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残垣不远处,曲暮绾坐在檐边,看着羽林军撤出残垣,驾马离去。
“该回去了。”
计划算得顺利,曲暮绾心情甚好。
井柒熟练地负上曲暮绾,向熹楼奔去。
走时,曲暮绾回眸望向那对被绑住的男女,眼中划过深思。
确是...过于巧合了。
待人尽数离去,残垣之处恢复寂静以后,不起眼的角落中,几颗枯树无风而动。
残垣地处京城边缘地段,与繁盛的熹楼相隔甚远,待曲暮绾重返熹楼,天边已然开始泛白。
才落脚厢房不久,便听到房门外传来喧哗,夹杂着云芷阻拦的声音。
曲暮绾关上窗户,走至塌前,扯乱整齐的衣衫,毫无章法地倒了下去。
躺下没两秒,厢房的门被“碰”地破开,惊醒了房中睡得正香的几人。
“哎我,哪个不长眼的... ...”
薛无梭猛地弹起,愤怒地看向门口,看清来人后霎时哑了声。
房中其他人也都缓缓苏醒,见到来人后也尽数清醒,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
厢房门口,赫然站着沈钰泽与他的两个亲卫。
“哟,夫君来啦。”
曲暮绾一只手撑起脑袋,睡眼朦胧地与沈钰泽打着招呼。
见她躺于踏上,沈钰泽身后的云芷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房中其他几人的心情可就煎熬了,沈钰泽这般来势汹汹,一看便是来抓人的。
谁人不知沈钰泽与曲暮绾不日便要成婚,薛无梭与曲筱乐想着他们带着人家的媳妇儿喝得酩酊大醉,还彻夜未归,冷汗顺刷地流了下来。
一时间谁都不敢开口说话,唯恐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曲暮绾像是没有觉察到低沉的气氛,自顾自地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沈钰泽恍若未见房中的凌乱,面不改色地向曲暮绾拱手行礼:
“微臣想与殿下单独谈谈。”
哦~冲着曲暮绾来的。
薛无梭跟曲筱对视一眼,脑子转得飞快,一听找的是曲暮绾,毫不迟疑地将好友推了出去:
“既是来寻殿下的,我们就不在这碍事了,你们好好谈哈。”
话刚说完,二人挪动脚步朝厢房门口移去,经过沈钰泽后,马不停蹄地加速奔出了房间,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几位唱曲儿的歌女也紧随其后,慌张地跑了出去。
“你们先出去。”沈钰泽朝房中剩下的几人吩咐道。
两名亲卫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倒是云芷有些犹豫,在得了曲暮绾的示意,才出了房间,贴心地为两人关上房门。
起身整理了下衣袍,曲暮绾晃悠悠地走到沈钰泽身前:
“夫君有什么要紧事,竟要单独说与我听?”
沈钰泽面不改色,声音平稳:
“方才,羽林军见到黑影于屋顶行走,最后消失在熹楼处。”
“哦~夫君原是担心本宫而来,宽心宽心,本宫并未见着什么刺客。”
曲暮绾心知是回来慌忙,被瞅着了身影,面上丝毫不慌,捻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满上一杯。
见她装傻,沈钰泽继续不卑不亢地说道:
“殿下可知晓那人乃朝廷钦犯,极其危险,殿下置百姓安危于何处?”
“嗯?夫君这是怀疑此事乃本宫所为?”曲暮绾漂亮的眼眸尽是戏谑,声音轻佻,“本宫哪有这能耐,夫君多想了。”
沈钰泽未理会她的言语,镇定与她对视:
“殿下,羽林军已抓住线索,不时便能顺藤寻出幕后之人,若即刻将人交出,微臣可保殿下。”
“夫君怎的不信呢?那本宫可没法了,希望夫君早日摸至藤底,还本宫个清白。”
曲暮绾饮尽杯中酒,起身前倾,望着沈钰泽笑得不以为然。
两人呼吸交错,沈钰泽鼻腔中满是酒香,后退半步,朝曲暮绾拱手:
“刑司中高手如云,必不会叫殿下失望。”
“婚期将近,夫君还是多为咱们大婚费点心,紧着关注那几个嫌犯作甚。”
“殿下好自为之。”
沈钰泽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再劝谏,结束了谈话,转身领着亲卫转身离开。
“殿下,此行可顺利?”
沈钰泽才走,云芷便匆匆走了进来。
“出了点小差池。”曲暮绾看着房中剩下的几大坛酒,眼中惋惜,“等会儿将这些都带上,父皇限了本宫饮酒,回了宫便喝不到了。”
“... ...”都出差池了,您还关心这些酒作甚?
“噗嗤”云芷懵懵的表情看得曲暮绾笑出了声,伸手轻捏她脸颊:“宽心,无伤大雅。”
曲暮绾如此说,那便问题不大,云芷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向范老递个信,过几日为刑部备上份大礼。”
人都散完了,曲暮绾抛掉手中空瓶,拂袖起身回宫。
“是,殿下。”云芷紧随其后。
“别忘了带上那几坛酒。”
“... ...是,殿下。”
一主以仆领着半马车的酒回到寝宫,还未下车,曲暮绾就向着寝宫门口的小太监吩咐。
“小德子,将本宫的酒卸下来,存伙房中去,放隐蔽点。”
皇帝老头什么都依她,就这饮酒之事,管的极严。
“殿殿殿...殿下... ...”小德子口齿不清,使劲向曲暮绾挤眉弄眼。
曲暮绾眉头一跳,余光瞥向寝宫,果不其然瞅见了熙成帝的几个贴身太监。
“快,领着我的酒离开。”
曲暮绾一声令下,车夫心领会神,驾车绕向寝宫后院。
云芷:“... ...”
