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

    “拂忧,你的兄长呢?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

    “哥哥此前一直被清怀王困于一处密牢,去岁才寻了机会逃出来。他找到奴婢后又和幸存的人恢复了联系,之后我们就一直保持书信往来。”

    风回雪的眼睛一亮,如在茫茫迷雾中寻到了引路的星子,双目溢满喜悦之色,“他们在哪!大家都还好吗!”

    拂忧强压下心底的急切,连连颔首,“好好好!大伙儿都在襄南好好待着呢!衣食住处虽不如从前,但好歹没有性命之忧。”

    风回雪收回手,红唇边漫出一抹轻蔑的笑。

    卫国书生举人众多,他们各有各的傲骨风气和意志追求,唯独云家可以令诸多文人敬仰称颂。

    奸佞当道,忠臣蒙冤。民间本就对当年的事议论纷纷,永顺帝又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他们赶尽杀绝?

    案子审判结束之后,云家余下的势力尽数往东迁移,只有少数还蛰伏在京中,等待背后真凶路出马脚的那天。

    卫国东部群山沟壑相交,平原甚少,多处地方都不太平,时有山贼洗掠抢夺百姓的事发生。

    然而令人称奇的是,在这一片区域还存着一座安定平和的古城。

    襄南城位于秦乐山脉的东侧山脚下,地处平原而背靠群山。极佳的地理位置让襄南从战火四起的时代开始就一直屹立在卫国的东部,久而久之便成了仅次于皇都的古城。

    同时,秦乐山脉的流瀑之水与运河在此交汇,充沛的水源和四通八达的道路又为古城提供了不少便利。

    纵观全局,襄南不失为休养生息的好去处。

    风回雪的眸底浮现一丝深远的考虑,缓慢地点着头。她正揣摩着襄南的残余势力,拂忧突然的一声提醒如同闷雷般砸在她的耳边。

    “姑娘,您还是尽量避免和太后见面吧。”

    风回雪轻抬眼皮,柳眉稍稍上挑,对此一脸了然:对哦,太后方才在席间的一番话着实令人费解!

    她拨了拨发间的步摇,语气轻飘飘的,“你知道太后为何那样说吗?”

    拂忧咬着唇,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盯紧风回雪的脸,“姑娘愈来愈像夫人了。具体的事情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夫人提过,她和老爷成亲时,太后和永惠长公主曾来送过贺礼。”

    “我晓得了,若无要紧事,我不会去寿康宫的。”风回雪猛地收住话语,后知后觉问道:“你刚刚说——襄南城?”

    拂忧懵懂地点头应是,下一秒就见风回雪的脸色骤变,漆黑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握住那双冰冷到泛白的手,拂忧呵了口热气,关心道:“姑娘?”

    风回雪白着一张小脸,指尖无意间在拂忧的手背上掐出几个月牙形的印记,耳边似有模模糊糊的声音不断回响。

    苏霁那行人的目标地点正是东方秦乐山脉。

    他......不会是冲着襄南城去得吧?!

    风回雪被内心的揣测吓到,猛地站起身来,沉声道:“拂忧,能传信给你兄长吗?提醒他们藏匿好行踪。另外,我需要旧部的帮助,让人暗中去查清怀王和风家的所有事。”

    她和拂忧约定好地方和时间,依依不舍地抱了抱她,而后匆匆往石亭外走去。

    出来了这些时辰,再不回合宴宫的话,众人都会起疑。

    尤其是昭华。

    雪青色的斗篷将寒风挡在外面,暖意在四肢回转,渐渐涌入心扉。

    她望了望头顶上方的夜空,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拨开了云层。清辉从天际洒下,在宫道上投出昏暗莫测的光影。

    身后,拂忧小跑过来。她放轻了声音,也把心中的万千念头揉进了话中,“姑娘认为太子如何?”

    “什么?”

    拂忧不敢抬头,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您觉得太子可信吗?”

    风回雪侧首,银辉落在芙蓉面上,为她披上一层朦胧的轻纱,“为什么这么问?”

    “姑娘就不曾想过皇室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吗?”

    “不用担心,我很清醒。”望着寂静夜空下的莲池,她眯起眼,嘲弄地笑出声,“风家从中作梗,皇室也未必坦坦荡荡。在真相没有浮出水面前,我怎敢轻易向他寻求帮助!”

    留下这一句,风回雪走入茫茫月色,背影虽看着纤瘦却挺得笔直。

    回到合宴宫,殿中的歌乐已然换了种风格。胡姬翩然而舞,靡靡之音自弦上响起。

    趁着众人观赏胡乐的时候,她放轻手脚慢慢坐回席间。

    “怎么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夜间风寒,可别再着了凉。”苏微霜瞟了眼苏煜的座位,见那处还空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底笑意渐冷。

    风回雪内心咯噔一下,暗道不妙:昭华的神情态度忒冷淡了,莫不是误会她又和清怀王私会!

