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直到出发最后一刻,拉善丽王才知道裴安与怀明一道回去,她还想着找裴安讨教一下为何骗人的本领如此之高。见他有意护送,便也不再为难了。

    冬雨过后,时间好似变得慢了许多,太阳刚刚升到地平线,还在慵懒地往上挪着。打在地上的水滴,从昨天傍晚开始断断续续下个不停,密匝匝地把沙土砸成一个一个小坑。

    她昨夜一晚未眠,睡不着便起身观雨色,直到天将亮之时才稍微合眼。

    一路上精神萎靡,在稀稀落落的吵闹声中来到了月亮城,怀明在此与百姓好友作辞。

    他身穿淡青刺绣的家常便服,长途漫漫中舒适最为重要,桓巳还帮他准备了几套正式入朝的衣物,几个大匣子装的都是换洗衣服和日常服用的药包,旁边是布袋装的是包子面点等干粮,满满的几袋,是往返几趟雨涟城的食量。

    还有些路上的药品,当做护身用。

    “此去路途遥远,这些东西有备无患,公子都带着。”桓巳年纪虽小,做事够老练,准备之事大多由他操劳,这会儿真的看到怀明要走了,心里不是滋味,眼角溢出泪水,不舍道,“公子去到那边后一定要给桓巳去信。记得不要受凉,头晕时就服用一刻药丸子,多喝水……”

    把所有可能遇到了情况叮嘱了不下百次之后,他拿出来白瓷瓶,塞到怀明手上,“这时我珍藏已久的美白护肤膏,平常不舍得用,公子去了雨涟城定是不如家里这般好,水土不服万一闹出个什么来,涂上几次便可气色润人,公子收好了。”依依不舍。

    怀明推搡了回去,“还是你拿着吧。”

    桓巳好一阵琢磨,最后看着公子那嫩得挤出水的脸,实在不愿看到它落下任何一点瑕疵,“一路颠簸免不了难受说不好,公子快些拿着,桓巳还有其他的,嘻嘻嘻。”说完像个小孩子抱了上去。

    平常老爷和大公子不在家时,都是他一人打理府中,但自从怀明回来之后,便添了许多生机,他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桓巳打心底里喜欢公子。前一晚他也睡不着,半夜去拜神上香,祈求上苍保佑公子一路平安,苦疾远离公孙府所有人。

    “好了,我知道了。”说完便把瓶子交给了房桂,“有房先生和裴将军一路护送,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两人虽是主仆身份却早已把互相当做家人。

    “嗯嗯,那公子记得回信。”桓巳再三叮嘱。

    他笑着点点头,丽丽就出现在自己视野前方,心里好似在一瞬之间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一样,说不清,不知由来。

    “你先打点。”与桓巳说完便越过人群先丽丽走去。

    正巧丽丽也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怀明。

    两人在时光不断回溯中向对方走去,此时不会再希望对方留下或者放手,而是在这个重要的诀别中,他们更加知道了出行远走的意义。只是不能身在彼此,便会对最后一刻的相处珍视无比。

    她卷了个发髻,上面点缀着些素素的花饰,看起来素雅淡静,是平常少见的风格,怀明眼前一亮,后暗淡至沉。

    再酝酿起笑意,念着“你也来了”的惊喜和即将久别的不舍。

    “一切可准备妥当?”她带着笑意和希冀来,比天空洁净明亮。

    怀明凝视着她,高一半头站在一侧,随着太阳缓缓升起,日光照射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嗯,都准备好了。”

    丽丽似有放心不下地看着他,“真的?那我可是要去检查检查了。”

    桓巳听到了连忙走过来,笑嘻嘻道,“拉善丽王吩咐的桓巳不敢不从,路上一切都准备妥当,吃的用的,只有多,不会少。”他骄傲地展示一番。

    她细细检查了一番,满意道,“不错。”

    桓巳因为被北漠王夸了,开心得蹦蹦跳跳去找房桂。

    “这些物品都是丽丽交代桓巳的?”怀明有些喜出望外。

    “嗯。”她有些被看穿之后的窘迫感,笑笑,躲开了犹如日光炽热的眼神,“不过是些必备品,还是桓巳考虑周全。”

    “丽丽对怀明所做的这份心意,怀明铭记于心。”这句话在他心里默念了许多遍,终于将之说了出来,许久未有的轻松感叫她更加敢敞开心扉面对面前的人。

    “我,我是说父亲走后的这些日子都是丽丽在帮助公孙府,一路领我入门……”许是桓巳点醒了自己,珍惜之人不能只放在心上,更是要给对方听到。

    脸颊还是不争气地红了,他轻轻地呼了口气,瞥开眼后再对视上,眼睛清澈无比,“丽丽在北漠,定是要一切安好。”

    许是桓巳点醒了自己,从那一刻起他才知道把心里话说出来对自己多么重要,对他人多么重要,毕竟他所承受过的遗憾,才造就的如今。

    也可能是知道往后的相处的机会不多,才更加珍视。

    总之,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必须对这份偏爱有所回应。

    “你……”

