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窗外阳光灿烂,阳光倾泻屋内,勾勒出一个长身玉立的轮廓。

    说话这人眉目温和清朗,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文质彬彬,像个大学在编青年教师。

    “钱应谦!”

    钱生怎么会是钱应谦,钱应谦怎么需要相亲?!

    惊掉下巴,和自己相亲的是大松集团小钱总?!

    “是在下。”钱应谦对碧维的直呼其名,泰然受之,微笑伸手,“你好。”

    碧维本能轻轻握住,微俯身,保持一个客气姿势,这是条件反射——面对客户方老板的职场礼仪。

    钱应谦撑不住笑出声,收回手,“坐吧”。

    “我从华东来这附近旅游,有人要给我介绍对象,听说是你...”他挑眉笑,“就顺便来帮大松盯一下研发进度。”

    当初听到对象是她,确实很吃惊,他和碧维不算熟,只记得是当初跟在那人身后,认真小心的跟班。后来开过几次会,感觉得出来,是个专业能力很不错的项目经理。再后来,就是前几天,从喝醉酒那人只言片语中了解的了。

    和他二三十年交情,见过他从头开始、白手起家的坚毅果决,也见过他在任何打击下都淡定从容,就是没见过他这么不要命地一杯杯灌酒,就像和自己较劲。

    问急了才从牙缝挤几个字,几个几个字拼出来一个再俗套不过的桥段:他喜欢她又不敢喜欢,最要命的是...人家压根不知道。

    他奇怪好友要什么女孩子没有,怎么就一头栽下去了?喝醉酒那人说你不懂,她工作这么多年,却还是个单纯的傻子,明哲保身、独善其身她都懂,但统统不管,又勇又莽...

    微醺那个人,即使在酒意浸染下仍然自持,他在酒吧细碎的灯光下,盯着玻璃杯中淡色的马天尼,声音小的像说给自己听:你不懂,她...挺好,是我不够好。

    钱应谦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家,婚姻对象的选择权从来不由自己,所以才要牢牢守住心。那人最清楚,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地栽了进去,

    事情就这么巧,过了年来华南旅游,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合作伙伴,不清楚情况,给自己介绍相亲,对象竟然是她。

    碧维微微松口气,眨眼:“我就说,钱总怎么会需要相亲!”

    钱应谦看着眼前人,被她松一口气的表情逗笑。

    和之前干净利落的职业打扮不一样,因为是相亲,她化了个偏粉的淡妆,头发松松盘在脑后,前额和鬓角露出一些毛绒绒碎发,阳光把小碎发染成金丝,脸在太阳下,浮起一层细微绒毛,像颗水蜜桃。

    碧维在他的注视下不自在地抿头发。

    一般去客户公司,担心被质疑资质,肯定往老气打扮,但今天因为相亲,表姐拎着耳朵让她要装嫩,装嫩!

    结果...装到金主爸爸大老板这里,翻车了。

    碧维强压不自在,拿出主场作战优势,点了些特色早茶果品,找服务员要了凤凰单枞,泡茶。

    本地人“宁可一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如有闲暇,两三好友,泡一杯工夫茶,佐以腐乳饼、明糖、斗方...再嚼一颗青橄榄,能从天黑喝到天黑。

    上次去海州时,看钱应谦泡茶动作也很有章法,老钱总爱茶,小钱总应该也懂茶。

    果然,钱应谦赞了一句:“看你刮沫淋罐、斟茶入瓯的手法,不愧是本地人!”

    带有桂花香和果香的茶味弥散开,碧维双手奉给他,“哪里哪里,钱总是行家。”嘴上谦虚,“我们小一辈,现在喝茶没那么讲规矩,泡开就喝。”

    钱应谦接过,把杯子放在桌上,右手两指轻叩桌面,表示感谢。

    他还是那个和煦模样,微微迟疑了一下,慢慢启唇道:“说起茶,我有个朋友倒是比我更懂。”

    “哦?”碧维呷了一口,醇厚回甘的滋味在口腔萦绕,她舒服地眯眼,说话也随意,“爱茶之人爱生活。”

    钱应谦不置可否,轻呷茶汤,声音透过薄薄的水汽传来,“说起来这个人你也熟。”

    他轻轻转动手中杯子,深红色的茶汤清澈透亮,茶面轻荡,折射出一些细碎的光,“怀年懂茶,还研究过好一阵。”

    “哦...”除了哦,碧维不知道说什么,周怀年一分钟掰三分钟用,实在看不出他会有闲情逸致,泡一杯慢悠悠的工夫茶。

    钱应谦接着说:“不过后来周伯母——就是怀年的妈妈,说玩物丧志,他也就不碰了。”

    唔,严母!怪不得他老是板着脸,爹不疼娘严厉。

    碧维:“周总贵人事忙。”

    他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你怎么想到来相亲?”

