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言语之间的猜疑与讥讽也愈发明显。
守在门口的几个伙计气不过,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对骂。
“你们未曾用过脚踏式纺织机,如何能当街诋毁?!”
“我们铺子的纺织机在江南那是数一数二的好,待一会儿用给你们看,保准你们眼馋。”
不过几个伙计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中了。
不知是谁在带头,围观的百姓们一声接一声地质疑,不消片刻竟然形成一阵声浪,在大街上高喊着:“骗子!骗子!”
一直跟着苏念的伙计叫王五,他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情况,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转:“苏小姐,小姐,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啊。”
贺平生看着外面声势浩大的叫嚣声,面色不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如此整齐划一地喊相同的口号,背后应当是有人指使。”
苏念坐在铺子里的椅子上,惬意地眯着眼睛,似乎对外面的情况毫不在意。
王五急的不行:“苏小姐!我的姑奶奶,您是一点都不担心啊!”
他看着苏念气定神闲地坐着,不由得质疑,这苏小姐虽说织得一手好布,可是接了布铺后就变成这个样子,只怕又是个只会技术不会经商的人。
想到这里,王五忍不住叹气。
这铺子原先在清河刘氏手里就生意单薄,如今让这苏小姐接手,本想着还能起死回生,谁知道竟还不如从前。
王五在这里垂头丧气,那边苏念倏地站起来,快步走向正门口。
外面站着十几个老师傅,皆是那天在浅草村围观苏念织布的织工。
“苏小姐。”
几人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而是纷纷拱手向苏念行礼。
王五惊讶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这几个师傅虽然不在羑里,却在江南一带算得上有名声的老织工,羑里的许多铺子的昂贵布料都是由他们织出来的。
而这些个经验老到、颇有名望的师傅竟然愿意给苏小姐行礼?!
不光是王五,围观的人群也都认出了这几个师傅的身份,看到他们向苏念行礼,一个个也都惊愕不已,原先此起彼伏的喊声竟也渐渐弱了。
苏念快步上前:“各位无需客气,随意就好。”
其中一个师傅笑呵呵地摸了摸小胡子:“苏姑娘,我等听说今天你的铺子新开张,还搞了一个什么活动,说是可以学脚踏式纺织机的手艺,这才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旁边另一个女师傅也接着说:“对啊,我们几个虽说年龄不小,可是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嘛!也不知今天这么匆忙来找苏姑娘,有没有打扰到姑娘的生意啊。”
人群里有人忍不住低声插嘴:“一个骗子而已,能有什么生意,还真把你们几个人给唬住了。”
师傅们早在浅草村的时候就已经被苏念的技术彻底折服,自然听不得旁人诋毁。
“你是织工吗?若不是,这儿可没有你说话的分儿。”
那人被说的也上了火气,脖子一梗:“我看你们几个就是在这里一唱一和,给她造势罢了!”
师傅们也上了头,掏出怀里的银子纷纷丢给在门口收钱的伙计。
“我出三十两,现在就租半个时辰!”
“那我就出六十两,来一个时辰的!”
“我也要一个时辰的!”
苏念哭笑不得,好言相劝:“师傅们师傅们,一个一个来,时间来得及。”
围观的百姓这下彻底没话说了。
第一个租织布机的师傅满面红光,搓着手准备坐过去,却被苏念拦了下来。
迎着众人不解的目光,苏念招呼伙计们上前:“拿一些绳子把这周围围起来,留出足够的距离。”
人群里一些怀着其他心思的人急的口不择言:“不行!这样我们就看不到了!”
苏念脸上还是挂着微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付费可学,其他免谈。”
此话一出,许多人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不对劲儿来。
人家铺子为了挣钱做的一个租赁机子的生意,怎么还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白嫖?
这边苏念自然早就知道有人在暗中使绊子,不过并未当场指出,而是指使着伙计手脚麻利地拉出一片空地。
第一个师傅这才稳当当地坐在织布机边上。
脚踏式织布机下面有两个连接丝线的踏板,上面分别有框子和纺锤,一般是左手框子、右手纺锤,随着踏板交替按压,纺锤也要上下翻转缠丝,同时另一只手也要连续拉下框子,这一列动作交替进行,就可以完成一块最简单的布料了。
“刚开始学可以不用着急,先慢一点踩。”
师傅听着苏念的指导,按照双脚交替、右手翻线、左手拉框的顺序织布,动作也愈发熟练,到了最后已经是行云流水。
这师傅学的认真,神色专注,激动的脸颊泛红。
而在外围围观的百姓只能看到这个师傅在纺织机上做了一会儿后动作就越来越熟练,机子上的布也织的飞快。
“这也织的太快了吧。”
“这师傅学的可真快,这种机子织布就这么容易吗?”
