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招

    “珍宝阁平时是由何人收拾的?”风回雪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久久地停留在碎镯上。语气温和平缓,却又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令人下意识对她信服。

    她的面上流露出几分明显的惋惜,纤细的手指慢慢划过了镯子的断裂处。日光倾泻如柱,薄光折入玉镯,碎裂之中隐隐有浮光流动。

    “回禀太子妃!之前是玉嬷嬷代为管理东宫的所有库房,白和镯失窃后,太子殿下就不许任何人无故靠近此处。奴婢等奉命来此打扫,没想到遇上了这种事情。求太子妃明鉴!奴婢不敢欺瞒主子,那墙上的洞口不干奴婢们的事啊!”

    一名二等宫女打扮的小丫鬟上前了几步,对着风回雪开口请求着。她面容稚嫩,双目水灵,在一众人面前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见她面生,风回雪稍稍偏了偏头,瞥了身边侍女一眼。

    夜月立刻会意,低声为她解惑,“此人是玉嬷嬷一手提拔上来的,平常就只需要做些宫里的轻活。主子别看她年纪小,她嘴皮子厉害着呢,故而哄得玉嬷嬷对她多般照顾。”

    “这镯子又是怎么回事?”

    小丫鬟嘴唇哆嗦了几下,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这时候,她身后的人接了话,“殿下,奴婢等人取出那包裹的时候,并不清楚其中有些什么。但是白和镯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你的意思是,在你们失手打碎宝物前,镯子就被人毁坏成了这样?”风回雪挑了挑眉,掌心托着碎镯,往婢女的方向递了递手。

    “是!殿下,白和镯质地特殊,并不会轻易碎裂。所以老奴敢大胆猜测,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苍老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恶劣的笑意,宫人们闻声缓缓让出一条小径,供后面的人走上前来。

    玉嬷嬷行了礼,倏忽间换了副嘴脸,“老奴和这些丫头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私藏宝贝,更不敢坏了先皇后的镯子。求太子妃做主,为奴婢们主持公道!”

    对上玉嬷嬷略带深意的恳求目光,风回雪心中冷笑,如同打量跳梁小丑一样望着她,唇角的弧度几近完美。

    安分了些时日,玉嬷嬷果然又想出了新法子刁难人。

    她将风回雪推到风口浪尖上,让珍宝阁的失窃成为一把高悬的镰刀,时时刻刻架在风回雪的头顶。

    明面上请她去向太子开口,妄图借助苏霁对她的偏宠来饶恕一干人等的失职之罪,实则是让这事成为一道考验。

    如若风回雪不能弄清缘由,就证明了她能力不足,承不起东宫女主人的重担,也会因此而不能服众。

    风回雪低头检查起镯子的裂口,想着想着,她不禁扶额叹息,感慨这人的毅力,并再一次对玉嬷嬷的头脑表示深深的怀疑。

    当然,如果这是风泠的指示,那她觉得更有必要提醒苏煜注意一下风泠的动静,可别让她贸然行动误了事。

    她收起镯子,慢慢悠悠地拎起裙摆爬上二楼,背对着众人吩咐道:“碧落,去书房将这事告诉殿下,若遇到阻拦,就说是我的意思。夜月,去寻珍宝阁的建造图纸和匠人。另外——”

    刚好抵达了二楼,雪青色的身影斜倚着木窗,居高临下。面上神情温柔,嘴角噙着抹平和的笑意,只是一瞬间,迷雾慢慢汇聚在眸中,笑意不达眼底。

    “将最近来过此处的人关押起来,细查他们的底细。”

    底下的十余人顿时慌了神,谁能想到外表柔柔弱弱的太子妃会下这样的命令!

    她们的眼角挂着泪珠,在寒风中身形摇摇欲坠,“太子妃明鉴!奴婢冤枉啊!”

    风回雪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懒懒地垂下眼眸,语气轻轻的,“只是暂时关押,待查明真正的偷盗者,我和殿下自会放了你们。所以,是谁做得亏心事,自己尽早站出来,也免得连累旁人。”

    冷眼看着侍卫把十二人带下去,玉嬷嬷上了二楼,颇为讽刺地笑出声,“太子妃好手段!您看着柔弱温良,没想到内里是个冷心肠!”

    “这不正是姑母想要看到的?没点本事,我要如何在东宫立足?”风回雪摸了摸步摇,斜了一眼坍塌的木架,“又如何替姑母做事?”

    “真是妙啊!老奴原以为,当日您已经足够聪慧了,而今天,实在令老奴开了眼。”

    风回雪对她的虚假称赞不予理会,默默来到洞口的地方,指尖沾了些墙上的细灰,“所以,果真是姑母的主意!为何费心思让我主理此事?”

    “您认为呢?”

