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妖细作

    正值隆冬,漫天大雪,北风卷着雪花呼号着掠过一条几十丈宽的长河,河水泛着刺骨寒意奔涌向前,寒气弥漫,靠岸边的地方已隐隐结了一层薄冰。

    岸北十里山麓南坡中段平坦处,扎着密密麻麻的一片营帐,账身灰白,排列有序,随处可见的贺字军旗在雪虐风饕中呼呼作响。

    贺星河裹着厚厚的大氅,顶着风雪往中军大帐走去。今日天气恶劣,训练完士兵们早早都躲回了营帐避寒,贺星河作为中军主将,每日依然会亲自巡逻要害之地。

    今日巡逻完天已黑透,伴着风雪,视野更是不清。

    贺星河伸手撩开厚厚的门帘,大步迈入账内,随手脱下大氅仍在门口的矮榻上。

    帐内小兵已提前生了炭火,十分温暖,他咋一入内,眉毛眼睫瞬间凝了水珠,视野内一片雾雾蒙蒙。

    贺星河眨了眨眼,帐内陈设逐渐清晰。

    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却突然闯入他的视线。

    贺星河一惊,瞬间屏气凝神,全身蓄力,准备一击必杀。

    却是一只猫。

    一只通体雪白四爪却是黑色的瘦弱小猫,正站立在他日常处理军务的案几旁边,一爪扶着边缘,一爪探向前方,保持着努力向前够东西的姿势,正瞪着一双大眼惊恐的看着他。

    贺星河放松下来,寒冬季节,山里的动物经常溜过来偷些吃食,这只猫估计也是饿狠了,才会壮着胆子来他账内。

    白猫见有人进来,却是十分惊惧,拱起背迅速跳开,慌不择路的东奔西窜,想要逃跑,混乱中账内不少陈设家具被撞得东倒西歪。

    一阵叮呤咣啷的声响后,白猫一头撞上盛放盥洗水盆的木架子,摔倒在地。

    盥洗水盆里装着小兵刚准备的热水,架子一倒,整盆热水结结实实的全都浇到了白猫身上。

    贺星河眼底浮起一丝笑意,抬脚迈步打算将其捉住,以此时账外的温度,小东西一身水,怕是撑不到半夜就会变成冻猫棍儿了。

    还未动作,眼底的笑意却变成了震惊。

    只见被淋了水的白猫竟缓慢开始变大,毛发逐渐褪去,头发慢慢长出,爪子变成了手脚,猫脸逐渐扭曲变形,一张漂亮精致的女人脸展现在他眼前。

    白猫竟变成了寸丝不挂的女子。

    女子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举起一只手于眼前反复确认,脸上逐渐流露出欣喜,却在抬眼看见贺星河的刹那僵住。

    贺星河愣在当场。

    女子却迅速恢复冷静,忽的从地上爬起,一把捞过旁边塌上的里衣,边随意裹在身上,边窜向窗户,几步腾挪后,翻身跳出,消失在风雪里。

    贺星河毕竟久经沙场,心性坚韧,一瞬间便也反应过来,抓起墙上的弓箭紧随其后,也翻出窗户,追踪而去。

    账外风雪肆虐,只能隐约看见远处有个奔跑的背影。

    贺星河眯起眼睛,稳稳的拉开弓箭瞄准远处背影,漫天的风雪好似对他毫无影响。嗖嗖几声,箭矢裹挟着凌厉的杀气破开风雪飞速向前,远处的身影应声卧倒在地。

    贺星河加快脚步,绕过两处营帐,刚刚裹在女子身上的里衣蜷缩在帐角。

    他大步跑过来一把将里衣掀开,底下却什么也没有,只隐隐约约有一趟梅花脚印在雪地上延伸向远处。

    贺星河脸色铁青。

    有巡逻士兵已听到动静,向这边跑来,他眯了眯眼睛下令:“传令全军,有奸细,即刻搜山!”

    军令一传十十传百,如声浪般向外蔓延,整个营地瞬间涌出无数火把,亮如白昼,士兵们迅速有序的从营帐冲出,按令组成若干小队,分工明确的铺开追捕。

    脚步声、命令声、口号声响彻山林。

    *

    天已微亮,营地和山上搜寻的动静依然未停。中军帐内气氛凝重,贺星河坐在案几后闭着眼却未休息,修长的手指一下下的点着桌面。

    两位副将站在案前,一男一女,看长相均年纪不大,具是器宇轩昂、英姿飒爽,但此时却是眉头紧皱,一脸严肃。

    贺星河并未将账内所见之事告诉其它人,军队最怕人心不稳,山野精怪之事容易动摇军心。

    帐帘猛的被掀开,一位年纪稍长一脸杀气的将士风风火火走入账内。

    “都督,什么情况?我在山下镇守收到消息,说是摸入了奸细?”

    不等回答又急急忙忙补充道:“我敢以性命作保,昨天晚上不可能有人能从山下上来。天气不好,我亲自在各个口子来回巡查,就怕有人趁机溜上来。”

    “薛将军不用急于撇清关系。”年轻女副将瞥了他一眼。“人可能确实防住了,但防没防住猫就不好说了。”

    “猫?防猫干什么?猫是奸细?”被称作薛将军的的副将疑惑道,一脸杀气的脸好笑的皱在一起。

    “将军账内进了只猫,本以为没什么,但是藏在地缝里的布防图明显被拓印过了。”另一位年轻副将解释道。

    “猫拓印了布防图?”薛副将依然一脸困惑。

    “够了!”

