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茸印象里，2017年冬天平南罕见的下了场大雪，雪厚到能盖住脚踝的地步，他们这群南方的孩子跟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恨不得长在雪地里才好。
王阳趁着课间出去，偷摸滚了个小雪球带回来，鬼鬼祟祟的想偷袭孟齐清，结果还没动手就被从后门突击检查的老刘抓了个正着，罚他去外面滚了两节课雪球。
张乙乙从窗户看到他推着雪球哼哧哼哧的在地上爬，笑得浑身打颤。
而王阳自此一炮而红，在一中打响了逗比男第一枪，除了那些红榜有名的学霸外，所有人都知道高一三班有一个脑子不太好的人叫王阳。
许茸扯了扯张乙乙的袖子提醒她收敛一点，否则被巡查的老刘发现，怕是要和王阳为伍，一同在一中出名了。
王阳欲哭无泪，等两节课后灰溜溜的回来，对下雪的兴奋感这下彻底荡然无存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干啥都能被老刘逮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听过？”
孟齐清淡定的翻着书，幽幽撇了他一眼。
“你就是我的克星！”
王阳含泪控诉。
张乙乙和许茸在前排围观吃瓜，每次王阳被孟齐清噎得说不出话来时都是精彩瞬间，三班除了老刘和孟齐清，还真没人有这种本事了。
“对了茸茸，过两天就是平安夜了诶。”
“嗯，我知道。怎么了吗？”
许茸从课桌里把历史课本拿出来，回应道。
“当然是平安果啦，今年我给你的一定最大！”
张乙乙提前了好几天就买了包装纸，每年她都会包平安果送给家人和好朋友，今年上高中又多了几个好朋友，准备的就更充分了。
许茸知道平安夜的这项活动，小学时她在许母的鼓动下也送了老师，不过当时大家都送，倒是没什么稀奇的。
后来学校明令禁止大家过分夸大平安夜，不再允许学校里出现关于平安夜的相关活动，平安果在许茸这里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
“好，我也会给你最大的。”
她接受张乙乙的平安果，自然也要礼尚往来的。
许茸计划着放学后去买些包装纸，索性也给王阳和孟齐清一人一个吧。
孟齐清他们三个都是住校，只有她是走读，相比之下他们方便的多。
放学后地上的雪还没化，纵使这次雪下得猛，但南方是很难维持这副样子的，地上早就被踩得坑坑洼洼，白雪也变成了黑雪，这里一滩那里一滩，就算她穿了雪地靴，这路也是不太好走的。
许茸背着书包纠结脚下脏兮兮的地，她有点不太想踩。
“茸茸，你怎么还不走？”
张乙乙刚做完值日出来，结果发现许茸还站在楼道口。
“哦！这就走了。”
许茸回过神来，和张乙乙一起走了出去。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影。
孟齐清还没来得及过去许茸就和别人走了，只能默默跟了上去。
“天黑得早你快点回去哦。”
张乙乙交代她，越发觉得自己在许茸身上真是有带崽子的天赋的，以前都是别人提醒她，这次终于让她提醒别人了。
一中规定高一的住校生每晚要去教室上一个小时的自习，以免他们无事可做，而走读生就不用。
所以张乙乙还赶着去食堂，今天值日本来就晚了，一会还得回去上自习。
“嗯嗯，我知道，你快去吧。”
许茸目送她走了后自己也加快了脚步，她还要去买包装纸来着，不然回家晚了又要被说了。
……
许茸看着面前眼花缭乱的包装纸，有些无从下手。
她分明记得几年前只有单一的几种款式来着，现在这个产业已经发展得这么庞大了？
小摊旁还放了几个包装好的样品作为参考，不得不说确实比以前的好看多了，甚至有了撞色和混搭的风格。
“你要做平安果？”
“啊！”
许茸猛得一抖，惊叫出声。
孟齐清挠挠头，抱歉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她拍着自己惊魂未定的小心脏，深深吐了口气：“你走路怎么没声的！”
他张了张口，有没有可能是你太专注了？
“刚好你在，快帮我选选，我眼睛都看花了。”
许茸跟找到了救兵似的，赶紧往旁边站，挪了一大块地方给他。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孟齐清选得飞快，许茸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连指了好几个。
“啊……你喜欢这几个？”
她偏头看向他指的那几个，一个带花纹的也没有，全是纯色。
“嗯，看着比其他的顺眼。”
许茸点点头，把他选中的每种抽了好几张，付过钱后又拿到他面前。
“你挑一个你最喜欢的。”
孟齐清看了眼她手里的包装纸，目光转而和她对视，小姑娘满脸真诚，又朝他扬了下眼，示意让他选。
男孩语气上扬，带着愉悦： “你要送给我平安果？”
“嗯，对啊。”
他这是什么问题，难道自己问的不明显？
“那…这个吧。”
孟齐清认真选了一个湖蓝色，其实刚才她让他帮忙选的几个他也觉得一般，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丑，他对这种装饰类的东西向来不感兴趣。
