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碧维看自己的脚尖,“不太方便。”

    “那就在这儿”,周怀年不看她,轻轻把盒子上她的手挣脱,取出蛋糕。又变魔术一样,从裤子口袋掏出根蜡烛,再掏出个打火机,点燃。

    “咔哒”打火机里面的火石轻轻摩擦,点亮一簇羸弱的火苗,火苗忽忽闪闪,从周怀年的手上转移到蛋糕上,仿佛一个古老的仪式。他甚至点开手机放了一首生日快乐歌。

    一个精巧的蛋糕在微光中闪耀,蛋糕只有巴掌大一块,纯白底奶油,没有任何的装饰。

    碧维抬头,微弱的火光只照亮他上唇到下颚的一片。他棱角锐利的嘴唇红的悍然,释放出蛊惑的韵味,更蛊惑人心的桃花眼,隐匿在火光找不到的黑暗中,不可见,最好不见...

    在这空旷夜晚,欢乐音调中,有人迷失又冷静,心从弼弼狂跳到渐渐平静,她一错不错眼地盯住周怀年。

    “周总,这么晚了,怎么不去陪未婚妻?”

    周怀年眼里闪过讶然之色,口唇微启,似乎想解释,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拉过她的手,把蛋糕放上去,越过她往前,路过垃圾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扔了进去,又头也不回的走了。

    碧维呆呆坐在沙发上,转头看桌子上的两个蛋糕,小的那个是周怀年给的。

    大的那个被人放在了门口,当时蛋糕盒上还有个U盘,有张卡片,卡片上是简洁明了的四个大字——“生日快乐”。

    字来自钟朗,笔走龙蛇、铁划银钩。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

    先舀一勺小蛋糕,这个味道她似曾相识——是素菜餐厅的冰激凌,那道甜点曾经让自己惊艳。

    这次是在奶油里加青花椒,但青花椒味比上次重的多,重的出奇。蛋糕店的主人,如果不是故意砸自己招牌,就是在奢望品尝的人,要永远记住这个味道!

    她被呛得连连咳嗽。

    再舀一勺大蛋糕,这是个规规矩矩的芒果味,芒果是她最钟爱的水果,所以这个蛋糕加了很多,裹上奶油,甜甜蜜蜜,香气浓郁。

    这蛋糕多像把它们送出的主人。

    她擦擦嘴,打开桌上的电脑,插入U盘,U盘里只有唯一一个视频。

    开头就是她元旦表演的那段:从报幕开始,她一板一眼的鞠躬、和廖勇对唱、廖勇跑开,镜头还给她追随廖勇背影的讶然做了特写,视频末尾钟朗哈哈大笑的声音,伴着她强撑之后,踉踉跄跄跑下台的身影,最后镜头视角晃动、倒地。

    完完整整,都被保留下来。

    接下来还有。

    是照片——主人公都是她,大多是偷拍。

    扎着马尾的青涩校园照、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刚工作时候的短发、近期的长直发...一张张从校园走到现在,几百张照片,现实的六年,影像中短短的几分钟。

    但这6年必须要画个终结的句号,对钟朗和自己都圆满的结局。

    她关掉电脑,考虑好了——明天去和周怀年提离职...以及,她准备和廖勇试一试。

    早上推开周怀年办公室的门,办公室主人不在,只有裴佩,背对她正整理办公桌上的资料。

    肩膀和耳朵还夹着手机,在讲电话:“...刘馆长,昨天周先生没去是因为有要事处理,啊?他没打电话取消预约吗?”

    她听到动静,转身,看见门口的碧维,匆匆给电话收尾,“感谢感谢,特意晚上为我们开馆...下次我请客赔罪...拜拜。”收了线问门口人:“找周总?他不在。”

    看碧维疑惑,又补了一句:“出差,去国外了。”

    “这么突然?”

    裴佩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不突然,早就计划好的,本来是昨天下午的飞机,临时...”她停了一下,低头,摩挲了一下手里的资料,“改成了凌晨六点,没有直飞,还要转机。”

    临时改期的原因碧维不敢深想,她像走在钢丝上。

    再问裴佩他什么时候回来,对方也说不确定,看事情处理的进度。

    昨天晚上做好的决定,像一只蓄势满满的重拳,打出去触到了一团棉花。

    但是廖勇那头,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我考虑好了,那就试试。

    打开邮箱,收到一封未读邮件,来信人是周怀年,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格式工整的像商务邮件,内容却让她心惊肉跳:

