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祸

    “清怀王遇刺?”

    女子冷哼一声,摆了摆手让婢女退下。

    苏微霜的身边环境异常寂静,宫女们都在远处各自忙活自己手里的粗活。

    临近除夕,府里的任务都不轻,众人皆晕头转向,根本没留意到府中忽然冒出来的来客。

    四下平静无风,淡雅的幽香若隐若现。

    曦光潜入庭院的深处,湖水没有半分变化,犹如一块明镜,映出水底畅游的锦鲤。

    须臾,一道红影从上空掠过。轻风吹皱了湖面,泛起粼粼波光。

    亭台雅致而大方,简朴的配色像淡墨丹青一般清幽悦目。

    清澈的湖水倒映出两人的影子,于涟漪中逐渐融为一体。他们面对面闲坐亭内,各自持有一盒棋子,脸上一派冷清。

    棋局看着很是焦灼,黑白两色各不相让,双方难分胜负,场面一度紧张却又莫名渲染着和谐的气氛。

    约摸只犹豫了一瞬,苏微霜就抬手捻起一颗玉石,果断落子。

    “啪嗒”一下,黑子停在最左侧不起眼的地方,棋盘上的情形瞬息变化。

    黑子悄无声息地形成了合围之势,看似留有余地,实则阻断了白子所有退路。

    她赢了。

    苏微霜端起茶盏浅抿一口,笑得从容优雅,“将军觉得这一步如何?”

    贺殊扫了眼棋局,慢慢垂下手中的白子,由衷佩服地感叹:“是我输了,霜霜的棋艺精湛了许多。”

    他将白子逐一捡起,挨个放回盒中,一边想着事一边抬眸看她。

    女子虽还是不慌不忙地小口品茗,但她的眼神飘忽不定,眸中翻腾着意味复杂的幽光。

    “清怀王遇刺?”她的声音压得太低,就仿佛呢喃自语一样,“是谁?又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她独自重复了两遍,每次都是一字一顿地咬字,细细品味其中的含义。状似在自己思考,垂眸的样子自然而巧妙地牵动贺殊的心弦。

    他轻轻勾了勾唇,站起来探过身子,然后隔着桌上的棋盘和白雾缭绕的茶盏,伸手屈指勾住她鬓边的碎发,冲人挑眉浅笑,“霜霜想知道实情?”

    “难不成是你们黎国做得?”苏微霜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的发丝,随手捋到耳后。

    对上她谨慎小心的目光,贺殊微怔,直起身连连摇头。

    他的喉咙里溢出低哑的笑声,听起来十分无奈,无意中也带着目空一切的傲气,“如今的停战协议来之不易,我又怎会再度引起战乱?”

    “况且,贺家的胜利从不靠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提到这一句,他的目光闪了闪,嘴角的笑容忽而变得嘲弄。

    皇室之间勾心斗角,恶毒的法子层出不穷,远比战场上的刀剑厮杀更凶残。

    苏微霜也算了解贺殊的为人,因此并不怀疑他的话,方才的质问不过故意呛人罢了。

    她垂了眼睑,不咸不淡问:“人还好吧?”

    “胸口正中一箭,不过伤不到性命。”贺殊的语调有些奇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盛着嘲弄的笑意,“箭头涂了毒,他怕是要在榻上躺上一段时间了。”

    苏微霜猛然抬头,“听你这意思,你知道是何人?”

    湖中波光潋滟,零碎的光斑在水面缓缓流淌。水中的金晕行至亭下,将男子的倒影吞进了湖底。

    亭子里的日光同样炫目,于各处覆了层朦胧的轻纱。

    他今日也是一身绛红色的锦服,高束的马尾扎在镂空雕花的金冠里面,周身流露着琉璃一样的浅光。

    身姿挺拔如松,端的是意气风发的气势。

    几分潇洒,几分轻狂。

    贺殊眉梢微翘,斜倚着石柱望向湖面,嗓音很淡,“卫太子,苏霁。”

    “不会的!”苏微霜急急打断他,柳眉几近聚拢到了一块儿,“阿霁不会犯这糊涂。”

    “或许他的确不会,可是卫国现在都这么传,人云亦云,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荒唐!本宫要去东宫瞧瞧!”她蹭的一下起立,转身就要走出亭子,面前倏然多出来一只手臂。

    苏微霜的视线沿着那只手往上攀爬,毫不意外地见到了他懒懒的神情,耳边同时传来一句漫不经心的劝阻之言。

    “贼喊捉贼的低劣把戏而已,卫太子岂会任人摆布?霜霜放心,他定然留有后手,此时不自证无非就是等清怀王余下的安排。”

    “贼喊捉贼?莫非是苏煜刻意栽赃!”回忆太子上次来公主府的情景,她一下悟出了贺殊的意思,“你和阿霁那次说的合作,就是对付苏煜的计划?”

