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书塾
这一回没那么痛，我甚至起来得比陈熹年还早些。陈熹年今日要去书塾，昨日说了要科考的，今日若是不去书塾，就像是说大话的人。我按着往日里我在家念书的时候，准备的东西，让下人提前备下了，笔墨纸砚，还有书本，我准备好了这些，正交代着要跟着他的小厮，这时候小丫鬟来找我。
“少爷醒了，正找您呢。”
我将东西交给了小厮，自己打了帘子进了屋。陈熹年正要洗脸的，见我来了，便将帕子递给我，要我帮他。我走过去，帮他拧了帕子，我打算丢给他，可是陈熹年却旁若无人地扣住我的腰，将我往他怀中拉。
“你帮我。”
我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小丫鬟，小丫鬟立刻低着头，不敢抬头。我嗔怪地看着陈熹年：“还有人呢，你能不能收敛些？”
“我觉得你我之间不需要收敛的，怎么也是要的吗？”陈熹年在揶揄我，他在笑话我昨晚的主动。
罢了，我也的确理亏，我让陈熹年闭上眼睛，帮他认真地擦拭着脸颊。这些日子来，陈熹年恢复了往日的气色，甚至比平日里更好些。我想，若是陈熹年没有被祝祷安一家伤害，我和陈熹年都会过上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上天让我们经历了痛苦，若不是如此，现在帮着陈熹年洗脸的人，大概就不是我了。
我忽然来了好奇，问陈熹年：“若是没有祝家，你说我们还会相遇吗？”
“会的，若是我们都那样岁月静好地过日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会去你家提亲，与你结成连理。”陈熹年说那时候他已经考过了童生试的，只需要在乡试中考上，来年再进京赶考，考个功名回来，与我也是门当户对的。
“那时颜家的女儿漂亮，人尽皆知的。”
“是吗，那倒是让你占了些便宜的，”我轻笑着，“你都没有功名，却已经得到了我。”
我不知道当时颜家的女儿是不是人尽皆知的漂亮，我在府中听不到外头的声音，但是此刻的我会听陈熹年的，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能信。若是宿命让我和陈熹年迟早都要遇上，那么过程如何也不怎么重要。
“陈熹年，你去书塾，也争取考上个功名吧。”
科考不易，我以为陈熹年会说他尽力，毕竟陈熹年考不考得上也不是很重要。可是陈熹年却势在必得，他对我说：“尽力？我就算是不努力，随便读读书，也可以考上的，我有这个信心。”
陈熹年拿掉了我手中的帕子，他在我嘴角落下一个吻：“你要相信站在你眼前的人，他什么都比祝祷安强，都比他厉害，你跟着他，一定会有好日子的。”
我撇了撇嘴，没说话，但是心中是欢喜的。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还能这样过上我想象过的成婚后的日子。
我曾想过，若是我以后嫁了人，我会与他安稳相处，岁月静好。清晨我会与他同用膳食，一起聊天，若是他有着仕途之心，我便会送他出门，在家中等着他散学归来，来日他或许功名加身，与我共同富贵。
可如今陈熹年并不是我的夫君，却能与我同吃同住，在去书塾之前，也能与站在门口的我分别道安好。陈熹年对我说：“书塾里有祝祷安，我先去查看一番，这些天你还是先别出门。等我确认好了祝祷安对我们不会有什么威胁了，你在露面。”
我说好，一切都听陈熹年安排。陈熹年考虑得很多，我并没有打算去露面，我不想要看到祝祷安，但我又总觉得他对我说的这番话，像是在提点我，告诫我要冷静些。或许他隐约觉得我和祝祷安还是要遇见，对我防微杜渐。
他多想些总是没错的，我也就不想要动这个心思了。我只是让小厮跟着，吩咐着小厮书塾中若是有什么动静是陈熹年没告诉我的，他要一一来与我通传。
我在陈熹年的身边安插个小小的眼线，应该说得过去的吧。按着陈熹年的性子，他对我也许会有隐瞒，我只不过是想要更多掌控些局势的，我此刻只不过是更想要利用陈熹年，他是冲在我前头的一把刀。
小厮果然与陈熹年说的有些不同。陈熹年只是说一切都好，他如意料中见到了祝祷安，但是两人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可是小厮说：“今日我们少爷和一位祝家的公子，好像叫祝安的，争论了几句的。”
你看，陈熹年就是这样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祝安在书塾中的行为作风并不像是祝祷安的，他只是自己静坐在一处，不爱说话。人人都说这位祝公子每日醉心读书，一定是能够考上功名的人。只是这样的人在书塾却和陈熹年争论了起来，属实让人诧异。
