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勇气

    虽说可以睡懒觉,但许茸的生物钟并没同意,六点整就准时醒了,因为走读的关系,她比住校生要早起半小时,睡眠时间大大减少。

    难得放假,她在床上滚来滚去的伸了个懒腰,磨蹭到七点才起,从房间出去后许父许母都走了。

    许茸慢悠悠的洗漱完才去厨房捞了面包和牛奶填饱肚子,然后把杯子洗了就窝在房间里写作业,中午再拿着许母给的生活费出门觅食。

    到目前为止,国庆第二天和国庆第一天基本没什么区别,甚至是完全重合。

    这时候的天气还有些反常,白天热晚上冷,她出门时正是阳光最炙热的时候,索性打了把伞在小区附近去找吃的。

    经过小区花园时还遇到了在玩捉迷藏的小朋友,小男孩倒数的声音响亮,吸引着许茸侧头看去,根本没注意到迎面朝她撞上来的小孩。

    她眼疾手快的抛下伞,张开双手屈膝接住了小朋友,两人都吓了一跳,小女孩跑的太急被石子绊了一下,就差一点就要和地面来个爱的亲亲了。

    躲起来的小朋友们哗啦啦从四面八方过来,许茸把她扶起来站好,这才蹲下检查她有没有磕到,还好没什么事,许茸站起来俯视着这帮小孩,他们每个人都很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小伙伴,不乏有个别孩子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给小女孩检查有没有伤口。

    许茸为他们美好单纯的情谊动容,小女孩很懂礼貌的跟她道谢,许茸本想礼尚往来的回“不用客气”,但突然恶趣味上头,弯腰捏了捏小女孩脸颊的软肉,故意说:“如果下次再不小心跑的话,真的摔倒了,就会破相!到时候脸上就会有很丑很丑的疤,就像白雪公主里的巫婆那样丑,知道了吗?”

    爱美是每个小女孩的天性,她们总是喜欢象征着爱和正义的公主,因为公主会穿漂亮的裙子,梳好看的发型,而没人会喜欢恶毒的皇后或是巫婆,因为她们不仅丑陋,且自私自利。

    果不其然,在场的小女孩们都闻之色变,连连摇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再三和许茸保证以后肯定会小心的,许茸才满意的和他们道别。

    不过小孩子忘性快,许茸刚把伞捡起来的功夫一回头就全没影了,跟兔子似的,她好笑的挑了挑眉,也没当回事。

    而她当她刚要转身时,这人谁?!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此时坐在凉亭台阶上,单手托腮,表情略微有些怪异的孟齐清。

    两人大眼瞪小眼,周围的气温都被冻住了。

    许茸张了张口,在打招呼和不打招呼间犹豫了那么0.05秒。

    嗯,不打。

    孟齐清屁股刚抬起来的同时,许茸也转过去身去,走了。

    没错,她走了!

    孟齐清刚打算和她打个招呼,想着毕竟大家同学一场,而且她刚才吓唬小孩的样子他可是从头到尾亲眼目睹了。

    鬼晓得他刚才有多想笑,尤其是看着许茸用食指从额头划到下巴作为说明的假伤疤,可能对小孩儿来说那叫一个“狠戾”,但是作为一个高中生来说,孟齐清找了个完美贴合的词——滑稽。

    孟齐清一直目送着许茸彻底消失后才突然明白过来一件事,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是他先入为主了,主观定义她就是那样的人,还没了解过她就给她贴上了标签。

    现在仔细想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乙乙那样爽快大方的人,她俩每天腻在一起,必然是有共同点的。

    孟齐清嗓子哏了下,有种被糊住的感觉,脑海里又想起她当时泛红的眼眶和倔强的眼神,那种冤枉的情绪包裹着她,以及许母当时说的话,从头到尾她都紧抿着唇,不曾为自己辩驳一句。

    原来他误会了她这么久……

    孟齐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里很堵。

    许茸转身后的一瞬间脸就跨了下来,难道她是遇到墨菲定理了?为什么在自己家小区里也能遇到不想遇到的人啊!更别说自己的糗样还被看到了!指不定他心里又怎么想,她真的不想和他当面对质才落荒而逃的。

    用脚想都能想到,孟齐清指定又会一脸嫌弃的从她身边走过,顺便阴阳怪气附赠她一句“欺负小孩,真有本事?”

    这是许茸第N次庆幸自己拿了伞出来,完美隔断了某人的视线。

    她可不清楚孟齐清心里的七弯八绕,不过他那表情已经告诉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有多可笑了!

