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是魔族模样，转眼便又飘然似仙人了，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但是九凌没有出声，她就站在边缘处，冷眼看着衣袍纷飞的余竟。

    莫名的，从他身上看到了几分息尘的影子。

    余竟见她未动，上前来拉她，眉眼带笑，仿佛换了一个人。

    “小师妹，上次那套凌波剑法，你学的怎么样了？”

    九凌听他说起这个，尘封许久的记忆忽然被抖落在眼前。从前洛海不待见她，从不亲手教她，所以她的剑法，都是余竟亲手教的。

    余竟性子冷，不论九凌何时见他都是板着脸的，但是教导很耐心，渐渐地九凌也不怕他了，只是也并不太说话，但是默契越来越足，烟波剑法是洛海教给余竟的，余家三兄妹都各有一套洛海教授的剑法，除去九凌，只有九凌的剑法，是洛海直接丢给她一本剑谱让她自学的。

    可九凌悟性高，她硬是靠着看剑谱将剑法学会了，并且过目不忘，只见过一次余竟的烟波剑法便很喜欢，便自己学上了，后来被余竟发现，便手把手教她。

    九凌恍然以为回到从前，手腕一转，却邪剑被她握紧，在余竟面前便将烟波剑法演示一遍。

    最后结束时，传来三道掌声，九凌回转身子，见到余竟身后站着余应和余宁。

    有些奇怪，她想，方才的动静那么大，余应余宁在活死人堆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直到耳边传来余应的叫声：“小师妹，你听见了吗小师妹？”

    九凌猛地回神：“嗯，听见了。”

    “你也太厉害了，师兄只教你一次你便记住了，若是师尊知道了，定然也十分高兴的。”

    九凌拧眉：“你在说什么？”

    余应丝毫未察觉，依旧欣喜地继续道：“说你是个天才呀！要不你把我的剑法也学了去，待到宗门大比之时，给其他几大宗门看看，我们宛城洛氏，出了个真正的天才！”

    余宁一脸附和，就连余竟，似乎也认同了余应的想法。

    这就仿佛一场幻境，不该出现的人重新出现，已经消亡的人也再度回来。

    九凌忽地停住脚步，回头一望，果不其然，身后站着衣袍翻飞的洛海，正冷冷盯着他们。

    过去这么多年了，九凌一见他，便彻底从幻境中脱离出来，一股强烈的燥意涌遍全身，她歪着头，笑了。

    眼神扫过前方的洛海还有身后的余氏三兄妹，道：“想做什么直说吧，不用演戏，怪恶心的。”

    首先做出反应的竟然是余应和余宁：“小师妹，你做什么呀？你可别惹师尊生气！师尊生气起来可太可怕了。”

    师尊？九凌默念这两个字，冷笑：“他也配？”

    下一瞬手中凤族灵火翻转而现，一大股朝着洛海而去，速度之快，眨眼便到了洛海面前，而洛海在这攻势面前，丝毫未动，任由这灵火吞噬掉，连灰烬都不见。

    余应余宁大惊，纷纷上前来阻止，被九凌一掌拍飞，随后也直接消失，化为虚无，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余竟，你还要演下去吗？”九凌道。

    环境忽然发生了变化，清静祥和瞬间消失，周遭环境碎成一片一片，随后全部掉落，风中又出现了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只是一瞬间九凌便回到了现实世界，充斥着死人，尸体，血腥的现实。

    余竟双目通红，不甘心地啧了声。

    “怎么就不肯乖乖听话呢？小师妹，你得乖一点才行。”

    话一说完，眨眼间便到了九凌面色，速度快得让九凌心惊，现在的余竟才像是释放了真正的实力。

    她翅膀带着她迅速后退，余竟又追上来，盯着她的翅膀，眼神异常温柔：“翅膀真漂亮，很配你。如果把它切下来，你是不是就再也逃不掉了？”

    九凌：“你有病？”

    可余竟并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他甚至飞速靠近了九凌的翅膀，试图伸手去触碰。

    那眼里，全是认真，九凌一惊，手腕翻转间灵火已现，将和余竟的距离拉开。

    余竟又啧了一声，听着有些不耐烦起来：“怎么好端端的，只想着逃呢？小师妹，我不会伤害你的。”

    回答他的，是九凌举起的却邪，剑气凌厉，剑锋都带着杀意，与当年完全不同，没有丝毫相似。

    他轻轻松松便躲过了，一手背在身后，看着闲庭信步，格外悠哉，笃定道：“你打不过我！”

    九凌目光一凝，望向他，蓦地膝盖一弯，半蹲下身子，身后一大片的剑阵如同密密麻麻的银针一般，朝着余竟而来，剑阵之内，星星点点的，带着一股难以察觉的淡紫色灵力，微弱，却又存在。

    余竟心中升起一点兴趣，不曾想这么几年过去了，小师妹变得越发有意思了。

    轻易便将这剑阵给破了，余竟唇边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不达眼底：“小师妹，别白费力气了。”

