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搁在一边，又继续去教丁香法术去。
这一教便又耗去了寸心许久的时间，不知何时，小院门口又多出了一个人。
杨戬依旧是一袭白衣，倚靠在门边的一棵大树上，静静瞧着小院中的热闹场景，却并不打算参与其中。
大概也正是因为杨戬什么话都不说，让寸心直觉与杨戬之间多出了一层疏离之感。
渐渐的，反而是寸心觉得不自在了起来。
一直到正午时分，丁香学了一上午的法术，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寸心这才放她一马，让丁香和摩昂太子先去吃午饭。
摩昂太子一听便知道寸心这是想要和杨戬单独谈谈，他关切的看了寸心一眼，又将视线落在了杨戬身上，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杨戬这厮不可信。
寸心被大哥这如临大敌的态度逗得好笑，轻轻推着摩昂太子往前走，“大哥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就跟上，我保证！”
摩昂太子考虑一番，料想现在的寸心应该不会再做出什么傻事来，勉强的点了点头，又叮嘱道，“早点回来。”
寸心乖巧点头，“放心吧。”
摩昂太子这才带着丁香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寸心送两人离开小院之后，这才向杨戬的方向看去，她将双手负于身后，慢悠悠踱步到杨戬身边。
向对待多年老友一般笑着问道，“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应该不只是看热闹这么简单吧，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杨戬认真的看了寸心一眼，思索了一下才点了点头，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酒坛，方将其打开，一阵酒香便扑面而来。
寸心的鼻子跟着动了动，所有的心思都被这酒香勾了过去，眼神都跟着亮了起来，“这酒好香啊！”
杨戬的神色随着寸心的反应跟着柔和了下来，温和道，“我们已经重逢了许久，却好像一直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谈谈，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我带了天宫的美酒过来，不如我们聊一聊吧。”
寸心的全部注意力还落在杨戬手中的酒坛上，当即点头称是。
杨戬于是往前走了两步，将酒坛放在院中树下的石桌之上，紧跟着大手一挥，一桌佳肴便出现在了寸心眼前。
见他准备得如此周全，寸心终于从对美酒佳肴的注意中稍稍回过神来，选择坐在了杨戬对面。
杨戬在她坐下之后，拿着酒坛为两人面前的杯中倒上了美酒，清冽的酒香瞬间盈满了寸心的鼻腔。
这让寸心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光闻这酒香就知道味道肯定很不错。
杨戬看到寸心的小表情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这是我特意去天庭取来的酒，你尝尝。”
寸心于是立刻拿起了酒杯，先是抿了一口，顿时弯起了眉眼，紧接着将一整杯酒都灌进了肚子。
“不愧是天庭的酒，想来我是酿不出此等美味的。”
这么说着，寸心直接拿过杨戬的酒坛，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杨戬一直没有动作，静静看着寸心的动作，一种满足之感渐渐溢上心头。
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要是，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这话说得可不对。”寸心看了他一眼，不大赞同的摇了摇头，“所有美好的感受都有其独特之处，一花一木，一时一景，如果总是一成不变，那多无趣啊。”
杨戬闻言挑了挑眉，似是没想到寸心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想了想又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跟着点头，“是杨戬狭隘了。”
寸心弯了弯眼睛，又为自己倒了第三杯酒。
杨戬也在此时端起了杯子，二人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干杯！”寸心话音刚落，就见杨戬已经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寸心喝酒的动作不由顿了顿，不管怎么看杨戬这都是一副借酒浇愁的样子。
她想了想，还是犹豫着问道，“是不是今天早上我大哥和你说了什么？”
说罢，她还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的家人都太紧张我了，有的时候关心则乱，说话难免夸张了些。而且我大哥脾气暴躁，说话若有不客气之处，我代他向你道歉。”
杨戬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接着寸心的话继续说下去。
“我昨天去了一趟华山，和三圣母见了一面。”杨戬忽然开口道。
“嗯？”寸心顿时了然，“你和三圣母吵架了？”
杨戬点头，不过很快却又摇了摇头，“她求我放了沉香和刘彦昌。”
寸心仔细观察杨戬的神色，看他这般苦涩，想也知道他们兄妹俩绝对是不欢而散的。