    她越想越气,这人忍笑忍的脸都变形了,真是搞不懂,当时怼自己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给面子。

    背道而驰的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可有许多东西从现在起正悄然改变着。

    ……

    孟齐清今天才知道,许茸和爷爷家同住一个小区,今天是他定期来看爷爷的日子,也没想到会遇到她。

    吃饭时孟爷爷见他心不在焉的,不仅跟他说话时他没听见,刚才还游神差点打破了他心爱的茶杯,现在好了,又开始发呆了。

    “小清,小清?”

    他连连叫了好几声,孟齐清才反应过来:“诶,爷爷怎么了?”

    “我可没怎么,倒是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又发呆,怎么?有心事?”

    少年犹豫了片刻,把来龙去脉尽数告诉了爷爷。

    “爷爷,我是不是做错了?”

    孟齐清有些忐忑,他知道自己的武断肯定中伤了许茸,不然开学以来这么久,她和班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唯独和他没说上过几句话。

    十六岁的少年在发现自己的错误时,就算心里清楚,也依旧嘴硬,而亲近之人的肯定,能够坚定自己道歉的决心。

    孟爷爷看了他一眼,低头吃了口饭。

    “你这不是知道吗?还用问我。”

    孟齐清情绪低落,肩膀塌了下去,食指抠着碗,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犯了错,却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孟爷爷筷子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提醒到:“先吃饭,吃完饭我给你看点东西。”

    等他洗完碗从厨房出来时,孟爷爷已经坐在沙发上拿了本书等他,他走过去抽了张纸巾把手擦干,偏头一看发现竟然是奶奶的日记。

    暗红色的牛皮封面有点破损,但是被保存的很好,内页除了泛黄外,字迹都很清晰。

    孟齐清疑惑,没明白爷爷的用意。

    “这本日记里,全是关于你爸的,可以说是他的成长史了,是你奶奶一点一点记录下来的。”

    孟爷爷把日记交他手里,语重心长的说:“看完后你会有答案的”。

    ……

    “1976年8月25日,晴”

    小宝今天会爬了,小短腿哼哧哼哧的,我还担心他怎么这么久不会爬,影响以后走路怎么办,今天去厨房做菜回来看他,居然自己爬起来了,我很高兴。

    ……

    “1978年3月2日,多云”

    小宝今天第一次学会自己吃饭,而且全部吃光光了,真棒!

    ……

    “1980年7月20日,晴”

    小宝今天上托儿所了,这是他第一次离我时间这么长,我真的很舍不得,但是也没办法,不过他居然一天都没有哭,我为他感到骄傲!

    ……

    “1986年5月28日,阴”

    临近期末,儿子的成绩一点也没进步,我每天给他辅导功课他还不情愿,我也好累啊,四年级的课程真的有这么难吗?每天看着他的成绩真的很焦急,希望他能自己上进些。

    ……

    “1990年1月18日,小雨”

    我到底要怎么说儿子才能听得进去,他又逃课出去和朋友玩了,马上初三了,考不上市重点高中可怎么办!学习是为了他自己,又不是为了我,他到底要怎样才明白我是为了他好啊!

    ……

    “1994年6月7日,阴”

    今天是儿子高考,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看这两天了!希望儿子取得一个好成绩!

    ……

    “1994年8月5日,雷阵雨”

    儿子的录取通知书拿到了,不是我给他选的学校,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背着我偷改的志愿,我们大吵了一架,他竟然说想要远离这个家,远离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每天上完班还要给他做饭洗衣服,操心他的学习,最后居然得到的是埋怨………

    ……

    日记到此处戛然而止,后面的一页被撕了,孟齐清看向爷爷,他也不知道这一页去了哪里,就连这本日记也是奶奶去世后整理她的东西才发现的。

    “爷爷,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孟爷爷是退休的老教师,别的不说,他清楚的知道大多数学生的家庭状况,听孟齐清说起和许茸相识时,他就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现在可能还不太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生远。他们在强烈期待孩子能出人头地的时候,出发点是好的,但过程往往曲折了些,譬如说孩子不按他们的意愿做事,他们会觉得孩子就会吃苦,然后百般苦口婆心的劝导,别去这么做,这么做会受伤。但殊不知这会让孩子缺失成长中最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面对失败的勇气。”

    孟齐清沉思了一会,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爷爷,为什么我妈不这样?”

    孟爷爷也愣住了,但终究这是他们母子的结,得双方一起解决才行,他不便于插手。

    “小清,其实你妈挺难的,她放弃了很多东西,你也别太怪她。”

    爷孙两促膝长谈,孟爷爷将自己当年当教师时遇到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孟齐清,最后嘱咐他:“你说的那个孩子,人是很好的,你可以和她多接触接触,可能会发现些很不一样的东西。”

    孟齐清获益匪浅,等从爷爷家出来时天色已晚,而他也做好了向许茸道歉的决定,他得回去从长计议,一定要得到她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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