    贺星河缓缓睁开眼,语气威严。

    “传令下去,停止全军搜捕。”

    “以昨夜的风雪,踪迹怕是早就追寻不到了。三儿,你派几队信得过的,暗中加强巡查,注意是否有将士这两天行为可疑,尤其是频繁进出军营的。”

    “九儿,你带人将方圆三里的猫都给我抓过来,要活的。”

    男女副将均双手抱拳领命:“是,都督。”

    “薛叔,你去周边放出消息,就说我被猫偷了贴身玉佩,近日疯狂杀猫泄愤。”

    “另外,布防图的事儿你们要保密。”

    “杀猫泄愤?”薛副将不明所以,正打算细问,但看贺星河的脸色极差,赶忙答应:“是,都督。”

    三人领命走出帐外。

    走了几步,薛副将忍不住将头凑到年轻男副将跟前,小声问道:“都督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贺三两手一摊:“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薛副将锲而不舍:“账内发现的猫是怎么回事?”

    贺三推测:“都督没细说,估计是细作训养的猫,自己逃走了,猫没来得及带走。”

    走在前面的贺九儿突然转过头,一脸不悦的瞪了两人一眼:“都督不说,自有他的道理,你们瞎猜什么。”

    言毕快步离去,只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

    薛副将叹了口气,戳了戳贺三的胳膊:“你是她哥,好歹劝劝她,自从圣上给都督和长公主赐了婚,她就像是个炸药桶,不点都着。她对都督的心思咱们都看得出来,但这不可能啊,她是都督收养的义女,乱了辈分了……哎?贺三将军,你别走啊,你劝劝你义妹啊……”

    *

    慕容青青这几天的日子过的尤为艰辛。

    自从她被人下了巫术,变成猫后,她就没过过好日子。

    那下巫术的人性格诡谲怪诞,竟企图把她掳至邻国当做宠物圈养,快到边境她才好不容易逃出来。

    因还未来得及套出变回人身的方法,只好以猫身在外流浪。

    天寒地冻的日子本来吃的就少,好巧不巧她出逃之地正厉经战火,乃两军对垒之地,方圆百里没什么人,只有军营大帐。

    她啃了几天树皮草根,实在饿的不行,才壮起胆子溜入一些小营帐找些吃的。

    一开始只挑些外围的小营区,方便及时逃跑,后来发现将士们对她们这些毫无威胁的小动物并不刻薄。

    一般都是熟视无睹,偶尔踢两脚驱赶,有些会主动喂些吃食,但她很少凑上去,因为少不了被摸,这是比饥饿还不能忍受的。

    她毕竟是个女子,老是被须髯大汉摸来摸去,想想胃里都翻江倒海。

    前几日她机缘巧合误入了一个中军主帐,由于好奇便企图翻找些书信,想看看是哪位将军驻扎在此地,结果还未有所收获就被撞了个正着,还被追杀了好几日。

    这些天她连常光顾的几个小营区也不敢去了,四处在抓猫,说什么主将贴身玉佩被偷,杀猫泄愤?果然世道日衰,从上到下均是衣冠禽兽之辈,视生命于无物。

    慕容青青心知玉佩之说都是借口,不过是她在主将面前变了身,怕是已被误认为妖,连续几日疯狂抓猫虐杀,就是想逼她主动现身。

    你看……你不来,你的同类都得死!

    想逼她现身就用如此恶劣的手段,实在令人发指。

    慕容青青一边喵喵的骂人,一边化悲愤为力量,疯狂吞咽一只冻得邦邦硬的小鱼,这是她这几天唯一吃到的正常食物。

    这处小泡子是周边营地将士挖的,将远处长河的水引至此处,方便日常取水。她冒险寻至此处,本是打算试试能否变回人身,结果运气不错,一来就在岸边盖着雪的枯草地里找到了条鱼。

    吃完最后一口鱼骨头,慕容青青盯着水泡子发愣,水面很平静,像一面镜子,倒映出朗朗蓝天,悠悠白云,但她知道这水里都是冰碴子,实际冷的刺骨。

    那日在中军帐内被泼了水,她意外变回了人身,也许水是变身的关键?

    慕容清清甩了甩头拉回思绪,不管有没有用,她都必须试试。

    她缓缓抬起一只前爪撩了撩水,果然很冰,水面倒映着她的猫身,瘦瘦小小的一只,楚楚可怜。

    可即使是龙潭虎穴也得闯,她终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了口气,猛的向前一跃,整只猫都没入水中。寒气像针似的往她身体里钻,连骨头都痛。

    她咬牙坚持了会儿,却没有变身。

    慕容青青很失望,看来不仅仅是水的原因。她浮出水面,动作僵硬的向岸边游去。

    可是潭水冰冷远超她预期,她越游越慢,四肢已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身子也越来越重,看似就在眼前的岸边却怎么也到不了。

    她有点慌了,可越慌动作越变形,挣扎中呛了几口水,意识也慢慢变得有些模糊。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在水中不断下沉,满眼都是随波荡漾的蓝色,风光旖旎,原来死亡也还挺美。

    哗啦一声,有人把她一把捞出,仍在干草稞子里。慕容青青咳了半天,才恢复了些意识。

    一只粗糙的手将她温柔的托起,揣到了怀里。胸膛很温暖,也很结实,听着有力的心跳,她渐渐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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