马车离去,曲暮绾放下心来,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大摇大摆地走向寝殿。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走进殿中,便见熙成帝俯首观书,身旁的茶盏已没了大半,想来到了多时了。
“什么稀罕物啊,还叫放得隐蔽点。”熙成帝目光未动,声音低沉。
曲暮绾自顾自起身,上去坐在熙成帝旁边,一脚搭上椅边的扶手:
“嗐,父皇听岔了,儿臣带了些零嘴回来,需得储存于荫蔽之处。”
“朕听宫中人言,你这几日皆整夜未归。”熙成帝将目光从书中移向她,面上压抑着怒气。
“父皇哪听胡言乱语,儿臣与旧友同游,聊得尽兴忘了时辰,才将就着在外歇了一晚罢了。”曲暮绾嬉皮笑脸地为他解释。
“哼,当朕不知你与你那狐朋狗友去了哪?你瞅瞅你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熙成帝看她坐地七扭八歪,将手中的书往桌上一摔,怒其不争。
换了个收敛点的坐姿,曲暮绾依旧吊儿郎当:“父皇不知,那熹楼的曲儿悠扬婉转,也怪不得儿臣想念得紧。”
“倒还成唱曲儿的不是了。”熙成帝被她这番言语气笑了。
“儿臣日后少去便是,听闻父皇近日操劳,儿臣陪您上外边儿走走?”曲暮绾向熙成帝挪近,顺着便将话题转了出去。
熙成帝盯着曲暮绾,冷哼一声:“少去?成婚之前,你哪儿都不许去,每日与朕一同进膳。”
听闻此言,站在边上的云芷瞳孔微微缩,不动声色地扫向曲暮绾。
曲暮绾面色如常,作势就要与熙成帝讨价还价。
“嗯?!”熙成帝眼睛一瞪,打断她的话语。
“... ...是是是,都听父皇的。”
熙成帝这才怒气渐消,被她搀扶着向御花园走去,走时还不忘收了她带回的美酒:
“李培,去将公主带回来的零嘴存库房里去,这零嘴醉人,少用为好。”
“... ...”得,酒还没了。
熙成帝难得空闲,与曲暮绾逛过御花园后,又同去进了膳,闲聊中打听着她这两日的行程,膳后许久才放她离去。
“殿下,陛下这... ...?”回寝宫路上,云芷想着熙成帝的问话,不由低声询问。
“对本宫起疑了。”该是这两日沈钰泽行动接连失利,对她也起了疑心。
曲暮绾红唇微动,低声道:
“唤井肆回来,计划得提前了。”
“可皇上对殿下的宠爱不似作假。”云芷回忆今日熙成帝举止,除却那几句询问,其余都一如往常,对曲暮绾宠爱依旧。
“若过些时日刑司没动静,怕就没这么宠爱了。”曲暮绾嘲讽道。
熙成帝对婉贵妃有愧,对她百般迁就,可婉贵妃毕竟乃程氏中人,帝王心底的忌惮照样一分不少。
云芷忽地明白过来,面上依旧犹豫:“可将计划提前,是否太过冒险?”
曲暮绾心底不断盘算,眼底亮着精光:“此时无动于衷才是真的冒险。”
二人头顶,早时还晴朗的天空乌云翻动,山雨欲来。
—
乾元二十八年
上京出了几件大事,闹得城中人心惶惶。
这第一件事,便是那刑部中有名朝廷嫌犯惨死在了刑司牢房之中。
刑司中人调查时,发现死的竟不是嫌犯,而是那尚书府的老管家,被披上□□,钉在牢房的墙面上,死状凄惨无比。
而那第二件事,在第一桩事件之后,尚书府管家死后两日,管家的主子兵部尚书被发现暴毙在寝殿之内。
据传死状与那老管家一模一样,身上被开了好几道口子,是活生生流血流死的。
两桩惨案一出,熙成帝大怒,召动刑部官员下令彻查此案。
以至这些时日,城中随处可见驻守的官兵,出入京城的关口也极其森严,无衙门通牒不得出入。
一时间,京中百姓甚是惶恐,唯怕那火烧着自个身上。
恰逢第三件事到来,缓解了京中紧张的氛围。
熙成帝膝下三皇女出嫁,与那相府嫡公子奉旨成婚。
提起那相府嫡公子,人人不道一句称叹,不仅相貌出众,更是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熙成帝麾下的得力朝臣。
又说那三皇女,虽得圣宠,却乖张跋扈,整日不学无数。
如今二人成婚,百姓皆不由地为沈钰泽道一声叹惋。
成婚当日,街上敲锣打鼓,将城中压抑的氛围散去不少,百姓都出门来看热闹,沾沾喜气。
京中四处红绸满挂,十六抬大轿送其出宫,身后红装十里地,无不彰显熙成帝对三皇女的重视。
相府张灯结彩,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沈钰泽从早时忙到了日落,应付完宾客,才返回房中。
房间内,曲暮绾早已掀了盖头,坐在桌前饮着小酒。
“夫君回来啦~”曲暮绾热情地与他打着招呼。
曲暮绾身着霞帔,头戴金冠玉钗,口抿红脂,螺黛描眉,衬得面容更为白皙精致,饶是沈钰泽都不由为之惊艳,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夫君这是看我入迷了?”见他愣住,曲暮绾起身上前,将脸凑近与他对视。
沈钰泽回过神来,面上一红,倏地退了两步。
“都成亲了,还如此害羞。”曲暮绾调笑出声,转身又满上一杯酒,端至沈钰泽身前,“来,该喝交杯酒了。”
沈钰泽几息间恢复往日模样,未接过酒杯,只是沉着地与她对视半晌,随即掷地有声地发问:
“尚书府中祸事,是否乃殿下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