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火箭班路上的甘棠，感觉自己特别鬼鬼祟祟。

    她也没有料到，明明就是高二的平常一天，怎么会就要被迫消化这么大的事情——她是恶毒女配，她生活在一本小说里，她还结局凄惨。

    甘棠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实际上这也没错。

    可能甘棠自己不知道，一中有个消息高度流通的校园论坛，而她早就是其中的话题人士，一举一动都备受注意，更何况短短一个下课，她一向孤僻的心仪对象和新同学成了同桌，这消息都已经传遍了。甘棠的出现，正好满足了众人看热闹的心理。

    甘棠尽可能隐匿自己的行踪，悄悄走到火箭班门口，不像以前那样大大方方直接叫楚令仪出来，而是只漏一双眼睛，悄摸着搜寻楚令仪和宋思予的痕迹。

    目光游离间，甘棠的注意力被一个女生尽数吸引，那女生扎着高马尾，身穿校服，身姿挺拔，像抽条的小白杨。面容白皙清秀，极有亲和力，虽说不算什么大美女，但就是令人心生好感。

    甘棠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女生就是宋思予。

    她再仔细一看，那女生的座位就在楚令仪旁边，楚令仪的位置空着。

    “你在这干嘛？”楚令仪突然出现在她身后，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

    甘棠被抓包，先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顺气，接着才说道：“你吓死我了。”

    楚令仪不说话，接着看她，等待问题的答复。神色冷淡，像在看陌生人。

    甘棠调动所有脑细胞，最后说了句，“我来......找你。”

    楚令仪身量很高，影子几乎能把甘棠整个罩住，他反问道：“哦？找我，找我干什么？”

    对方压迫感太强，甘棠额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反而把身子越缩越低。

    在她快要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之前，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问题，“听说你有新同桌了？”

    楚令仪皱眉，似是在克制什么，接着问道：“难道你没有同桌吗？”

    言下之意是，这种小事也需要问吗。

    他的语气太过正常，令甘棠觉得自己问了一个非常蠢的问题。她没来没有资格过问楚令仪的事情，不管他身边有没有别的女生。

    暗恋是一个人低到尘埃里，再从中开出朵花。甘棠第一次从尘埃中抬头正视对方，却发现他的眼里写满了无视，甘棠感觉自己那朵花，好像要枯萎了。

    甘棠讷讷应了两句，转头走了。

    几乎是转身的一瞬间，甘棠的眼眶就红了。楚令仪的态度其实一直都没变过，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冷漠嫌麻烦。变得是甘棠的心境，她不得不承认，或许宋思予这个能让楚令仪破例的人，才是楚令仪的女主，而她只是小说中的女配。

    或许这本小说安排她存在的价值就是衬托男主对女主的不一样，突显女主的魅力。

    甘棠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她在梦中是个看客，看着那个和她有着一样脸的甘棠从卑微单恋再到爱而不得，成疯入魔，最后彻底被踢出楚令仪的世界，还连累了身边人。

    梦境中她只是淡漠的旁观者，直到最后瞬间才和“甘棠”共享心跳，联通悲愤。

    甘棠一路上都在低头想，梦中这一切究竟是真实存在的吗，“梦境”和“现实”，到底谁真谁假。

    不看路的后果就是被流氓拦路。

    陈明亦倚在栏杆上，远远望见甘棠过来，吹了个口哨，挡在了甘棠面前。甘棠向哪边他就向那边，明摆着不让人过。

    他是个厚脸皮的，明明刚刚还被甘棠说的脸红，甚至都不敢和甘棠对视，不过一个下课，就来主动撩闲了。

    “呦，这是被楚令仪弄哭了啊？”陈明亦弯腰去看甘棠的脸，语气贱贱的。

    甘棠故意躲他，看不见脸的陈明亦挺身，手上不住扒拉他那五金链子，搭配上嘴里往外冒的话，还挺有节奏感。

    “你说你，人家明明都不喜欢你还要往前面凑，看吧，现在来了个人家的理想型，我猜人家俩迟早要在一起。”

    “虽说你脑子是笨了点吧，但是长得好看啊。要我说，楚令仪也就那样，脸臭的要死还不爱搭理人，喜欢他没结果的。你要是想找个又高又帅又有钱，话多会哄开心的，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人选......”

    “不喜欢他，喜欢你吗？”甘棠猛然抬头，一句话堵着陈明亦。

    甘棠皮肤白，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尤其是刚哭过更显得澄澈。眼睫因为泪珠粘黏成绺，释放出无害的信号。她本身就是清丽的长相，大量感五官精致眉眼，又因为偏钝感的面部线条显出些娇憨来。

    这么直白地盯着陈明亦看，语气真诚，不像挖苦，倒像发问求助。

    趁陈明亦愣神，甘棠直接饶过他走了。

    在她背后，陈明亦自言自语，“我可没这么说，但要是你非要选我的话，也不是不行。”

    甘棠越走越远，他赶忙追上去喊她。

    “喂，我这周五生日，你记得来。”

    声音飘进甘棠耳朵里都有些失真了，甘棠拍拍脑袋，只觉得这人太聒噪，吵得她脑瓜子疼。

    经陈明亦这么一打搅，甘棠心里的难受消散去不少，倒是升起另一个问题，她到底为什么喜欢楚令仪。

    不可否认，从外部条件来看，楚令仪方方面面都很优秀。但是像陈明亦所说的一样，又高又帅又有钱的人不止他一个，甘棠能坚持喜欢楚令仪这么多年，更多还是小时候两个人的交集。

