲明抢先一步,联合洪堡把他堵在大崇殿外。

    无法,他只得借由入玄元观修道,悄悄带着侯府的亲卫往江南道而去,并写信向周边几支守军求救。

    那一年,在尸横遍野的江南道安虎结识了行医治病的魏乙。

    魏家倾全族之力,终于控制住了疫病的蔓延。

    可昔日繁华热闹的江南道,不过短短十余日便十室九空。

    得了疫病的尸体不能直接土葬,必须用火焚烧,雨水刚停,能干干净净住的地方本就不多,那些成堆的尸体只能胡乱的被扔在一起,浓烟滚滚,满城尽是尸体烧焦的臭味。

    人们麻木的看着,没有恐惧,没有恶心,只有活下来的庆幸。

    “魏家在那场疫病中也死了不少人,你父亲亲手点燃了焚烧他们尸体的火,他们奔忙于这场疫病的各个角落,最终却连完整的葬入祖坟都成了奢望。”

    安虎仰头看着林立的牌位,眼里浮现追忆之色。

    “你父亲亲自看着尸体烧成灰烬,默默的陪族人走完最后一程。旭日东升的时候,他找到我做了一个决定。他说,医术再精湛所救不过数十人数百人,可若是能治好帝王的‘荒唐’所救就是一城一州甚至一国。”

    “你父亲,想救苍生于水火,想救永宁于风雨飘摇之际,不惜背上万千骂名。魏筱,你父亲从来都不是贪图权势之辈,他无愧于先祖!无愧于百姓!无愧于永宁!”

    安虎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她,透过她似乎在寻找另一个高洁的灵魂。

    “是祖父没用。当年内阁势大,官场愈发腐败不堪,祖父和大都督穆川联合几位御史以及六部的几位官员本想上书圣上,劝诫他勿要沉迷修仙求道,再由你父亲时常请脉从旁规劝,奈何那一年宫中来了个玄元道长,圣上没有听进去我等为江山社稷谋福祉的心声,反而起了杀鸡儆猴的心思。”

    “我没有救下穆川,也没有救下魏氏一族,祖父,有罪啊!!!”

    这些话憋在心里十年了,无数个日夜他都被噩梦惊醒,然后便是无休无止的内疚和悔恨。

    他恨自己为何要匆忙行事,恨自己为何不敢拿侯府做赌求到靖康帝的面前,更恨自己身上流淌着永宁皇族的血,他愧对这些一心为国为民的朝臣和百姓呀!

    安虎猛地朝着安秋鹜跪了下去,这个本就年岁不小的老人似乎在这一刻肉眼可见的苍老下去。

    安秋鹜顾不得眼角垂垂欲滴的泪水,忙上前一步在安虎跪下去的最后一刻扶住他。

    “祖父...”不过一声,万般酸楚和无力涌上心头,安秋鹜有些哽咽,“您没有错,我父亲和大都督也没有错,那些死在十年前的官员和那些死在靖康帝屠刀之下反对他修道炼丹的人更没有错,错的他们。”

    她转头凶狠地望着博轼一行人,“是他们!他们眼里只有高高在上的皇位,他们眼里心里只有无边的欲望、权势、金钱,为了这些东西,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别说几个官员的性命,便是万千百姓的生死在他们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或许父亲也没有想到,原来他们千辛万苦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一条条人命,在这些当权者手中不过如随意捏死的蚂蚁一般,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要了他们的命。

    博轼冷眼瞧着,像看戏一样偏着头打量,见安秋鹜突然愤恨的看过来,不怒反笑。

    他双手一摊,“大侄女,不要这么看着我,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是天上高悬的明月,而有些人只是这脚下踏过的泥!”

    安秋鹜冷笑,“这场局背后也少不得侍郎大人的推波助澜吧!那么巧,玄元道长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那个时候出现,还有事发后太医院有关我父亲的记录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蒲明到底避讳些,这些善后的事可不得侍郎大人来。”

    “蒲明?他倒是有些本事,我不过三言两语,他便牢牢抓住机会,我隐身于背后看了一出好戏,身先士卒的不过是内阁,就算帝王有一天反应过来,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身上,何乐而不为!”

