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敖听心扶着走出杨府大门,走回西海的。
她已然完全被杨戬接下玉帝令他二人和离圣旨的行动打懵了,她虽然吵虽然闹,可她从来没有想过,杨戬有一天真的会不要她了。
一直到了西海海岸,寸心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海岸。
“寸心你怎么了?”听心一惊,弯下身想要将她扶起来。
寸心却挣开她,看着眼前碧蓝的海面,她倒退着往回走,口中喃喃,本已收住的泪水再次盈盈落下,“不,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西海去,我回不去的……”
当年她抛弃西海毅然与杨戬成婚,这千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想回西海看看,可是到了此刻,她带着她破碎的婚姻,却不敢再踏足西海了。
她拖累西海已经够多了。
听心理解她的想法,疼惜地将人搂紧怀里,眼眶也跟着红了,“寸心,你父王母后不会怪你的。”
寸心埋首在听心怀里,肩膀时不时抖动,却死死咬住嘴唇,久久听不见哭声。
过了很久,寸心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听心心疼的拍了拍寸心的肩膀,“别太难过了,哭出来就好了。”
寸心吸了吸鼻子,“听心姐姐,我回不去西海了,不如就在这人间找个地方落脚吧。”
当年西海不让她嫁她嫁了,现在再回西海,只怕西海要跟着她转圈丢人。
“这……”听心犹豫,最终还是点点头,“好吧,我陪你落了脚再回去。”
寸心点头,两人相携往回走。
“寸心!”
在二人身后,忽听一声女子呼唤。
女子的声音太过熟悉,寸心前行的动作一顿,眼眶霎时更红了,她整个身子不自觉的打着颤,缓慢的回过身来。
海面上龙后踏水而来,身后跟着一众随侍,龙后步伐匆匆,转眼间已经到了岸边。
“母后!”寸心千年未见娘亲,奔了过去跪在龙后膝边,抱着龙后的腿哭得像个孩子。
龙后也是两眼泛着泪光,甩着水袖在寸心的背上拍了两下,却不敢下手太重,最后更是变成了在寸心背上轻抚。
“你这孩子,一千年不回家,好容易回来哪有不让母后看看你的道理。”说罢用袖子在眼角轻拭。
“母后,寸心错了,我错了……”
龙后将寸心扶了起来,“走吧,咱们回家,你和听心刚到西海海岸就有虾兵蟹将发现了你们,急急通报了我和你父王,现在你父王正在龙宫里等着呢。”
所谓近乡情怯,听见龙王正在龙宫里等着她,寸心心中有些害怕,畏惧不敢向前。
到底还是龙后自己生出来的蛋,寸心在想什么龙后焉有不知的道理,当下拽住了寸心的手腕,坚定向前,“走吧,跟娘回家。”
一行人下了西海,进了龙宫。
西海龙王惦记着岸上的情况,根本坐不住,绕着龙宫正殿转圈,绕了六七八圈,又急急停住,他身后的虾兵蟹将没有防备,登时撞做了堆。
龙王哪有心思管的了这个,一甩袖袍就吩咐其中一个刚捡起了帽子的小虾,“去,你去海岸上看看,别是龙后劝不动她,三公主铁了心不回西海来。”
“是。”小虾领命就要往外走。
刚走没两步,就听龙宫门口有了动静,龙后带着寸心进了龙宫。小虾回头,就见着龙王已经端坐在龙王位子上,板着脸十分严肃的样子。
小虾:啊,这。
寸心挽着龙后的手臂,刚刚踏进龙宫就看见端坐在王位上的龙王,想到自小父王对自己的严厉教诲,立时收了表情,怯生生站在殿中。
龙王:“寸心,你跪下。”
寸心依言跪了。
“你可知错?”
“寸心错了。”
“错在哪里?”
寸心低着头捏着衣角,“寸心不该给西海丢脸。”
“错!”龙王腾地站起身来,“你的错不在给西海丢脸,你是龙族,你错在未以西海自身利益为重,错在抛弃父母亲族跟一个野男人跑了,更错在识人不清,既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去追寻爱情就该睁大眼睛,而不是选了一个最后抛弃了你的男人。”
寸心死死咬住嘴唇,又有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龙王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心狠,“寸心,我再问你,我说的这些,你可认错吗?”
寸心微微松开嘴唇,吸了吸鼻子,“寸心认错。”
“好,你既然认错,有错就该罚。”龙王大袖一挥,“来人,把谴龙鞭拿上来。”
立时有人跑出正殿。
龙后担心的站起身来,“龙王……”
龙王抬手打断龙后继续要往下说的话,“你不必求情,过往就是你我太娇惯她了,才教她如今吃了这般苦头。”
龙后嗫嚅着,到底认同龙王所言,忍着泪水坐了回去。
此时谴龙鞭已经被虾兵蟹将呈了上来,龙王亲自拿起鞭子,“寸心,我今日罚你三百鞭,你服是不服?”