    甘棠并不是一出生就住在楚家的，在没住进楚家之前，由于母亲田英娥身兼数职，基本都是把甘棠一个人撇在家里。长此以往也就养成了甘棠内向怕生的性格。可以说，楚令仪是她最开始交到的朋友。

    这么多年来，让甘棠记忆最深的还是在楚家交到的那几个朋友，而其中，楚令仪又是陪伴她最久的。甚至楚令仪还救过他一命，只是现在想来，这些真的是喜欢吗。

    甘棠的心脏一抽一抽的，很痛。在她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从小到大两个人的交集，时间拉的越近，楚令仪的态度越是不耐烦，到最后甚至只剩下甘棠一个人的独角戏。

    记忆中完美温柔的童年玩伴形象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楚令仪长大后清晰，厌恶，冷漠的那张脸。

    这么一通梳理，甘棠莫名感觉她对楚令仪浓烈热切地喜欢产生了隔膜，像是从冬天温暖烘噪的室内走出来，迎面一道剔骨寒风，大脑猛然清醒。不是说不喜欢了，而是隔了层毛玻璃，模模糊糊的，不再那么直接。

    不管那个梦是真是假，至少现在一切都是按照梦中的轨迹进行的。甘棠暂且把那个梦境当预知梦看，她并不想沦落到梦中的悲惨结局。

    甘棠总结了下，“甘棠”的悲剧主要来源自对女主的嫉妒加害，对男主的爱而不得，还有自己的稀烂成绩。

    所以避免恶毒女配最佳路线的方法就是——远离男女主，好好学习。甘棠虽不理解为什么梦中的自己能疯到那种地步，但是既然上天给她敲了个警钟，她就必须好好抓住这次机会。

    梦里的自己讨好了楚令仪那么多年，到最后竟连个立身之本都没有，实在是可悲。

    甘棠这场梦做得像重活了一次，稍微和她熟悉点的都惊叹她换了个人一般，上课下课间那股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火箭班，而不是国际班。

    全神贯注投入学习，一天的时间其实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周五放学的时候，甘棠又一次来到了六班门口。

    虽说要远离楚令仪，但是有些事情是一蹴而就的，比如甘棠一直都是和他坐同一辆车回家，因此每周五都会去等楚令仪。

    往常楚令仪这段时间都会在座位上写卷子，待甘棠喊他之后再两个人一起走，但是今天甘棠站在门口看了下，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嗨，你找谁呢？”一个女生拍了拍在门口晃动的甘棠，声音清亮，十分有感染力。

    甘棠转头，就看见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生，面容清秀，笑起来鼻子都有些皱，可爱极了。赫然就是宋思予。

    宋思予看清她的脸后眼睛明显亮了一瞬，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哇，你长得可真好看。”

    “谢，谢谢”，甘棠努力回应她的善意，而后又觉得不回答她的问题不太礼貌，补充道：“我找楚令仪。”

    “啊，找他做什么？”宋思予说这话时，嘴角微微向下撇，语气中的嫌弃不言而喻。

    甘棠想起来，这个时候他们还处在不打不相识的状态，关系不是很好。宋思予觉得楚令仪又装事又多，楚令仪觉得宋思予咋呼又讨嫌。

    “我帮你喊你下他吧。”宋思予热心，主动提出了帮忙。

    甘棠能看出来，嫌弃背后写满了都是熟稔，至少她不敢擅作主张帮别人叫楚令仪。

    “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在宋思予转头的一瞬间，甘棠丢下这么一句话，落荒而逃，一个人到了楚家车子面前。

    甘棠在车里等了好久才等到楚令仪，他进来的时候脸色很差，个高腿长，即使是坐着都有很强的压迫感。

    甘棠下意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害怕殃及池鱼，她以为这是男女主间相爱相杀的戏码。

    哪知楚令仪看到她故意挪动的动作后，脸色变得更差了。甘棠不明所以，总感觉车上空调温度有点低。

    车子开动了，甘棠看着窗边不断飞逝的景象，心中惴惴不安，脑海里酝酿了许多话要说。

    “你......”

    “你......”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眼神在空中接触，甘棠立马低头。

    楚令仪声音冷冽，“你先说。”

    甘棠不看他，鼓足勇气一口气把腹稿说了出来，“那个，我跟我妈妈商量过了，以后周四不会再送东西了。还有就是我看你总是周五放学在写卷子，以后我就不在班门口等你了，你按着你自己的时间来，我在车上等。”

    甘棠说完这一大段话，险些呼吸不上来气，却好半天听不到回应。

    她抬头，就看到楚令仪在盯着她看，目若点漆，在狭长的睫毛映衬下，看不清楚令仪的眼神。

    “随便你。”楚令仪嗤笑，把头转一边。

    气氛落入尴尬，甘棠面皮通红，想收回那段话了，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接下来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狭窄的空间一片静寂。

    “你跟陈明亦很熟么？”楚令仪突然发问。

    “刚刚他叫我过去，特意点名邀请你去参加他的生日。”楚令仪着重读了“特意点名”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