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意

    卫国,皇宫内。

    明亮的宫殿中燃着昂贵的香料,满屋的珠宝昭示着主子的恩宠圣眷。

    身着正红宫装的女子斜倚着贵妃榻,一手支着头闭目养神。她的十指白如凝脂,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

    一旁的掌事宫女正端着新捣的花汁,仔细地为她的十指染上艳丽的色彩。

    她脸上噙着一抹张扬而明媚的笑意,在烛灯照不到的阴暗处,犹如藏匿深渊的鬼魅。

    此人就是卫国如今的皇后,太傅的亲妹——风泠。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后侍女的声音响起。

    “皇后娘娘,风家人递了消息过来。”

    风泠徐徐抬起眼皮,宣人进来。待看完了书信,她不悦地扔了信件。

    “本宫费尽心思争到的机会,落在了风回雪身上倒也罢了。她性子软,虽不如她姐姐机灵,却更容易掌控。可是风眠这是怎么回事!求本宫换人?这不是让本宫打自个儿的脸吗!”

    原来,风眠在赏秋宴会输给风回雪后并没有歇了心思。明着赢不了,她就暗中求到了皇后这里,想让这位亲姑姑帮忙替换掉风回雪的位置。

    掌事宫女体贴地替皇后捏着腿,帮忙分析道:“娘娘莫气!虽说两位姑娘都是您的侄女,但二姑娘毕竟自幼就离开了京城,大姑娘输给她难免会受些打击。”

    皇后冷笑一声,染着艳色的指尖敲击着信件,“自己技不如人也好意思来求本宫?哪有半分风家女儿的样子!”

    她起身走到灯烛旁,挽起广袖,将信件凑近了灯芯。

    一小撮火苗冒着青烟,不一会儿就将昂贵的纸张燃烧干净。

    风泠冷眼瞧着这一幕,嘴角的嘲讽没有丝毫改变。

    “回雪是昭华公主定下的人,那就代表了太子的意思。让风眠趁早死心,本宫不会无缘无故和陛下提议换人的。”

    侍女接到指令,恭敬地跪地行礼,而后出了凤藻宫。

    年轻的女子足下轻点,凌空而起,踏着夜色离开了皇宫,往太傅家去。

    一炷香后,太傅府中。

    风眠屏退了左右,迫不及待地听那名侍女带来的回复。

    随着那人的转述,她的眸光越来越暗。

    等人走后,她一拂袖子,将桌上的笔墨尽数扫到了地上。烛火明灭,她的容貌扭曲,失了原来的美艳。

    徒留一人的书房中,女子充满忿恨意味的嗓音响起。

    “我技不如人?风回雪你可真是厉害!”

    --

    夜已深,披香园内灯火稀疏。

    寒风自林间呼啸而过,卷起地上残碎的落叶。风团回旋上升,枫林也随之摇曳,张牙舞爪的树枝为茫茫夜色更添一味诡秘。

    摘星楼内的微弱烛光渐渐暗淡了下来,与之相对的院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山间的青竹成了自然的屏障,将院子与外界完全地隔开。一条溪流自南而北穿过院子的中央,仅有一座石桥横跨其上,连接主院通往摘星楼的小径。

    夜月馆清幽雅致,正对风回雪的喜好。

    屋内烛火跳跃,将满屋陈设笼罩在光明之下。圆木桌上摆放着一张新绘的曲谱,上面的墨迹还未干透,隐隐散着清淡的墨香。

    桌前,一名女子一手支着脑袋,另一手还握着一支狼毫笔。她的神情十分镇定,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彰显着掌控全局的自信。

    风回雪放下笔,漫不经心地捏起纸张吹了吹,微眯的杏眸中略过一抹兴味。

    昭华公主不愧是世人称赞的瑶琴第一人!

    这首曲子既具绵绵情意,又有深远意境。豪迈洒脱却又令人荡气回肠,甚妙!

    风回雪已经许久不曾费心编过乐舞,今日偶然因这曲子重又生了念头,而昭华的邀请可谓是正中她意。

    她的食指敲了敲眼角,不慌不忙地起身,褪下繁重的外衣。

    风回雪踩着步子,脑中浮现出了白日所见的一切。手腕一转,正要即兴跳几步时,她忽而听到门外传来陌生的脚步声,随后木门被人叩响。

    风回雪拢好衣袖,披上了刚褪的外披,轻声问:“是何人?”

    门外的侍卫揣度不到苏霁的用意,只当风回雪就是未来的女主子,毕恭毕敬地回答:“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来给姑娘送件礼。”

    苏霁?

    风回雪垂了垂眸,冷哼一声,她可不信苏霁会好心地送她东西。

    眉心微微一动,蔷薇色的唇角勾起,她倏地咳嗽一声,哑着嗓音道:“请代我谢过殿下!天色已晚,我不便见外人,烦劳你将东西交由侍女吧。”

    “是!”侍卫将东西交给碧落后便离开了。

    不一会儿,碧落推开门进来。她正要开口,就见紫衣的女子立在桌前,面上并未浮现病色。

    瞥到桌上的谱子,碧落眼底的狐疑一闪而过,问:“姑娘方才是在编曲?”