寸心仰头看着龙王高高举起的鞭子,脸上的表情带着释然,她拜了下去,“寸心知错,请父王责罚。”
犹记得一千年前,杨戬到西海抢亲之时,父王也是这般站在正殿,喝令她不准和杨戬离去。
她当时毅然决然与杨戬离去之时,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事到如今,她是真的错了。
龙王无声叹了口气,握紧了鞭柄,用力一鞭挥将下去。
仅仅一鞭便打得寸心皮开肉绽。
寸心喉间一声闷哼,尚来不及反应,龙王又是一鞭袭来,仅仅三五鞭寸心便闻见周身渐渐弥漫上来的血腥味。
几十鞭下去,寸心的痛楚渐渐麻木下来,意识恍惚间回到了当年在杨府的时光,忽然觉得鞭子打在自己身上所受的痛苦,似乎不及被丈夫冷落千年所受的苦楚。
寸心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昏睡下去,不想抽打在自己身上的鞭子忽然停了,寸心满脸冷汗,匍匐在地上,掀开沉重的眼皮往上面看去。
摩昂太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殿中,他拽住龙王的鞭尾,生生替寸心受了一鞭,手背被抽出一条长长的鞭痕,一滴滴血珠顺着手腕滑落进袖中。
“大……大哥……”寸心已经没了力气,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力的伸出手去搭在他的小腿,用微弱的力道将摩昂往外推。
她想让摩昂离开,当初她一意孤行,这三百鞭本就是她应得的。
龙王怒道:“摩昂,你让开!”
摩昂松开鞭子,却并未离开,而是跟着跪了下来,“父王,妹妹已经知道错了,也在杨家受到了教训,这鞭子就免了吧。”
龙王冷哼一声,“受到了教训也是他杨家的教训,什么时候她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到家就免了家法的道理?”
言罢又是一鞭抽了下去。
“父王!”摩昂太子见势扑到寸心身上,原本应该落在寸心身上的鞭子狠狠抽在摩昂太子的背上。
龙王是铁了心要教训寸心,这一鞭子并未收力,打在摩昂身上,饶是摩昂也忍不住痛哼一声。
寸心诧异抬头,看着摩昂太子受了一鞭脸上满是冷汗,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推搡着摩昂太子,“大哥,你快起来。”
“摩昂,你起来!”
场面正僵持之间,龙宫门口又有了动静,众人抬眼望去,却见出现在门口的正是许久未见的小白龙敖烈。
敖烈从大师兄孙悟空口中得知寸心出了事,便一直担心,他和寸心一卵双生,就在方才他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慌,料想一定是寸心又出了什么事,忙和师傅告了假来了龙宫,刚进来便见着寸心被打得浑身是血躺在地面上的样子。
敖烈知道龙王此刻正在气头上,忙冲了过去,在摩昂太子身边跪在龙王面前,“父王,寸心即便有错,也已经被你打成这样,父王就饶了寸心吧。”
寸心:“三哥……”
摩昂太子也重新跪了回去,“请父王饶了妹妹吧。”
“你……你们……”龙王红了眼睛,“你们好啊,我自己的女儿我打不得,不让她清醒清醒,难道以后还让她在外面受其他男人的委屈去吗?”
摩昂、敖烈:“父王……”
“够了!”摩昂和敖烈还要再劝的话被龙后打断,“摩昂敖烈,你们退下吧,寸心今日所受都是她咎由自取,错了,就要受罚,你们父王心里有数,不会打死她的。”
虽是这么说,龙后却还是用袖子掩面,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来。
龙王龙后都发了话,摩昂和敖烈对视一眼,敖烈扶着摩昂站起身来,退到了一旁去。
看着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儿,龙王狠了狠心,又是一鞭子抽下去。
龙宫殿内静悄悄的,只剩下鞭子抽打声,一声接着一声。
终于三百鞭抽完,摩昂和敖烈急急冲到寸心身边,感觉到寸心还有一息尚存。
龙王道:“寸心,你站起来。”
寸心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听着话,还是靠着摩昂太子和敖烈的搀扶,慢慢站起身来。
“寸心,这三百鞭子,是罚你识人不清,不忠不孝。”龙王下了台阶,走到寸心面前。
寸心缓了两口气,才聚起开口说话的力气,“是,寸心知错。”
“你已认错,我也罚了,这件事便算揭过去了,从今以后你还是尊贵的西海三公主,不能让旁人轻易欺负了去。”
寸心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她看向父王的目光。
“哭什么哭?”龙王嘴上说着不准寸心掉眼泪,自己却用袖袍擦了擦眼角。
“今日这事,你虽然错了,却算不得丢人的事,龙族这一生很长,你未来还要面对很多事情,你只能自己坚强起来,不能每次都露出这么自怨自艾的样子,你要记得,家人们永远是你的后盾,下次再在外面受了欺负,莫要连家都不敢回了,知道吗?”
寸心已经没了力气说话,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瞬间,还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用力点了点头。
她曾经为了杨府千年冷寂的生活,抛弃了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家。
若问她后悔吗?
早就后悔了,只是不敢回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