    而他只需要等着皇子们长大,等新帝登基时,永宁朝已经行将就木,不管新帝是无能还是满腔抱负,终是无力回天,而他只需让积攒的势力慢慢蚕食掉整个永宁,这天下便重归他博氏一族。

    只是,派去西北的陈老和程觉不大顶用,有些东西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时机未到他不敢轻易亮出底牌,所幸他射杀瑞王,及时赢得了怀王的信任,要治理如今这个千疮百孔的朝廷,怀王暂时不会舍弃他。

    “别那么多废话,把东西交出来吧!”

    有野心的朝臣帝王会疑但并非不敢用,但前朝皇室后人,新帝只会除之而后快。

    安秋鹜丝毫不让,“先让我看人!”

    博轼沉着脸,静默半晌朝后挥了挥手。

    只见两个蒙面的黑衣人押进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是安婉,而另一个正是多日不见的白瑕。

    “阿姐!”

    听见呼唤,安婉挣扎着抬起头,眼中是见到安秋鹜的惊喜,却只能无力地唤了声秋鹜。

    “你给她们下了药!”

    博轼看傻子似地看着她,没有出声反驳算是默认。

    旁边的白瑕也听见动静抬起头往前看,满屋的牌位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有些可怖,她被吓得不停地往后缩,身后黑衣人恼怒地掐紧她的手腕,她吃痛往前呼救,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安秋鹜。

    她张嘴喊了声‘屏大夫’,眼里满是求生的渴望。

    “人你也看了,东西呢!”

    随着博轼一声冷喝,一群如鬼魅般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进这间小小的屋子,把她和安虎团团围住。

    安虎把她护在身后,“一会见情况不对,祖父把他们拦住,你趁机逃走。”他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心底荡起一片暖意,她却并没有听安虎的话。

    她转过身,径直朝着香案而去。

    只听几声脆响,是触发机关的声音,果然,香案侧面的砖块慢慢移动,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打开里面的匣子,放着的正是那两本《金针要术》。

    “东西可以给你,但是你要放了她们和祖父。”

    安秋鹜紧紧拿着两本书,示意他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博轼贪婪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并没有立即答应,“之前你就用假的骗过了严无期,这一次我得先验验你手里的东西是不是真的。”

    说完,便示意身后角落里的老者上前查看东西。

    安秋鹜抿唇不语,收在袖里的手紧了紧,点头示意那人过来。

    老者拿着个白色琉璃样的东西放到眼前俯身往书上看,翻过几页后,使劲嗅了嗅,还拿到烛火面前细瞧。

    动作是花样百出,就是不敢抬头瞧安秋鹜。

    好半晌,老者才回转躬身道:“主子,东西没错。”

    话音刚落,那老者突然暴起发难,身法凌厉地来夺她手里的两卷书。

    安秋鹜不敢松懈,在他快要触碰到自己时,避开一让,快速地往后退。

    偷袭没成,博轼也懒得做戏,“一起上吧。”

    他不敢小觑安秋鹜和安虎,这个时候才不管什么以多欺少,以强凌弱,他要的是结果。

    这些人被精心豢养多年,一朝出手就是雷霆之势,安秋鹜只挡下了两招,手中的匕首就被挑落,震的她虎口发麻。

    安虎要顾着自己,还有抽空去拦着刺向安秋鹜的兵刃,他年纪大了,应付两下便感觉十分吃力。

    眼看着祖孙两个招架不住,那拱台后面又冲出来一伙人,打头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妇人。

    众人合力总算暂时架开了冲到面前的黑衣人。

    安秋鹜凝神去看,越看越觉得妇人身段似在哪里见过。

    她迅捷地打倒面前的几个黑衣人,剑锋一转直直地朝着安婉而去。

    安秋鹜心里一惊,忙大喊道:“二伯母,小心!”

    话音还在舌尖打转,那头押着安婉的黑衣人似乎有什么顾虑,迟迟未出手,斜地伸出一道剑光,不过几招便把何氏逼退。

    “咳咳...咳咳咳...”

    严无期没有看安秋鹜,只是走到安婉背后把人接过来,“交给我吧。”

    那黑衣人顿了顿,看了眼博轼,堪堪站到一旁。

    安秋鹜这才发现,这黑衣人比其他人身量纤细不少,竟然是个女子。

    何氏满眼焦急地看着安婉,一计不成博轼已经有了防备,她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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