    她把手炉搁在桌上,歪着头浅浅笑了下,半真半假道:“阿姊别担心,我只是在莲池石亭中醒了醒酒,并未在风中久留。”

    “那便好。幸好是这样,不然本宫怕是难以和阿霁交代了。”苏微霜夹起一块水晶糕,缓缓送入口中。

    一边小口咀嚼着,一边用审视的目光扫视身边的风回雪。须臾,苏微霜咽下糕点,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的粉末。

    漏尽更阑,合宴宫中的各位主子都生出了些许困意。永顺帝询问了一下时辰,念及夜深路难行,就破例让各个皇子和亲王留在了宫中。

    目睹着太后在老嬷嬷的搀扶下步履迟缓地出大殿,永顺帝冷冷勾唇,嗤笑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转而望向风皇后,温和的神情与方才好像不是一个人一样,话里话外满是柔情,“皇后辛劳了一日,早些回宫歇息吧!朕明早去凤栖宫陪你用膳。”

    说完,他瞥了眼苏微霜,沉吟道:“昭华许久不在宫里住了,今日不如就留宿东宫吧!太子妃,东宫如今是你打理,这件事交予你安排!”

    “是!”风回雪福了福身,和苏微霜一起退出了合宴宫。

    宫人打着灯笼走在前面,为身后的轿夫照亮这条昏暗的宫道。同样大小的两顶软轿并排而行,透过微微摇曳的轿帘,女子的嗓音缓缓响起。

    “阿霁这几日可有书信回来?”

    “殿下许是要事缠身,除了第一日,就再没有传信回东宫。”

    左侧的轿子安静了刹那,夜风吹拂轿帘,轻盈的布绸荡漾起层层波纹。

    苏微霜默了片刻,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黎国人的事,多谢提醒。听闻你们那日起了冲突,没有伤到吧?”

    她问得不明不白,字面上好像是在关心风回雪的安危,可仔细品味下,她似乎另有目的。

    风回雪拍拍袖子,目光落到手臂上,脑中不由浮现当日的情景。那名男子衣袖间隐隐沾着血迹,打斗时出招虽驾轻就熟,但在衔接招式处却迟钝了一瞬。

    素手挑起左侧的轿帘,穿透月色凝视着昭华公主的软轿。风回雪的指节敲了敲轿壁,决定如实相告,“我没事。那人——他功夫不错,负伤也能脱身而退。”

    “负伤!”苏微霜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随后她晃过神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淡淡道:“本宫的意思是,此人果然厉害!在阿霁安排的人手下,他仅仅只是受了伤。”

    谈话间,轿子缓缓下沉。

    轿帘被撩起一道细缝,外面的侍卫小声回禀着,“两位殿下,已经回到东宫了。”

    风回雪下了软轿,眺望一眼东宫内的院景,嘴里慢慢吐出几个字,“阿姊,那人说他是被殿下所伤的。”

    她忽然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忧心忡忡地问:“听闻二人交手,不分伯仲。既然此人受了伤,那殿下......”

    “别多想,当心吓着自己!进屋歇着吧,过些时日他就该回京了。”

    见苏微霜一脸镇定,风回雪点点头,进屋吩咐下人去收拾院子给她过夜。

    她躺在床榻上,悠闲地闭目养神。纤长密集的眼睫接连不断地颤了好几下,无声宣泄着她内心的复杂情绪。

    昭华那般不上心,足见她和苏霁一直保持着书信的交流。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费心神去担心这位名义上的夫君?

    众人安歇后,巍峨华丽的皇宫随即陷入一阵静谧。

    皎洁的明月高悬在天边,四周星光寂寥。一阵风过后,翻涌的云团悄悄遮蔽住星月,将所有光收在身后。

    昭华公主府外,一道绛红的身影翻进旁边的破败院子里,散漫地拂去衣袍上的落灰。

    他腰间的长剑随着动作微微而晃,折出那张俊朗的面容。

    正是京中官兵四处搜寻的“黎国奸细”。

    贺殊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朝着院子主屋走去。

    房门关上,屋内残留的蜡烛被人点燃,原本黑漆漆的屋子一下就亮了半边。

    贺殊斜眼瞥了眼下属,指尖凝聚气团,随意一挥灭掉了火苗。他抱剑倚着墙壁,额前垂落的碎发盖住了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空旷已久的云家院子一朝有了火光,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卫国皇帝,本将军就在这里?”

    黑衣人低着头,抱拳请罪道:“属下思虑不周,险些误了将军大计!”

    永顺帝下令在全城秘密搜捕黎国的奸细,各处都被翻找过,只有云家旧院无人敢来。

    贺殊不是卫国人,自然不用顾忌卫国的禁令。于是,他堂而皇之地在这里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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