“一边是家人，一边是儿子，最纠结的还是那个在中间要做出选择的那个人。”寸心斟酌着劝道，“三圣母毕竟不知道你最真实的想法，你是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要是真想杀了沉香，只怕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让她如何能不怕？”
杨戬没有说话，只是仰头又喝了一口酒。
寸心见他这样，想了想还是劝道，“你只要坚定自己的心，确定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那些曾经误解你和离开你的人，都会回到你身边的。”
闻言，杨戬却并没有被安慰到的样子，只是一直喝着闷酒。
知他心中苦闷，寸心便也不再劝了，只是陪着他一起喝。
一直到一坛子酒见了底之后，杨戬忽然放下了杯子，“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寸心喝酒的动作一顿，见杨戬如此的正式，也把酒杯搁在了桌上，“你尽管说。”
“三圣母被关在华山二十多年，自觉对沉香亏欠良多。日后如果真有机会她能重获自由，和家人团聚，怕是会更加对沉香百般宠爱。沉香现在学了许多本领，我担心没有人管教他，会让他走上歪路。如果日后真有这么一天，希望你能帮我提醒提醒三圣母，或是叫孙悟空来帮忙。”
“我和三圣母毕竟是旧相识，能帮忙的一定尽力帮忙。”寸心当即点头同意，可又总觉得杨戬这番话说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你的法力高强，又是沉香的亲舅舅，为什么不自己做这些事，反而让我一个外人帮忙？”
杨戬听寸心答应了，整个人跟着放松了下来，“有备无患罢了，杨家的后人就沉香一个，多一个人能帮我盯着他，我的心里也能更放松一些。”
“原来如此。”寸心的视线在杨戬的脸上扫了一圈，半信半疑的答道，“你放心吧，我在峨眉山上时和沉香相处过一段时间，那孩子有恒心知进退，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的。”
“谢谢你，寸心。”杨戬认真道，“这些话，我只能跟你说了。”
寸心弯了弯唇角，对他点了点头，“我相信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理解你的。”
杨戬认真望着寸心笑意盈盈的模样，看她现在这样就像回到了两个人初遇时，那时寸心是不谙世事的西海三公主，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总是于危难中奋不顾身的救他。
尘封的记忆被再次揭开，杨戬忽然偏过头去，不敢再看寸心。
修改天条是逆天而行之事，他自知此去生死未定，更没有资格在此刻和寸心谈论儿女情长。
杨戬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喝着酒，一直到第二坛酒也见了底，杨戬觉得酒意有些上头，这才把酒杯放下。
“喝完了这顿酒，我便要回天庭去了。”
寸心微愣，紧接着又端起酒杯，“那……祝你马到成功，一路顺利。”
杨戬身体略微有些紧绷，也跟着端起酒杯与寸心碰了碰，“多谢。”
又一杯酒下肚，杨戬问道，“寸心，如果有一日你能重获自由，你想要去哪里？”
寸心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大概和现在差不多吧，在西海认真修炼，累了就来人间玩几天，和几个朋友喝点小酒什么的。我这人本来也没什么大志向，这样简单的生活于我来说就够了。”
杨戬听她如此评价自己，却不大赞同，“这样的生活可并不简单，想要独善其身不问世事，哪是那么容易达成的。”
杨戬眼底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羡慕神色，反倒让寸心不由一怔。
曾经在灌江口时，杨戬就想要过一些闲云野鹤的日子，可那时候的自己并不懂杨戬，或者说急于回西海的心情让她根本不敢去想杨戬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现在想来，她和杨戬在成亲前本就没什么感情，之后她又总忽视杨戬的感受，也难怪她和杨戬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秉持着知错就改的风格，寸心忽然开口道：“抱歉啊，是我从前不懂事，毁了你一直向往的自在日子。”
说来也好笑，昨天杨戬向她道歉，今日她向杨戬道歉，旧时吵翻天的夫妻现如今还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聊天，也是一桩奇事。
杨戬摇摇头，“我们之间的事情，又哪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呢。总归，是我亏欠你更多些。”
寸心笑道：“也是，这个时候再说谁对谁更亏欠也毫无意义，总归是已经分开了。”
那些事早已如过眼云烟，不说也罢。
“我们……”杨戬忽而开口道，只是话到了嘴边却没再说下去，一声轻叹之后，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然过了正午，“我该回去了。”
他站起身来，想了想又对寸心道，“东海四公主的魂魄被我放在了真君神殿书房桌案的香炉里，待时机成熟时，你记得带她回家。”
“啊……”寸心懵懵懂懂的应了一句，“王母娘娘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多加小心。”
“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