    可九凌笑了，眼睛都弯起来，也许是带着妖气，余竟莫名觉得，小师妹虽然看起来哪哪儿都没变，可却似乎又哪哪儿都变了。比之从前，变得更为耀眼了。

    余竟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她的笑颜上，不愿移开。

    可下一瞬，余竟只觉身后一股莫名出现的力量在阻止他向前的动作，他没有回头，手里忽然出现一把剑，剑光将那道阻力杀得一干二净，直到消失。

    他继续往前，可是那阵阻力再次出现，他不悦地拧起眉毛，微微侧头看向身后，这一看，他愣住了，而后整个人动也未动，任由这淡紫色灵力将他包裹住。

    他，入了幻境。

    九凌从始至终便知晓他实力高强，硬打肯定打不过，就他那速度，怕是自己的翅膀真的会被他生生撕下来，所以九凌看似在想尽办法跟他正面对战，实际上，却在偷偷用圣树留下来的灵力布阵，这次的阵法，是为余竟专门定制的——幻灵阵。

    先前在太微宗时，研究了那许多的阵法，如今便在余竟身上一试，而能困住余竟的，只有他自己，她成功了。

    -

    余竟回头看见的那个背影，其实是他自己。

    周围没有任何事物，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断月崖上，被断崖下的风吹得衣袍纷飞，除了孤独还是孤独。

    而只要那样的余竟回头朝他看上一眼，他就走不掉了，那是成魔之前的余竟。

    真真正正，从内至外，没有一丝魔气的青年，连眼睛都是含笑的，并不似平时的冷意。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些影子，余竟有些看痴了，缓缓走进去，知道看到那个干净的自己身边站了个姑娘，余竟这才猛地回神，原来只是镜花水月。

    他脸色沉下来，很快便察觉到这周围的灵力布置，闭上眼，五指在凌空中这么一抓，那淡紫色的灵力瞬间爆裂开来，重新化为星星点点的，回到九凌身侧。

    九凌甚至来不及在这幻灵阵中祭出杀招，阵法便被余竟破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九凌被阵法的灵力反噬，喉咙猩甜，嘴角霎时出现一丝血迹，被九凌随手抹去，她神色冰冷地看着眼前的余竟。

    “看来这几年小师妹出门在外，于阵法一途大有裨益，真是天资聪颖。”余竟声音轻松，只是眼里的冷意藏不住。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九凌不禁问道。

    在这北昆山潜伏多年，可北昆山上并无任何值得盗抢的灵器，灵力稀薄的凡界也不值得一介魔族这么流连，若说为了杀人，可他在这北昆山几十载，只杀了一个洛海和一个姑娘？

    到底要做什么？

    “是你呀！”余竟道。

    这回答让九凌不禁脸色更沉了几分。

    她当下也不再开口，祭出却邪剑，升至半空，看着余竟，那眼神极为凌厉。只消一眼，一人一剑便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余竟身侧。余竟竟然不躲，就这么由着九凌刺向他。

    九凌眼神坚定，丝毫未心软，可惜，却邪剑还是停住了。

    余竟体外，竟是有着一层透明的屏障，坚硬如磐石，就连却邪都难以撼动。因过于用力，九凌面色已然红了，余竟盯着她，眼神里的冷意却忽然消失了，他低下头，想要去握九凌的手腕。

    九凌即刻撤开剑，飞身离开，在一丈开外停下，忽然有些焦急。

    外面的血腥气越来越重，那些活死人的源头便是她眼前的余竟，不解决眼前的人，外面也永远不会结束。

    她眼神变得更加坚定起来，脑海中无数个方法出现，而后全部都被否决。

    余竟时不时凑到她身侧，用那种，盯猎物的眼神看着她。

    九凌闭上眼，她找不到余竟的弱点，但是，凤族灵火一定能找到，那层屏障便是剑气灵力都无法穿透，可只要自己接触到他，灵火就一定能穿透过去。

    却邪剑被她收了起来，余竟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却见她猛地睁眼，那双眸子已然变成红色。

    眨眼间，便出现在了他身侧。猛地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余竟不由得一愣。

    就是这一愣的空档，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九凌的指间还带着血迹，瞬间便将他的白衣染红，眉眼带笑，余竟不由得作对比——从前的小师妹，从来不会笑得如此张扬。

    然而下一瞬他便尝到了这张扬带来的苦果。

    一股红色的灵火顺着九凌握着的地方，往上攀爬，眨眼间便弥漫了他全身，而后手腕处的抓力瞬间消失。

    九凌笑着，松开他的手，离他越来越远。

    凤族灵火自然霸道，很快席卷了余竟全身，余竟冷下脸，右手伸出二指，明明用的是魔气，却像是普通仙君一般。

    他是想要用魔气将这灵火驱逐而去，但是失败了，烈火灼人，身上每一处都被这灵火烤着，挣脱不得，纵然他用魔气护着自身，但还是没能坚持太久。

    灵火灼伤了他的脸，身上的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是灼伤。之前似乎毫无情绪的余竟怒了。

    他更加汹涌的魔气源源不断地出来，却最终没能阻止这一幕的出现——一张人皮，被烧了下来。

    早就等着的九凌迅速飞身上前，眼见着余竟自乱了阵脚，只一个劲儿的去捂身上凸起的皮，可是脸皮已经脱落了大半，那下面露出来的，是恐怖骇人的疤痕，五官只剩下一对眼睛，其他的都被疤痕覆盖，九凌微微一颤，便见那一瞬间，余竟全身的人皮都脱落了。

    凤族灵火完成任务，悄然回到九凌指尖。而被魔气裹着的余竟，想要出剑的手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