    突如其来的感激之词吓丽丽一跳,她心里觉得怀明不是一个很会表达自己内心想法的人,特别是对待男女之事他可以表现得毫不在乎,但此刻好似确有不同……

    那不是流于表面的客套之词,而是人愿意打开自己,把别人也尝试放进去。

    她开始变得不知所措,好像有什么完好的东西被打破了一般,再度充斥进去的东西是她期待已久的,可是,为什么心有些痛。

    之前她都是一个很乐意表达自己的人,但在许多心意被风吹散之后,守住两人的基本情谊便好,而更多其他的爱恋,埋藏在心里。可如今被挖出来,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忐忑不安,害怕惊恐,还有许多的惊喜和难过全部在瞬间袭来,她变得沉默。

    怀明也在等待丽丽,可是他有些自责。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怀明问,不知道丽丽会如此大反应。

    许多的可能性被揣摩出来之后,她貌似找到了一个最能说服这个行为的原因,眼底积聚起的猜忌最终幻化成冷冷几字,“你是不是要……”

    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分离的滋味原本就不好受,再知道怀明一人以身涉险后更加难过。

    怀明不解,有些懵然,关心问道,“你怎么了?”

    热切的关心遇到冰冷的回应后,他有点慌。

    丽丽急忙地拉着他衣袖走到人少一边,有点愤怒,“以你一人之力如何抵挡整个大汉王朝,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她还是第一次用如此沉重的语气说与怀明听,此事已经再由不得她委婉说来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真正地分隔两地,而未来的险境怀明怎么能一人承担。

    除了担忧以外,对方不信任对她的打击更大,为何不与自己说,为何要瞒着自己试图去揽下所有,这么多年来她算什么,北漠又算什么?

    “之前有人与我你这么轻易答应去雨涟城定是另有所图,我还不愿相信,没想到竟真的是如此。”她太担心怀明了,以至于开始愤怒质问起来。

    “你,都知道了?”他慌乱之后变得平静,这件事迟早会浮出水面,“谁与你讲的。”

    云层交替错综,时昏时暗,也如同人的内心。

    “真的是吗?”丽丽再一次问,她依旧不愿意相信,“师父待我如同亲生女儿,怀仁是与我一同长大的伙伴,丽丽能有今日与公孙府全然分不开,可我……”

    “我知道。”怀明不想再解释什么,“你是北漠的王,该关乎的是北漠百姓,此事他们不知道,倘若真的有一天问罪,还希望丽丽能够保全他们。”

    此事为何会被知道,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是不是连他招兵买马,私铸兵器的事情也都知道了?

    可是,为何不上报?

    他不能慌乱,作为谋士的潜质和本能使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对于丽丽,他还是偏于信任,也没想着要用什么借口解释。

    即将发出的弓弩,谁也不能阻挡。

    丽丽看到怀明明显不安,舒缓了口气,试图用理性来占据自己的忧虑和责难,拉起他对手掌,安慰道,“陈舒珩与我说了此事,也从裴安口里得知汉帝并没有打算对师父下手,怀明不能因一时担忧便失了分寸。”

    他紧绷的眉毛放了下来,原来背后之人是陈舒珩。

    “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会与你一道。”不被信任带来的伤心明明郁结在心口处,可理智和爱恋告诉她,自己需要慢慢引导怀明,希望他回归正轨。

    “之前你与我说加强北漠军力,我听了你的,可是为什么要一人单枪匹马,这样不但救不了师父,就连整个公孙府所有人都性命都会搭进去,听我的不要做傻事,况且汉帝的心思未明,我们更加不能轻举妄动。”最后一句似乎在恳求。

    怀明这才清楚,原来是丽丽以为自己要挑战汉帝,好在自己的计谋没有被识穿,但这也不是个好消息,怕是有人要阻断去雨涟城的路了。

    他笑笑,眼神明显与刚才不一样,有些失落无奈,“不知陈舒珩与你说了什么,但是丽丽,我不是。”没有激烈的大吵大闹,像是一场架起来炮台的战争,突然器械投降。因为他知道公孙怀明就是这样的人,为了做好自己,即便是有多大的委屈,也不会变成一个只会口舌之争的人。

    不能在这时候出现任何差池,按照他对推断,陈舒珩要把自己困在北漠,这样汉帝就有理由以违抗之名出兵北漠了……

    不止如此,陈舒珩为何会做与裴安相反的事情,而汉帝,到底在葫芦里卖什么药。

    而丽丽,到底是有多么不相信自己,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此。心里绞痛一般,原来这份感情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轻……

    冷静的语气使得丽丽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怎么能单纯用别人一面之词便开始责罪怀明,或许自己不能再一次忍受失去他。

    “对不起。”她眼眶红红的,“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知道你要入仕雨涟城之后,我便会时常梦到你消失的那几年,再听到你为了救师父而瞒着所有人,我怕……”眼睛终于溢出泪水,从眼眶滑落下来。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