“他们争论着什么？”我问。
“也不是什么大的事情，只不过是先生随口的一说，要先成家还是先立业。祝公子选了成家，而陈公子选了立业。”
祝祷安选了成家，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他好像要割舍掉自己做祝祷安的时候的念头，不惹人注目，但是必定有鬼。
“只是祝祷安讥讽我们少爷，说我们少爷能够先立业，就是因为成了家所以才无所顾忌。而我们少爷，并没有否认。”
祝祷安这话里的意思，句句针对陈熹年，我听出来了。但是陈熹年却不否认，他也没法否认，他在谌州，是人尽皆知已经有了女眷的。陈熹年是懂得怎么讥讽祝祷安的，他没有否认，只是笑，那笑意越深，似乎就是在告诉祝祷安，他与我关系匪浅。
“那后来如何收场的？”我关切地问。
“后来先生让他们都闭嘴了。”小厮绘声绘色地学着先生的话有样学样，先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才不管这两人是不是有渊源，是不是真的要你来我往暗流涌动。先生觉得他们太吵了，影响到了别人念书。
我让小厮下去，还好，没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只是祝祷安行为诡异，似乎是在扮演着他人。在谌州这个小地方，他们自然不懂得都城的烟柳繁华，也不会知道祝祷安的过去，祝祷安隐藏得很好，他把自己变成另外的人，在谌州活下去。
果不其然，谌州的百姓将他视作温润的公子，若这时候他与陈熹年发生争执，那么谌州的百姓未必不会去苛责陈熹年。我要提醒陈熹年小心些，要提防祝祷安。
陈熹年对我说祝祷安如此，是有预谋的。他说：“我派人去小心查探了祝安这个名字，听说谌州果真有这样的人家的，只是这户人家前些日子家中忽然暴病，只剩下了一个即将科考的少爷公子，这位公子没什么人见过，只听说是个沉默的性子，偶尔执拗与人争论圣贤书中的道理。”
可不就是祝祷安今日的模样吗？
“是祝祷安做的，他把那户人家都以此借口全都杀了，他能冒名顶替。那么真正的祝安呢？”我拳头紧握，祝祷安真的是杀人如麻不要命了。
“还不知道，我让人去找了。若是找到了祝安，那么祝祷安就是想要留住这个人，到时候让他去代替祝祷安考试，等利用完了，祝祷安再将他杀掉，取代他的人生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若是找不到祝安，或者找到了他的尸骨，那么祝祷安就是想要自己光明正大地代替此人，用新的身份活着。”
“找到真正的祝安，就是我们能够拿捏住祝祷安的一个把柄，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那时候我们就占据了上风，祝祷安会来找我们谈判。”
“那时候，祝祷安前来谈判，就是我们和他决一死战的时候。”不能再等下去了，不能再放祝祷安一马了，祝祷安达不到自己的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他只会伤害更多条人命。我浑身发抖，只觉得那些死去的人，那些我不认识的人，都是因我而死。
宿命的齿轮转动，终将由我，理应有我来承担这一切。
陈熹年从书房中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候，我没有问他在书塾是否一切顺利，我只是将他爱吃的饭菜都夹过去给他。
见我没有说话，陈熹年并没急着吃菜，他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低眉顺眼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只是在思忖，来日如何应对祝祷安，怎么陈熹年却如此模样？
“我知道你今天叫了小厮进去说话了，”陈熹年说，“我以为是你生我气了，怪我没有与你说真话。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说的，只是我和祝祷安两人也并没有什么事情闹出来的。”
原来陈熹年在担心这个，我都没有放在心上的。我看着陈熹年，心中起来了故意想要逗他的心思，我说：“哦，说到这个，我还想要问你呢。成家和立业，你选了立业，怕我生气所以才不告诉我的吗？”
“陈熹年，为何选择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