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

    “嘎———”姜恬捂住肚子艰难的往鸭圈角落跑去,中途碰到几只大型鸭,被撞得东倒西歪,跌跌撞撞最后总算是在忍不住的前一刻,一脚踏进笼子里。

    哐一声把门关上,隔绝外面嘈杂的声音,额头痛的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蹲下身。

    五分钟后,扶着笼子脚步虚浮的走出。不到半秒,又弯着身子痛苦的往回返。

    出来,返回。出来,返回。

    在里面待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终于,在第五次往返后,姜恬再没了力气,爬着从笼子里慢慢挪出来,靠到一角。

    周围很多鸭子圈上来围住这只陌生的鸭子,一颗颗鸭头靠近,头贴头,肚子贴肚子,直往姜恬跟前钻,嘎嘎叫的她头疼。

    “你没事吧老大?吃到坏谷子了吗?”

    “老大你怎么样,用不用我给你打点水过来。”

    “老大,老大。”

    “老大……”

    姜恬闭了闭眼,脑中一片混乱,平时坚强犹如铁胃的鸭肚今日遭了难,一波波阵痛袭来,疼得她脚掌蜷缩。

    该死,她怎么就忍不住,外面的野果子也敢吃。

    几乎刚被清洁工偷偷扔进这个不起眼的鸭圈,还没等她侦查一圈,传来的剧痛就已经让她招架不住。

    在一片和谐的关心中忽的插入一句不和谐的声音。

    “你不是634号,634号才没你这么弱呢,它可是我们老大。”

    姜恬正疼的心口怒火直往上窜,听到有人怀疑她的假身份,顿时火冒三丈。

    “闭嘴!”

    周遭被她这吼吓的安静,就连刚才质疑她的那只鸭子立即被旁边鸭夹住坚硬的鸭嘴。

    众鸭信服。

    就这一声大嗓门响,眼前这位不是它们老大,还能谁是它们老大。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我眼前晃悠。”姜恬忍着痛下命令。

    鸭群一哄而散,谁也不敢在暴怒的老大面前招摇。

    身下一圈一圈疼意涌上身,姜恬弓着身子躺在地上,差点要疼晕过去。

    她以后再也不瞎吃了。哦,不对,她都没有以后了。

    姜恬不知是疼的还是在为以后的自己悲哀,眼角渗出两滴泪,顺着鸭毛的缝隙滑下。

    “姜哥,你过来看看,这只鸭子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穿着鸭场工作服,正清点刚卸下药品的姜盛听到声音回过头,放下货物清点夹,推了推鼻头上搭的眼镜,走过来蹲下身摸了摸在地上打滚的鸭子的肚子,又检查一番它的排泄物和呕吐物。

    摘下手套,得出结论:“吃坏肚子了,去取利克太保来,兑水喂了它,硫酸粘菌素拌饲料。”

    “行。”那人去屋内找药。

    姜恬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看到眼前是自己有些时日不见的小叔,差点哭出来,“小叔……”

    可惜姜盛不知道这只疼的打滚的鸭子就是他的侄女,检查完后脱身离开。

    药物没一会便被端来,杨达抬起鸭子的头,灌进去兑水的药物,又把馋了药的饲料放到她面前,“快吃,吃了就好了,幸亏不是瘟病,不然这一圈鸭子都要遭殃。”

    姜恬是土生土长生活在鸭场里的,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擦擦嘴边的水渍,强撑着起来吃碗里的食物。

    必须快点好起来,她剩的时间不多了。

    奋嘴疾食间,刚才质疑姜恬的鸭子,歪头观察了一会,又跳出来,大喊道:“它不是老大,老大不喜欢喝水,更不喜欢吃草拌苞谷,喜欢吃的是小米。”

    埋头苦吃的姜恬停住,周遭一切安静,视线纷纷在姜恬和怀疑她的鸭子之间来来回回。

    姜恬嘴角粘住半颗苞谷粒,她缓慢抬起头,太阳穴隐隐跳痛,哪里来的这么一只蠢鸭子!净挡她的路。

    忍无可忍回喊道:“我不是难道你是啊?看不见这是掺了药的水,我不喝难道等死?要不要你去给我找个加了药的小米,你以为我愿意吃草拌苞谷!”

