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

    街道拐角处是一个酒馆,一个男人醉醺醺地躺在地上,攥着啤酒瓶子,脸发红,腿抵靠在台阶上,突然一动不动。

    宋袭野透过车窗看了一眼,问道:“他会被冻死吗?”

    马德胜视线从前面移到了旁边,又迅速转开,看路,冷漠道:“秋天冻不死人。”

    “不,秋天也能冻死人。”宋袭野将腿舒展开,脚尖抵在车皮上,手指无聊地翻转着安全带,“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温度足够冷了,马警官。你看他,衣服破一个大洞,帽子歪歪扭扭地挂在头上,脚上一只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太可怜了。”

    车子猛地转了一个弯,接着急刹车。

    宋袭野的身体弹出去,又被安全带拽回来,话头戛然而止,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自己的头,胃里反呕。

    旁边是监狱大门。

    马德胜打开车门,下车,回头瞥了一眼,发现人没跟下来。

    小姑娘鼓着腮帮瞪他,脸色发白。

    难得见到她吃噎的表情,心情舒畅了些。

    他慢悠悠地道:“那人是酒吧老板,喝醉被老婆赶出来,死不了。”

    宋袭野打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没说话。

    脚步走的很快。

    但马德胜胳膊一伸,就抓住她的后领,将人拽住。

    “怎么不说话了?”

    宋袭野吐出一口气:“说什么?”

    马德胜不客气地问出:“见殷红的理由。”

    “是她想见我。”

    马德胜皱眉:“你想见她?”

    “为什么要拒绝,这很有意思,在她给我下药的那一瞬间,大概没有想到会是这个下场。”宋袭野抬起眼皮,监狱深色的大门立在那里。

    马德胜点头:“就像凶手总喜欢事后重返案发现场,获得某种满足感?”

    “……”宋袭野严肃道,“叔叔,你这个比喻很不恰当,我不是什么凶手。”

    马德胜语重心长:“四年后,人出来了,你应该不希望有人去打扰你的生活。所以……不要刺激她。”

    *

    宋袭野见到殷红的瞬间,闲闲搭在台子上的手放下来,表情吃惊。

    殷红瘦了许多,手上的皮肉贴着血管,衣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像是挂在一个衣架上。

    宋袭野没有说话。

    殷红抬起头,透过窗户,长长的睫毛掀起,浓黑的睫毛下似有水光。

    “你来了。”

    多年好友久未相见,见面时也会说出这么一句。

    亲昵中带着一丝期待。

    但可惜,她们才不是什么朋友,这人的脸皮真厚。

    宋袭野抿唇,表情像被苍蝇吻了一口。

    “我真的很抱歉,我真的没想过要这么做,是他逼我的,如果不做,他就不放过我……”

    有一瞬间,宋袭野几乎相信了她的忏悔。

    “我是有苦衷的,我也是受害者,不是帮凶,你可不可以原谅我,一切都是他的错,你跟警察说一说,跟律师说一说……”

    她的呼吸重了,隔着玻璃可以看到胸腔的起伏。

    双眼紧紧地盯着宋袭野。

    这漂亮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中,是浓郁的算计,欲望,恐惧……

    落在尘埃里的玻璃珠子,倒映着地面的肮脏。

    宋袭野突然感觉厌烦。

    来之前,确实有些兴趣欣赏殷红懊悔的表情,甚至想要再添上一把火,最好能看到她歇斯底里的模样。

    你不是想去香港吗,现在怎么到监狱里来了?你有没有后悔给别人造成伤害?

    一堆的反讽与质问,现在却提不起一点劲儿。

    她站起来,冷漠地走出去。

    怎么能期待从这样一个人身上获得珍贵的东西——痛苦与反思。

    太奢侈了。

    斑驳的墙面一路往前,铁栏上红色斑驳,一股难闻的铁锈味。

    秋日的风从远处吹来。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马德胜靠在车边吸烟,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把手上的烟头掐了,踩在了脚底下,问道:“看完了?”

    “嗯。”

    “解气了?”

    “我没说话。”

    马德胜抬起眉毛,把车门打开:“这就对了。”

    他打着方向盘,嘀咕道:“浪费我油钱。”

    转了一个弯,车速加快。

    “马叔叔,开慢点,否则我真的会吐你车上!”宋袭野按住窗边,身子一颠一颠,跟个皮球似的,一会儿弹一下。

    马德胜嘴角一抽,抬起脚,车速降下来。

    等到了校门口,宋袭野:“放这吧,我去画室。”

    马德胜把车停在了树边,看着宋袭野绕过树,走了一半,她突然停顿住,脸往学校门口方向偏,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

    他眯了一下眼,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家长,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掏出烟,下车点燃,又仔细看过去。

    视线变得更加清晰,这才注意到两人,其中一人还十分面熟,正是经常和宋袭野走在一块的小姑娘。

    叫什么来着?

