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交锋

    我觉得我们不能处于被动，早晨陈熹年要去书塾，我早就等在门口，带着笑看着陈熹年。陈熹年见我没有要回去的意思，问我要做什么。

    “和你一同去书塾啊，”我微微勾唇，“既然祝祷安总是要查的，祝祷安总会知道的，那么我们索性给他一些压力好了。祝祷安见到我，见到我对你如此好，定然会生气会妒忌。”

    但是他却不能够动手。

    因为祝祷安有顾虑，他还要科考，还想要功名。

    陈熹年听闻我的话后笑了笑，他并没有多做阻拦，向我伸出了手。其实我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懦弱的，我也能够站在前面去。陈熹年之前也没有问过我，他自作主张地将我护在身后，也没问过我能不能上前。

    陈熹年忘却了，我可是自己能够颠沛流离那么久的人。

    我陪着陈熹年来到书塾，那里头都是为了功名读书的人，还没有成家，见到有女子前来，眼睛都看直了。众人纷纷问询陈熹年，这是谁？

    陈熹年看了祝祷安一眼，笑着说道：“这是我金屋藏娇的美人。”

    我耳根子发红，也没有看向祝祷安，只是帮着陈熹年摆好那些用具。我知道，祝祷安的目光放在我的身上，我故意摆得极慢，在陈熹年与那些人寒暄坐定后，我才摆好。陈熹年的手似有若无地触碰到我这里，故意要落在别人的眼中。

    “难怪啊，陈公子说自己要立业，感情这是已经成了家的。”旁人纷纷笑意十分。

    陈熹年问我：“要在这里陪着我吗？”红袖添香在侧，是谁都没有这样子的架势的。书中的那样的描绘在他们眼中成真，有些人摇头晃脑地读书声更大了些。

    我点了点头，对陈熹年小声说道：“你不是受伤了吗，不要让祝祷安有破绽，我还是陪着在你身边好了。若是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做就好了。”

    陈熹年没有否认，先生来了书塾，见我在侧也并未多说什么。我与先生微微行礼，便坐在一旁。

    这时候我才看向祝祷安，他的目光没有收回去，只是盯着我看，似乎是要盯着我从中找到些破绽，而我只是对着他温温地笑着。

    我从前，最讨厌的是面对着我讨厌的人，伤害我的人。而如今我却不得不要面对着他。祝祷安一副温润的样子，一双无辜的眼睛对我有了许多的兴趣，他身形未动，真的装作好一副柔弱的模样。

    我甚至还听到有人悄悄对祝祷安说：“你是不是羡慕了，那是人家的妻，你要是喜欢那也不能够了。咱读书吧，考取了功名，就能有这样如花美眷了。”

    祝祷安并未因为这句话就收回了目光，仍然盯着我看。仿佛他书都读不进去了，只被女色迷惑。

    我觉得没有意思，祝祷安这时候装出来的这副模样是为了什么呢。为了让别人都知道他喜欢我，还是想要将我盯得心虚了，露出破绽和马脚？我不懂，祝祷安这个人的算计比陈熹年更深些，他比陈熹年更心狠手辣。

    要我如何面对眼前的人，这个人曾经将我搞搞捧起，让我成为了艺伎头牌，让我成为了别人艳羡的选择，也说过要给我安家落命之所。按着旁人来说，祝祷安应该是我的最好抉择才对，他能给我想要的生活。

    可是口口声声说属意于我的人，却一次次伤害我。让我的手再也拿不起琴，一次次伤害我，一次次将刀尖对向我。

    别人以为对我的好，实则是伤害我，而看起来伤害我的，却在我受到伤害的时候保护我。

    下了学，我和陈熹年收拾好东西，并没有急着走，根本走不掉。众人都围了过来，和陈熹年说话，也有的和我说话的，我只是笑了笑，并未言语。有人看热闹不嫌弃事大，对陈熹年说：“你可不知道，方才祝兄一直盯着嫂嫂看，我看你以后啊，还是不能让嫂嫂出来的。”

    陈熹年听闻此话后并未生气，他只是看向祝祷安。

    此刻顶着祝祷安身份的祝祷安站在近旁，他此时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只是歪着嘴笑，他说：“嫂子多好啊，既然陈兄敢带出来，为何不让人看？”

    祝祷安少有这样说话的时候，旁人都诧异十分，但随后也都哄堂大笑。谁都当这位祝安是真的被女色所惑了，也都没说什么，只当是玩笑掠过。

    我知道这话有多造次，也害怕祝祷安对陈熹年有所行动，试探他的伤口，便开口道：“各位玩笑了，来日你们高中，自然有更好的等着你们。家中还有些事情的，我们就先走了。”