    听到老大回话,鸭属们心里有了更多的底气,推搡着那只蠢鸭子到角落里好好教训了它一顿。

    姜姜恬舔舔嘴角苞谷,这东西本来就难吃,干吃小米也难吃,还不如直接把药倒她嘴里。

    苞谷粒硬死了,但为了快快好起来,她不得不吃,本来牙齿就硌的难受,偏偏这蠢鸭两次当面撞枪口。

    既然它们的老大不见了,那她就是新的老大!再说了,她本来就是这个鸭场的老大,只不过由鸭场主变成了“鸭”场主而已。

    她不拿出些老大的气势,还真以为她是吃素的。

    这么想晚,姜恬重振雄风,撅着屁股埋头进饲料,大快朵颐起来。

    吃完又歇息过一会后,在肚子周围打转的波涛总算平息,姜恬恢复了些力气,正巧这时,耳麦中传来罗世墨的声音。

    姜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早不来晚不来,她快疼晕过去不管她,刚一好他就要开始指派任务,简直比剥削阶层的资本家还会剥削鸭。

    “不好意思,刚才设备出了点问题,现在才连上,周围应该被人安装了信号屏蔽器,我费了点时间。”罗世墨敲敲车窗,“可以听见声音吗?”

    姜恬嘎了一声。

    “好,现在你小心的先转一圈,我看完全部画面后再回你。”

    “嘎———”姜恬拖着虚弱的身子慢慢踱步,这个鸭圈转转,那个鸭圈转转,姜家养鸭场对鸭子的管制还是挺松的,至少不限制出行。

    没走两步,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所到之处,方圆两米之内无鸭接近,甚至都抱头窜逃。

    直觉让她看向后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身后一群鸭子排起长长的队,尾随跟她,老大走到哪它们就跟到哪。

    “都别跟着我,自己玩去。”姜恬挥散它们,这么一大坨目标,是嫌没人注意到鬼鬼祟祟的她吗?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姜家养鸭场这么有阶级意识。

    在电脑前悠哉喝水的罗世墨看到电脑传输来的整齐方形鸭队画面,噗嗤一笑,不知是夸她还是损她,拍拍手,“这么快就混成鸭王了,不错,再接再厉。”

    姜恬黑着一张鸭脸把能走到的地方全部转了一遍,得到耳麦中休息会的指令,原地坐下,闲闲的扒着肚皮上的伤口玩,自从她想起胸口这道总是好不了的伤口是被野生猛兽抓的之后,伤口便开始快速愈合。

    这说明解北的猜测是没错的,可……他为什么那么聪明啊,明明大家都是只有一个脑子。

    鸭毛越揪越掉,姜恬撅着鸭嘴无聊至极。

    余光一瞥,旁边卸货纸箱的名称进入视线,她猛然一惊,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安全后,装作无意散步悄悄靠近那堆货物。

    待走近,姜恬眯眼看清上面黑体加粗的药名大字,很长一串中文名字,通俗翻译下来,只有三个字,麻醉剂。

    整整五箱的麻醉剂被堆在前面,后面放着几个没有印着任何图案的空纸箱子。

    姜恬围着货物走了一圈,回想刚才的记忆。

    她小叔在看她之前,手边纸张上拿着是这一堆箱子的清点单,那么就是说这些麻醉剂是姜家养鸭场采购的。

    可她们一个小鸭场,哪里会用到药性强烈的麻醉剂。

    白光乍现,姜恬想到什么,兽性未灭的野生动物……这是给它们用的!

    咔嚓———

    耳边倏的有脚步声靠近,姜恬动作比脑子快的躲进后面的空箱子,翅慌脚乱的在对方发现前的最后一秒内关上盖。

    那人脚步站在箱子前停顿了一下,听声音像是在打电话。

    “我知道了盛哥,保证那群动物老老实实的,睡一觉全部运走。货一走,钱一到手,做完这波大买卖,咱们就去往国外吃香喝辣。”

    姜盛拨拨面前的算盘,“别高兴的太早,万事小心,药品没有出什么事吧?”