    他思索了一下……好像是沈墨。

    她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大概是长辈,动作亲昵。

    宋袭野又折返回来,脸色不太好,有些阴沉,压着唇角。

    直直地朝着马德胜走过来,抬头,“马警官,我发现你其实是个好人。”

    马德胜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把刚点的烟掐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宋袭野又道:“所以我可以相信你对不对?”

    “可别!”马德胜下意识地拒绝。

    “帮帮我吧,否则我就只能自己折腾了。”

    马德胜蹙起眉头,表情变得严肃,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她抬起头,冷笑道:“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

    宋袭野这段时间没有天天和沈墨在一起。

    两人毕竟不是同一个专业,有些课会错开。

    而且……

    “她肯定谈恋爱了!”室友趴在窗边嗤嗤地笑了,“我这几天老是撞见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来送她。”

    宋袭野:“?”

    黑框眼镜,这是谁啊。

    原剧里男主带眼镜了吗?

    她也跑到窗台上去看,嘴张大了,不可置信:“林之和?”

    他还是习惯性地穿着一个灰色的衬衫。

    伸出手去拽沈墨的袖子,被沈墨甩开了,不甘心地又追上去几步,张开双臂揽住她。

    宋袭野和室友一块把凳子搬到了阳台,一边看,一边低声问:“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早了吧,好久之前就看到过这男的,脸熟的很。”

    宋袭野忍不住道:“你是看到他跟我在一块吧?”

    那时候林之和数学社团要组建一个比赛,邀请她参加,她带了一个小队参赛。

    两人经常会在一起讨论。

    室友眼中是冉冉升起的八卦,目光炯炯地看向宋袭野。

    宋袭野:“……”

    “社团组织活动,我们一块参加了一个比赛,我跟他从高中开始就是朋友,朋友。”她特意强调了一遍。

    室友“哦”了一声,又看向沈墨:“我以为你们三角恋呢。”

    你这语气有点失落是怎么回事?

    宋袭野再往下看,发现室友跳起来了,抱着凳子回到了屋内。

    等她回过神,门已经被推开。

    沈墨进来,看见宋袭野以一个猥琐的动作趴在栏杆上,一脸惊诧地回头。

    沈墨脸刹那红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袭野咳了一声,缓解尴尬,说道:“没事没事,谈个恋爱嘛,而且林之和我熟悉,他人超级好,特别有耐心,很靠谱。”

    沈墨脸又红了一点,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落寞下去,抿唇不再说话,少女心思也消失地一干二净。

    宋袭野反而来劲了,坐在她旁边,问道:“怎么,他欺负你了?”

    说完站起来,像是要找人干架一样。

    “你别怕,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帮你算账!”

    “没有,”沈墨摇头,勉强地笑道,“是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宋袭野也想到了校门口的情景,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问道:“你有亲戚来了?”

    沈墨愣住。

    爬上床的室友也探出头来:“是你大伯吗?我上午遇到了,他还跟我打听你在哪呢。”

    沈墨脸色开始不好,手抓住了床单,好半天才道:“是我大伯。”

    宋袭野握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把舒展开,瞥见她掌心里的指甲印,才知道她掐自己有多用力。

    她问道:“你大伯来学校干什么?”

    “带大娘来看病。”

    这块剧情没变,该来的还是来了。

    宋袭野正色道:“沈墨,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

    沈墨诧异地看过来。

    宋袭野咬牙强调:“任何事,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宋袭野抱了她一下。

    沈墨突然低声问道:“卫军跟你说了?”

    宋袭野:“……”

    所以你们背着我干了什么事情?

    傅卫军什么都没有说,但宋袭野万万没有想到,林之和先找到了她。

    他表情痛苦,一直挺拔的背也弯了下来,甚至平日里平整的灰色衬衫也潦草地满是褶皱。

    他低声哽咽:“宋袭野……”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宋袭野这张熟悉的脸,他原本勉强支撑的精神突然垮了下来,满腔的心事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

    “沈墨最近都不想见我。”

    宋袭野:“……”

    她不想见你,你找我管什么用。

    我也不能压着她的头来见你。

    林之和:“我妈今天在医院里收到了一封信。”

    说到这,他停顿住,嘴张了张,又闭上。

    宋袭野皱眉:“这跟沈墨有什么关系?”

    “里面是沈墨的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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