    “长辈之命,不敢不从。”碧维苦哈哈一张脸,“本地姑娘结婚早,像我这样算拖后腿,是亲戚重点扶贫对象。”

    “不会只安排了和我一场吧?”他眼里有戏谑。

    碧维坦白从宽,说不是,下午还有一个,公务员。

    钱应谦哈哈一笑,说广撒网啊,“那要是相上了,就留在老家了?”

    “倒没想过,估计不会吧...”碧维迟疑了一下,复又笑笑,“不过也说不定,可能以后也会离开番市,回老家、或者去海州、去帝都呢!”

    钱应谦轻轻拍了个掌,笑道:“去海州好,什么时候准备去海州工作,一定先考虑大松。”

    菜一道一道上,鲜虾红米肠、香煎萝卜糕 、豉汁蒸凤爪 、脆皮深井烧鹅、酥皮叉烧包、白灼菜心,还有一道本店特色——红酒鹅肝。

    碧维一道一道菜给他介绍,她知道像钱应谦这样,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菜的口味对他已经不算稀奇,她避开介绍口味,只捡着说一些和菜品相关的俚俗和由来,果然对方听的津津有味,很是投入。

    碧维正说到萝卜糕,“...据说是在长达八年的抗日战争时发明,当年中国人十分痛恨日本鬼子。而中国人又称日本人做萝卜头,你知道日本武士头...两边光光,中间扎个揪揪,可不就像个萝卜!所以人们便把萝卜又切又礳又煎又炸,以解同胞之血海深仇!”

    爱国主义教育深入人心,碧维说到历史上和邻国的血海深仇,咬牙磨齿,夹了块萝卜糕,狠狠咀嚼,以泄心头之恨。

    钱应谦:“就和宋人百姓炸油条,以报秦桧害岳武穆之恨?”

    碧维点头:“没错,我们老百姓的愿望最朴实,恨谁就让谁下油锅!”

    钱应谦笑被她逗得“噗呲”一笑,随即正色,“这段历史确实太过悲壮,即使已经过去几十年,也不应该被忘记...”

    碧维壮志豪情,挥舞手臂,说可不是,真想「穿越」回去,面对面和小日本干一仗!

    “你是没机会,但说起和日本人打仗,周怀年外公打过八年抗战,身上还有弹孔...”钱应谦道:“不过老爷子最后高寿,活了一百多岁,见证了国家崛起,也是圆满了。”

    “英雄!”碧维由衷道:“怪不得周伯母说一不二,有革命先辈遗风”

    “父母强势,子女未必有福。”钱应谦若有所失,话题拐了个弯又回到了周怀年身上,从这句开始跑题。

    “周怀年和我从小认识,又是大学本科硕士同学,他以前会玩儿的可多。”钱应谦比了手势,“打球——篮球足球高尔夫,滑雪、攀岩...都是好手,玩茶、手表、摄影...总之烧钱的不少钱的爱好一堆。”

    “周家在海州起家,后来才来的番市,我们小时候开始就玩的好。虽然从小伯母对他严厉,但怀年小时候比现在开朗的多,不像现在,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钱应谦朝她笑,又陷入回忆。

    “我们大学在德国读,大学里,亚裔是少数群体,西方人总是有点歧视,不是明刀明枪,把你的书偷偷扔掉,做课题时拒绝和亚洲人一组,像小学生恶作剧一样。我主张息事宁人。怀年不是,谁扔掉我们的书,他就把一个班的书都扔到教室外面。当地人拒绝一起做课题,就联合其他亚非国家的同学一起做,总之,绝不纵容、不妥协...”

    碧维思忖,这和周怀年日常为人原则倒一致,他确实是一个不妥协,擅长绝地逢生的人,只是年轻时候是明着刚,现在恐怕更内敛,手段更隐蔽一些。

    “后来,他被调整到零图去从零开始,这几年,零图的发展业内有目共睹。他这个人...”钱应谦说,“如果真想做点什么事情,是一定做成的,我这么说你,你明白吗?”

    “明白!怎么不不明白?”碧维心中一跳,干干地笑,“周总有大智慧,不是凡人。”

    钱应谦笑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挑些旅途中的见闻来谈。

    他虽然态度温和,但言辞中自有机锋,不轻易评价事物,总有一针见血的观点。

    能和周怀年维持这么长久的友谊,这个钱总也不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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