    我没有未婚妻 。

    周怀年

    Best Regards

    从那封邮件之后,周怀年没有给过碧维任何消息。

    这期间她给他发过决定要离职的信息,没有收到回复。也和裴佩面谈过,对方不接招。只说她现在直接向周怀年汇报,离职是大事,需要他亲自回来批复,让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再见已是十一后。

    这一个多月,廖勇约她吃过八顿饭,去过一次摄影展,看过两次次话剧。见面共处的频率之高,完全能够体现,双方本着结婚为目的恋爱的诚意。

    她几乎已经快忘记,周怀年离开之前的那封邮件——以及这个人。

    直到——

    那天下班后,碧维在收拾文件,廖是在楼下等。

    如同所有具备绅士风度的体贴男朋友——他永远周到。除了到达之后的一通电话,廖勇再也不会催第二次:无论她是三分钟下来,还是一个小时之后才出现在他面前。

    周怀年推门进来,步履匆匆,经过的时候没有停顿,快要走到办公室门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碧维不敢耽搁,小跑进办公室。

    出差这么久,周怀年的脸上没有风尘仆仆的痕迹,除了似乎晒黑一些,依旧眉目冷冽,器宇轩昂。

    他穿了灰色西装裤,上身是白色衬衫,藏青色暗花领带,温莎结打的规规矩矩,西装被他搭在左手胳膊上。碧维进来的时候,他正背对着门,把西装往椅子上放。

    听见她跟进来也没有回头,只是问:“你是不是会德语?”

    “...我英语还不错”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德语是羞于见人,瞎琢磨的程度。英文却是学的扎实,以前在学校做过外宾接待,刚毕业的时候还翻译过一些小众英文作品。确实可以当的是“还不错”这三个字。

    她的德语,只是能听懂和做简单对话的程度。

    和德语的缘分要归功大学舍友,她追德语系的男生——德语系唯一的男生。碧维被拉着做僚机,一起蹭课。舍友当然是看美少年,碧维倒是认认真真学上了。

    那个男生对这些示好不感冒,倒是很欣赏碧维的学习,给了她一些学习教材和资料。最后德语小哥和舍友没修成正果,碧维误打误撞学了门语言。

    周怀年唇角上扬,他已经摸到她的说话规律,如果不想回答对方的问题,她绝不会让气氛陷入尴尬的无声境地,但会回避问题,比如现在。

    “我们马上要开一个德国项目,这是零图第一次接国外订单...”他的腿抵着办公桌边沿,右手闲闲地敲击桌面,少见的悠哉,“...非常关键,我想把这个项目交给你,OK吗?”

    如果没有提离职这个事情,肯定是ok的,海外的项目经历是很宝贵的经验。现在高科技公司,很少仅仅看国内市场,大多数都想要分一杯海外的羹。这对自己是好机会,但是...

    他能看透她的心思:“你的信息我收到了,裴佩也和我说了,但是这个机会对你、对零图都很重要。”

    他离开桌子,用纸杯去办公室的饮水机,接了杯水,喝一口,继续说:“我建议抛开私人情绪,做理性的选择,集团那边,你不用担心。”

    她知道,他指的是周仲山对钟朗和她关系的质疑,除了生日那天的蛋糕和视频,钟朗再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现在不担心钟朗,是担心一个更让人恐惧的...对象。讲不透,说不明,隐隐约约...

    她的沉默可以理解成犹豫,或者拒绝,这两种显然都不在周怀年的接受范围,他直接帮对方下了决定。

    “就这样吧,项目资料明天给你。”他看着他,声音温柔,甚至有诱哄之意,“嗯?”

    这声音中的柔意把碧维惊醒,他已经说到这个程度...自己也想尝试。但最安全的方法,是树起一个盾牌,所以她说,“我不担心老周总对我的看法,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她尽量让声音里有雀跃的情感:“就在楼下等我,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温柔瞬间退潮,周怀年的敛起眉眼,低垂眼睑。

    他转过身,面向窗外,“去吧”

    窗外一片浓色缓缓拉开序幕,灯火渐渐亮起,将夜未夜,暮色未完全笼罩,这一天中,他最爱这时刻。

    有人钟情于朝阳,有人倾心在晚霞,至于星月的清辉,和深沉的静夜也备受青睐。但他独爱这一波热闹将散,另一波喧嚣正起的时刻。他想把自己沉溺在这世俗、吵闹的万家烟火之中。

    如果,这烟火中,也有一盏属于他的灯,灯下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爱的人。

    纵然想过千百个不“不可以”、“没可能”,但谁能管得住发邮件的手,就像管不住想留下她的心。

    但不可以是真的不可以吗?难道命运真的忍心,把人推向一个连挣扎都奢侈的境地?

    周怀年想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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