    不想要再看祝祷安一眼，我拉着陈熹年出门，我以为今日便会这样过去的时候，祝祷安却很快收拾了东西跟了过来。他叫住了我和陈熹年，让我和陈熹年不得不顿住脚步，看着他。

    “怎么了，有何要事？”陈熹年抓着我的手，想要我往身后去站一站。

    “还未恭贺陈兄，”祝祷安规规矩矩行了礼，看起来真的像是守礼教之人，好像方才放肆的并不是他，“怎么我记得旁人说陈兄没有娶妻，倒先成家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晓？”祝祷安眸色微冷，都是质问。

    “何时成家这件事情，不用你操心吧。”我上前，反驳祝祷安。他心里不清楚吗，何必在这里装腔作势的模样。

    “哦，原来嫂子这样厉害的吗，更喜欢了些。”祝祷安丝毫没被吓到，他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

    “祝祷安，在我们面前，就不用演戏了吧，”我轻嗤，“你的演技实在拙劣。”

    “是吗？”祝祷安并没有被戳穿的震惊，他的确没有害怕的时候，他上前一步，似乎要做出些举动来。

    我心中担心着陈熹年身上的伤，以为祝祷安是要动手。他应该不会当众和女子动手，这样想着，我站在了陈熹年的面前。但是越是如此，祝祷安却眸色越来越冷，看样子是生气了。

    因为我护着陈熹年的举动。

    他的手在空中顿了许久，他的目光都放在我的身上流连辗转，随后他有些遗憾地低着头笑。我不明白他笑什么，可是他却又抬起头，看向我，他根本不把陈熹年放在眼中，在看向我的时候目光放柔，似乎是放弃了什么。

    他说：“我没有想要动陈熹年，在你心中，他那样重要吗？”

    “颜时缘，就因为你和他睡了吗？”

    他说这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格外凶狠，不懂为何他看起来是落败了，却仍然有一身傲骨，不可一世。但这几个字却是句句都扎向我的心，他好像在讽刺我和陈熹年两个人并未礼成，却逾越世俗。明明他做过许多过分的事情，也不讲礼教，却在这里处处指责因他而受伤的人。

    若是放在从前，我必然会生气，会恼怒。

    但如今，我只是神色平静。我认下这些所有的我的过错，就算我和陈熹年这一步是不对的，可是关祝祷安何事？我已经被他害得家破人亡了，就算是我跌落了深渊，那是我自己跌落进去的，不用他来一遍遍强调，讥讽我嘲笑我。

    祝祷安说：“颜时缘，你觉得陈熹年爱你吗？”

    爱不爱都不重要的，祝祷安显然晚了一步，若是放在春日，放在我还在都城的时候，我会因为这个问题一愣。但此刻我明白，祝祷安在试探我，他想要激怒我，他想要离间我和陈熹年。

    但是他并未得逞，我只是笑了，我对祝祷安道：“你呢，你好在哪里？祝祷安，你以为，你绑了我，为我做那些婚服，我就应该和你在一起吗？”

    “我这一生，不会和任何人成婚，就算不是陈熹年，也不会是你。”

    陈熹年显然是要说些什么的，但是我不想要听下去了，我拉着陈熹年走了回去。一路安静无话，快到了门口，陈熹年才说话：“颜时缘，祝祷安方才的那些话......”

    “我知道，他是想要从中套些话出来，我不会被他影响的。我知道，他想要离间我们。”

    “可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些，”陈熹年摇头，“我其实......”

    陈熹年自己也没有说下去，他看着我并未听进去的脸色，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他或许是会说我其实有些喜欢你的，他也可能会说其实祝祷安说得对，我并不喜欢你。

    这些都可能从陈熹年的口中说出来的，我仰着头，等着陈熹年继续说下去。

    陈熹年没有说下去，他有着顾虑迟疑最后却说道：“时缘姑娘很聪明，比我想象中的聪明。祝祷安还会用尽各种法子来让我们两个人分开，今天如此，以后也会如此。书塾凶险，以后你还是少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陈熹年没有继续说下去，没有听到回话的我反倒是轻松了下来。我还真的不知道，如果陈熹年对我说，我对你的所有的好只是如祝祷安所说那般，是为了迷惑你，是从另一种法子劝你复仇，我根本不知道我会如何与陈熹年相处下去。

    我无处可去，只能按着我选的，一条道走到黑，不管陈熹年是不是真心待我。

    陈熹年没有说，也是给了我退路，给了我一场梦境，但是我已然知晓了他的心。我的心，沉静了下去，掀不起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