    贺殊移开落在湖上的目光,偏头似笑非笑地观察女子的表情,双眸璀璨若星河,“对付清怀王何须我二人联手?”

    他想了想,挑出一部分告诉了她,“我与卫太子共同的目标是风家,以及它背后的越国势力。用不了三日,清怀王遇刺一事很快就有结论,届时他们的处境会比太子现在更艰难。”

    “那就好。”她明显松了口气,神情不再紧绷如弦,眼底的愁云却始终盘踞不散,片刻后复又低声叹息。

    男子见状稍稍眯了眯眼,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使力就把人拉到了面前。

    他低头靠近,双手环上她的后背,下巴抵在她的前额上。

    察觉到女子略略挣扎的举动,贺殊放轻了力道,示弱之余又不许她退出怀抱,声音变得清透干净,语气也换上了一种低软的感觉。

    “姐姐——”

    温热的呼吸喷洒到发顶,白皙的双颊迅速浮现一抹红晕。苏微霜慌忙别开脸,语气生硬道:“不许这般唤本宫。”

    “为何?你从前不是很喜欢——”男子的嗓音染上丝丝委屈。

    脸上火烧般滚烫,而心口反倒蓦地生疼,她生怕他再说出过往的点点滴滴,出手捂住了他的双唇。

    她深呼吸一口气,笑得苦涩,“将军都说了,那是从前。”

    顿了顿,她继续道:“从前我以为你是真心待我,没想到你另有目的。而且现在的情形,黎卫冲突不断,又如何谈从前?”

    “霜霜,我这次来不只为了锦盒,更是想和你说清楚,当初我没想过利用你。”

    “霜霜,不管何时,我都不会算计你。”

    苏微霜的唇边泛起一抹讥讽,掌心用力一点一点推开他的肩膀,“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归根究底,你领皇命前来,还是为了那枚锦盒的下落。”

    “东西在本宫手里。若阿霁和你的合作达成,本宫可以让你查看一番。”她垂眸盯着指尖的蔻丹,整个人透着一股高不可攀的疏离感,“祝将军早日寻回惜和公主,不辱使命。”

    她掸了掸月白的袖口,留下一句似嘲非嘲的话就转身出了亭子。

    日光铺成了她足下的金毯,将窄小石桥上的倩影衬得无限寂寥。

    朔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残花飞舞,逐渐迷了视线。

    淡淡的花香被风吹到亭子附近,同时携来了她清冷的声音。

    “公主府简陋,本宫就不留将军用膳了。”

    接到直白的逐客令,贺殊眼中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了几分。稍作平息后,他快步追了上去。

    “霜霜。”他叫住她,透过那挺直的脊背看穿了她的倔强,心底涌现各种复杂的情绪。

    懊悔、心疼、担忧......

    他和昭华,还会有以后吗?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脑中已闪过了七八种结局。

    贺殊心知她眼下无心续缘,满脑子只关心太子能否从困境中脱身。他不愿看到她忧思过度伤了身心,于是开口宽慰了几句。

    “霜霜,照顾好自己,不用过于担虑东宫。卫太子是你的亲弟弟,你该对他有把握。”男子几不可察地低笑,“指不定此时,他反倒是最惬意的那个人。”

    说完,他留恋地望了眼她的背影,径自跃上屋檐,如往常一般踏风离开。

    苏微霜烦闷地绞着袖口,重又踱回了亭子,对着空荡荡的环境轻声说了一句,“来人。”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鱼食,整个身子都倚在冰冷的石柱上,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凉意。

    葱白如玉的纤指从中捏起一小块,精准地投到湖心中央。

    “属下在,不知公主有何吩咐?”暗卫现身,单膝跪在她的身后,耳边是鱼食偶尔击穿水面的声响。

    她沉吟半晌,问道:“东宫现在是何情形?”

    “一切安好,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他来应付清怀王,请公主莫要忧心。”

    苏霁既然做好了布局,苏微霜也只能听从他的安排,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

    一天后,北卫河一行的官员回到了皇都,并留下一支十几人的队伍原地护卫清怀王。

    苏煜的伤势过重,暂不能随大军一同赶路。

    他胸口的箭虽然被拔了出来,但烈毒还蛰伏在体内,时不时发作折磨他。如此虚弱,连起身行走都很费力,更别说长途的乘车了。

    传言风皇后见到苏煜身边的随行侍卫,颤颤巍巍地接过他手里沾血的信件后,竟当众怒斥太子残害手足。

    貌如牡丹的美妇头一次表露出狰狞的面孔,翻来覆去地审问侍卫有关苏煜中箭的细节。等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她气冲冲地闯进御书房,非要永顺帝给她母子一个交代。

    于是,当天夜里,太子被禁足的消息传遍了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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