    “这批麻醉剂来源肯定没问题,我办事你放心,就算有问题,他们也查不出什么。”

    “是是是,那些掩人耳目的清洁工已经走了,现在场内就剩下了我们的人。”

    “好,我一会就过去。对了,盛哥,还用把那些鸭子们赶回圈吗?它们散布在各个地方有点碍事,我老是一不注意就踩到它们。”

    电话对面说话声高了点,“不行,把它们散在外面,不然那群鼻尖的警犬们很容易闻出气味,用无处不在的鸭子气味来掩盖是最省事的办法。”

    “啊……行吧,我小心点。”

    杨达收了电话,推着盛满纸箱的小推车去往鸭场不起眼的角落,丝毫没有察觉到车上重量有了变化。

    姜恬憋在纸箱里大气不敢出一声,但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她控制不住,只好延长呼吸时间,多吸少呼,让自己愈来愈大声的心跳平复。

    那人……打电话的那人,在说这只鸭子不对劲时,她就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随着他打电话说的字越来越多,折磨的声音不断敲击她的耳膜,她这才终于想起来。

    他就是她变成鸭子第一天躲在车厢里,与林强一起搬黑色大箱子的另一个肌肉男。

    他们都是一伙的。

    盛哥,盛哥,盛哥,姜恬细细品味肌肉男称呼对面的这两个字,盛哥,究竟是哪个盛哥。

    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猜想,理智却竭力想把那个名字排除在外。

    脑海中一帧帧滑过因姜青雄有一段时日太忙,姜盛带自己去游乐园玩的开心的画面,还有各种大大小小节日收到的惊喜礼物。

    如果说姜青雄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那么姜盛一定占第二,甚至比她的父亲还要对她好,由着各种她想要的东西买给她,不管是贵是重,只要姜恬想要的,小叔一定能在第二天送到她手里。

    姜盛对这个侄女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别人有的我家恬恬一定要有,别人没有的我家恬恬也要有。”

    他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对姜家的这个唯一的小辈最是宠爱。

    以至于姜恬在社会上享受到的所以第一次玩乐都是小叔给的,不管是第一次出国旅游,还是第一次挑战跳伞项目,又或是第一次心情低落想逃课,他一如既往的同意,甚至非常支持,帮她打点好一切。

    在父亲不支持她想做的事时,他总是第一个跳出来在二人之间帮着姜恬说话。

    所以,所以一定不会是这个听到盛哥脑中第一时间蹦出的名字的是不是?

    对,只要还没见到最后的人,那一切都还有可能,没准只是重名了而已。

    姜恬掌心一片湿热,脑中越想剔除姜盛这两个字,思想就越与之作对,挥之不去。

    小车四个轮子咕噜咕噜转动,一会响一会停,走走停停,波波折折,姜恬躺在箱子上,一开始还能分辨地方和方位,后来转的实在是头晕,路线完全模糊,脑子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下也好,什么都不用想了。

    平静一直持续到进入一间门咯吱咯吱作响的房间里面,紧接着,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鼻而来,在纸箱里的姜恬也未能幸免。

    呛得里面的她不禁咳嗽一声,又赶紧捂住嘴,放轻呼吸,把身子放的低的不能再低,努力降低存在感,静默了十秒。

    还好外面的肌肉男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屋子里的动物身上了,没有察觉到箱子里的响声。

    脚步声渐渐走远,咔哒一声,门关上。

    姜恬没敢立刻出去,又在纸箱中待了一会,确定他暂时不会返回后,才啪的一声打开盖子,大口呼吸外面清新的空气。

    然而,外面的空气并不新鲜,如果和纸箱里稀薄的空气比起来的话就只有氧气含量还算高一点。

    潮湿泥土的气味弥漫在不算太大的房子里,到处散发着犹如烂了十几年树根的酸湿腐烂的味道,呛鼻子的很。

    姜恬捂住口鼻,从纸箱里爬出来,鸭掌放到凹凸不平泥地上的那一刻,刺骨的寒凉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激的她赶紧缩回。

    闭了闭眼又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后,她才再次下脚。

    一鼓作气,两只脚全部蹦了下去,似是从地底下冒出的冷气冻的两只脚蹼像极了冰镇鸭掌。

    姜恬舔舔干燥的嘴唇心想,如果做成菜,再放一些调料的话应该会很好吃吧。

    给自己壮气的思绪正乱飞,纸箱后忽的传来一声怒吼,吓得姜恬一哆嗦,颤颤巍巍向后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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