    风回雪闻言有些好笑地摇摇头,“风二姑娘不善音律的。”指了指乐谱,她继续道:“昭华公主提议的乐舞,这大抵就是帝后的安排吧。”

    风回雪抿了口凉茶,眉头紧锁,有些不习惯披香园的茶叶味道。她走回里间,将瓷罐中的茉莉花碾碎,取出几瓣扔进了白壶中,然后重新添了热汤。

    做完这些,她悠然落座,单手杵着脑袋,盯着案上的茶盏走神。

    碧落对她难得异于风二姑娘的举止视若无睹,只关心她方才说得话。“姑娘是说,帝后想借机为你和太子赐婚?”

    虽是疑问语气,但话语中透露着笃定。

    的确,这场生辰宴上的乐舞只是随便寻的由头,事实上是让风回雪正式成为太子妃的契机。

    只凭一舞确实过于儿戏,但皇家的心思谁人敢质疑忤逆呢?众人只会道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不会细究浮于表面的虚词。

    风回雪笑而不语,茶水的凉意涌上喉间,不禁咳出声。待完全平复下来了,她才转而问道:“方才那人带来了什么?”

    碧落想到被她放在院里的礼物,神色有些奇怪,“一只兔子。”

    “兔子?”风回雪挑了挑眉,“可有交代什么话?”

    她慢慢悠悠地将杯中茶水饮尽,执起白壶又添了一杯。

    苍白的指腹在杯口摩挲了好一会儿,仿佛感觉不到滚烫的温度。片刻后指尖渐渐染上了粉嫩之色,与白皙的肌肤相衬。

    见侍女无声地摇头,风回雪收敛笑意,将指尖移开茶盏。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敞开的窗户,越过重重竹林,凝望着对面的摘星楼。

    瞧了半晌,她意兴阑珊地偏过头,拾起桌上的曲谱。“既然是太子好意,那便仔细养着。下去吧!”

    碧落闻言知趣地离开,并没有刻意留下去插手风回雪的事情。只不过,她私下觉得这边的进程还是需要禀告她真正的主子。

    静谧的屋内,阵阵寒风从窗户进来,时不时将烛火吹得摇晃。女子的影子投在墙上,身姿纤瘦,腰肢不盈一握。

    风回雪起身关上窗,又点了几盏烛灯。明亮的房间里,她摒弃所有杂念,满身心投入眼前这首曲子。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

    五日后,昭华因皇宫来得一道口谕改变了计划,决定先行回去。

    和二人简单交代几句,苏微霜踏上了公主府的马车。她正要吩咐车夫驾车离开时,素手挑起车帘,目光直直盯着枫林前并肩而立的风回雪和苏霁。

    丹凤眼中略过一丝戏谑,苏微霜嘱咐道:“路途遥远,回雪又是女儿家,太子可要把人好好地送回去。”

    苏霁微微上扬嘴角,别有深意地瞥了眼身旁的女子,淡淡回了句:“这是自然。”

    日光穿透云层,冲破重重枝叶的阻隔,斜斜的光束落在二人的身上。风回雪似是有些娇羞,又或许只是阳光照晒所致,她的耳垂难得染上了粉嫩之色。

    听完姐弟俩的对话,风回雪依旧缄默不言。在各怀心思的探究目光中,她的眼睫愈发低垂,不安地时不时轻颤几下。

    见状,苏微霜好整以暇地转着腕间的玉镯,眼底的戏谑更甚。此番同游,她暂时放下了对风回雪的戒备,并且因为风回雪对曲子的巧妙理解,她还产生了莫名的相见恨晚之感。

    高山流水遇知音,在此情形下,苏微霜对于这位未来弟媳是越看越满意,更期待起不久后的乐舞。

    直接无视一边的太子,苏微霜笑眯眯地望着风回雪,温声细语道:“回雪妹妹若是得空,可多来公主府陪陪本宫。”

    风回雪闻言点了点头,款款施礼,“承蒙公主厚爱,臣女却之不恭。”

    灰褐色的马鞭高高扬起,凌空划过一道弧度,啪的一下落在马身上,随后枣红马慢慢起步,踏上了归途。

    垂落的车帘晃晃悠悠地荡漾出水波纹路,华丽厚重的稀珍布料遮住了双方的视线。

    待车影完全出了视线,苏霁悠悠转身,瞧了身边人一眼,“现在回去?”

    此时的状况来看,同行与否皆有麻烦。风回雪沉思了片刻,羞赧道:“殿下做主就是。”

    天边的云层渐渐聚拢,将日光收敛其下。风声大作,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波澜。

    肆虐的风卷起二人的衣角,风回雪垂目扯回飘飞的披风衣摆,却在这时发现彼此扬起的发带坠子竟缠绕在了一起。

    她的动作一僵,小声道:“殿下......”

    苏霁偏过头,瞧见她怔愣的神情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触及纠缠的流苏和珠饰,眼尾略略上扬,风轻云淡道:“解开就是了,还需孤动手?”

    风回雪在内心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见碧落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无奈之下指尖轻颤着搭上了发带。

    见苏霁慵懒随意地站在一旁,她咬了咬唇,克制住想要发作的怒意,耐心地拨开珠饰上一根又一根的流苏穗子。

    待整理完,她松了口气,十分贴心地将对方的穗子理好,这才松开手拢紧自己的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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