“若是我等来学,会不会也是如此快?”
半个时辰一到,下一个师傅已经急不可耐地开始催促了:
“老李你好了没有,该我了!”
老李闻言,只能依依不舍地从机子上站起来,手还迟迟放在纺锤上不肯丢。
另一个师傅一个巴掌就把老李放在纺锤上的手打了下来。
“滚滚滚,别耽误苏姑娘教我,”他一边不耐烦地对老李挥手,一边又双眼放光地对苏念笑,“苏姑娘,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刚才可是看的一清二楚,这脚踏式纺织机织布的速度快不说,动作也比手摇式更简单,那老李还没自己聪明,就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学会了。
不光是这个师傅,后面还在排队等着的师傅们早已经急不可耐,一个个眼神放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织布机。
那老李被赶走也不生气,红光满面地站在外面接着看。
看不清具体情况的众人一个个也好奇的不得了,纷纷围着老李问:“师傅,这脚踏纺织机好用吗?”
老李得意地笑了:“当然好用,你们没看见吗?我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彻底会了。”
在众人一阵阵惊叹声中,老李又补充道:“之后有了这机子啊,之前的那什么手摇式估计都要被淘汰喽。”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江南地区,乃至整个大爻的织布机目前都是手摇式,倘若老李所言非虚,那么之后整个大爻的织布行业都会大换血。
有人敏锐地注意到其中隐藏的商机:“师傅,那按照你的意思,之后谁家可以最早换成这脚踏式,谁家就可以最先占领织布行业了吗?”
老李点头:“那是自然,这种织布机比起传统的织布机效率高了几倍不止,织的布也好,学起来也快,无论从哪里比都比手摇式织布机好。”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好些个原来还不在意的布料行当中人看向苏念的眼神已是相当炽热。
若是能从苏念手里拿到制作方法,岂不是之后在织布行业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苏念相当淡定地无视着众人眼里的渴求,继续教师傅们学脚踏式纺织机。
每一个师傅至少都要半个时辰起步,而还在排队的师傅们还有很多,若是等到所有人都结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有人终于按耐不住,咬咬牙掏出金子:“苏小姐,我愿意出更多的价格!能不能换一个你这种织布机的制作方法?”
苏念还在看着师傅学机子,闻言竟是头也不抬:“今日我们铺子只做租机子的生意,别的一概不做。”
言下之意就是,花钱租机子学技术,可以;花钱要制作方法,不行。
掏钱的是个汉子,一直都做着织布机制作的生意,如今眼见这么大一个生意出现怎能错过,连忙接过苏念的话头,恳切地说:“苏小姐,你要多少钱都行,只要能让我学技术,让我干什么都行!”
苏念还是没什么反应。
汉子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苏念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愿意终身在你这铺子里做伙计!学了制造技术也不外传,这样如何?”
苏念这才转身,笑吟吟地看了汉子一眼。
其他木匠见苏念这种反应,如何还能不明白她的打算。
苏念一直坚持织布机制作方法不外传,无非就是在等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通过“卖身”换取这种技术,这样一来,她的铺子里就有专门的人负责生产机子,而这种技术又不会外传,简直是一举两得!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其他木匠们再也忍不住,一个个也纷纷跳出来:“我也愿意!苏小姐,让我们做你铺子里的伙计吧!”
这么大的利润,谁能不眼馋心热?
而一旦失去这次机会,随着今后脚踏式纺织机的推广,他们若是不会新型织布机的技术,只怕很快就要被淘汰了。
这也正是苏念一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不过,吸引木匠的注意还不够,苏念不打算做慈善,通过这种方法吸引木匠的根本目的不在于垄断制作技术,而在于趁机招收许多技艺高超的能工巧匠。
她决定效仿现代的人才选拔制度,给这些自愿学习技术的木匠来一场“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