苹果就是因为加了这些包装和平安夜的噱头才身价暴涨的，孟齐清也从来没送过人。
但是既是她送的，他也就认真对待，从这几个顺眼的里面挑了个更顺眼的。
“那平安夜我再给你。”
许茸把它们小心折好放进书包，突然意识到他现在应该在学校才对啊。
“你怎么出来了？上晚自习回去来得及吗？”
许茸看他也背着书包，没明白这是哪出。
“我申请走读了，以后不用上晚自习了。”
孟齐清边说边往车站走，余光扫到身后人忙不迭跟上，弯了弯唇。
“啊？住校不是更方便吗？”
她想住校还住不了呢，结果他还自己申请了走读。
“其实住校和走读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孟齐清看向公交车来的方向，等着她过来。
“怎么会？”
一中规定高一学生可自主选择是否住校，但高二以后就强制要求住校了，其实报道时许茸也是填的住校，这是她软磨硬泡了好久才跟许母求来的，许母一开始觉得住校能节省些时间能让她用来学习也挺好的，结果还没开学许母就突然反悔了，觉得还是让许茸呆在自己身边让她看着才能放心。
许茸反抗过，但根本没用，甚至连个浪都没翻起来许母就直接去找了老刘，她就又开始了走读生活。
她就不明白难道等自己高二强制住校以后许母就能放心了？难不成许母还能打破学校的规定吗？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好多了，也就这一年而已，忍忍也就过去了。
“其实我和爷爷在一起时也是一样的，在哪里都没差。”
孟齐清说的是实话，大多时候他和爷爷的相处模式是爷爷每天早上都去公园晨练，他们也就中午和晚上吃饭会在一起，其他时候两个人各自安排，不会打扰对方。
有时他会陪爷爷下下棋，有时和爷爷一起打理他那满柜子的宝贝藏书……
不过他申请走读的根本原因被他刻意隐藏了，之前他其实是打算效仿许茸的涌泉相报之举，也给她买零食赔罪来着，结果发现她根本没住校。
如果自己也走读的话，他们还能一起上学放学。
彼时孟齐清还没发现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只是简单觉得和许茸待在一起时他很开心。
而这种愉悦感不同于和王阳他们相处时的逗乐，也不同于打完篮球后的酣畅淋漓，他形容不出和许茸相处的感觉，也解释不了情绪的不时起伏，就如同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在他心口的位置不断挑逗，想去深究那到底是什么时，又什么都抓不住。
他想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你呢？报道时不是去领了被子和洗漱用品吗？怎么后来又没住校。”
孟齐清问出了心里的困惑。
公交适时的到了，许茸离得近，先上了车。
他跟上去，看着她坐了车后靠窗的双人座，理所应当的过去挨她坐下。
“我妈不同意我住校，所以就继续走读了。”
17的公交比不上十年后的，现在车里还没有供暖设备，她坐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雪地靴已经湿了，一阵阵的浸着凉意。
许茸缩了缩腿，努力让它们并在一起，保存热量。
孟齐清不解：“那高二不是强制要住校吗？”
“对呀，所以到时候她不同意也没办法喽。”
许茸接下他的话头，一想起这点她就隐隐有些开心，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里同样闪烁着熠熠光辉。
孟齐清拽着校服裤，撤开了头。
别再乱跳了我的心脏！
“那我们以后可以一起上下学了。”
许茸突然反应过来。
“嗯，对。”
孟齐清没想到她会先提，还担心她会不会觉得不自在又故意避开他。
“哇，我还没和别人一起上学放学过呢，感觉有点神奇。”
她重新端详起两个人的座位，以后会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的吧，有个熟悉的人和自己走着熟悉的路。
孟齐清在路上碰见她好几次，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哪里也不去，学校车站和家三点一线。
在学校里他还没发现，因为和张乙乙在一起时她也同样活泼好动，可出了学校后她似乎笼罩着一层落寞的色彩，让他每每看到都想上去叫她，然后和她一起。
“明天你就能体验到了。”
男孩平缓的语气让许茸觉得他们好像认识了很久，而且是那种默契十足的老友。
她内心深处的荒原轻轻下了场淅沥小雨，正被慢慢浸润着。
小剧场：
在17年平安夜不知过去多久后的今夕何夕，孟爷爷偶然间在小孙子房间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坨干煸黝黑，依稀能辨认出果型的变质苹果，被好好放在透明的亚克力收纳盒里，旁边还整齐的叠着几张湖蓝色的包装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