    风回雪凉凉勾唇,沉吟道:“更利于我藏匿罪证?”

    用盗贼一事把形势闹大,从而使风回雪掌握真正的权利,让她能够借着查案的由头将伪造的太子谋逆的罪证藏在东宫的隐秘处。

    从一开始就环环相扣,并没有因为迫切而胡乱布局。不得不说,风泠能爬上皇后的位置,还是有几分头脑的。

    风回雪搓了搓指腹,蓦地问她,“嬷嬷私藏了这么多宝贝,难道你们就没有考虑过,太子会如何处置偷盗者?”

    玉嬷嬷脸色一僵,笑意微微收敛,“这不是有您吗?老奴相信太子妃会揪出真正的盗贼!”

    刻意加重的“真正”二字,引得女子失笑。

    “我看未必!太子殿下什么性子,嬷嬷您会不清楚吗?”

    还不等玉嬷嬷辩驳,风回雪拍了拍木架,往掌心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白和镯碎裂也是你干得?”

    见老妇人摇头,她皱了皱眉头,挥手让她先离开,自己则在这一方楼阁中悠悠踱步。行至七皇子送来的木箱子前,她左右环顾一圈,众人皆退,这才放心地打开了箱子。

    修长的手指拿起一卷卷画作,徐徐展开,扫视一眼后又快速地卷回去,放在一侧的动作算不上多轻柔。

    把木箱里的画作全翻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

    风回雪蹲在箱子边,撑着额头,眼睑微微下垂,心中涌现出一股无力感。她一手敲着镶金的沉木边缘,杏眸好半天才眨动一下。

    所有的画都是正常的景致,没有仿造的迹象,她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难不成在箱子上?

    她在脑中思索着小林子的动作,站起身走到相同的位置,顺着眼睛能见的方向弯下腰,在箱子内壁摸索着。

    指腹触碰到一处位置,似是有人不小心留下了几道划痕。

    风回雪拔下步摇,转动一圈挂坠,簪体另一头就现出一截银质的利器。就着手下的这个地方,她刚准备用那一端撬开划痕下方的木板一角,动作猛地停住。

    若是猜错了,木板可不能复原如初。

    她再仔细琢磨了一下划痕的组合,脑中渐渐有了模糊的图案。扒拉了几卷花鸟图,目光锁定一副睡莲的丹青。

    她用尖端挑了几下,如愿听到丝丝碎裂声,掌心一用力就拆开了轴头。

    是一张纸。

    风回雪将步摇恢复原样戴回发间,将睡莲图也收拾如初,而后匆匆把小纸条塞进随身的香囊中。

    做完这些,她关上木箱往窗户边走去。余光瞥过墙上的洞口,再一一扫过地上摆着的宝贝,眼神若有所思。

    半晌,她转过头极轻地嗤了一声,单手撑在木栏上,眺望窗外。

    二楼不高,目光所及,只有这一块的废弃院子。

    苏霁被先皇定为太子后,东宫按照他的意思变了大样,清幽而奢华的环境与这处破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空无一人的小路上,一道黑色的影子瞬速闪过。

    黑影的长披风逶迤曳地,将她的身段尽数笼罩在阴影里面。银色的蝴蝶面具之下,红唇扬起一个张扬艳丽的笑容,她瞟了拦路的侍卫一眼,“你要阻我?”

    侍卫定睛一看,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将刀剑收了起来,“属下眼拙,未及时认出您来!大人请!”

    女子冷哼,随即进了书房。刚绕过一扇立式屏风,耳边就传来昭华公主故作忧心忡忡的话语。

    缕缕白雾中,男子坐于桌前,正垂眸翻阅着卷宗。

    昭华还是那身端庄大方的月白宫装,姿态慵懒地立在太子的身侧,指尖端着一盏雨前龙井,狭长的凤眸时不时扫一眼案上的书信。

    陌生的脚步声响起,他二人不约而同地抬头。

    见姐弟俩齐齐望过来,女子施礼道:“参见主子!公主安好!”

    苏微霜捏着杯盖,撇了撇浮在水面的茶叶,小抿一口,“是你啊!好些日子没见你这副模样了。”

    她眼尾上挑,玩味地上下观察了一番女子的衣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怎么换个样子就冷着张脸?本宫还是喜欢你寻常的神态,俏皮可爱的,多讨喜呀!”

    女子默不作声,只一味注视着苏霁,等候他的命令。

    苏微霜见状耸了耸肩,无奈地坐回位子上,望着她的目光略微透着遗憾。

    这丫头学什么不好,非学她主子那般冷漠!

    茶香四溢,铜炉中的檀香燃烧殆尽,青烟钻出炉盖后很快就消散了。

    苏霁停下笔,侧过身抿了口云雾茶,然后不疾不徐地问她,“孤离开的这些日子,风回雪都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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