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

    今夜月色高悬,凉风习习。莲花楼停落在茂密的树荫下,静谧如水,落叶可闻。

    四人聚集在二楼。

    笛飞声盘膝坐于床榻上,眉间一点朱砂如火,与他冷峻的容貌相称,更像一点眉心血,直取人性命。

    李莲花和骆诗行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骆诗行压制他身体中蠢蠢欲动的内丹,李莲花为笛飞声护法。

    方多病抱胸倚靠在不远处的栏杆上,夜风里萦绕着淡淡的肃杀,心中也不平静。他想起笛飞声入定前,对他们三人直言此次是九死一生。

    方多病曾因为笛飞声害得李相夷命丧东海,是金鸳盟第一大魔头而视他为敌人,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这笛飞声虽然自大了点、讨厌了点、毛病多了点……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面目可憎、十恶不赦,反而还是十年前阴谋诡计的受害者。

    见笛飞声忽然面露痛苦之色,鲜血从咬紧的牙关中溢出,方多病猛地捏紧了拳头,心中暗暗祈祷:你可别这么轻易就死了啊。

    在秋日的晴夜中,李莲花仍旧披着他的狐裘,但面上已多了几分血色,双眸清亮如星河。笛飞声形势直转而下,李莲花走近他身前,手指飞速点上笛飞声心口穴位,额发因内力涌动而轻轻拂动,口中清晰平稳道:“守心而发,发则不达,达者不惘,是为气理。”

    这是扬州慢的内功心法。方多病忍不住站直身体,死死盯着正面临生死关头的笛飞声。

    发丝无风自动,内力外泄,在笛飞声周身盘旋成无形的气流。气势节节攀升,另外三人齐齐指尖发紧,习武之人感官敏锐,在此刻同时感到笛飞声莫名压人的威慑。

    一道罡风横扫,距离较近的李莲花不由后退两步,稍远一些的方多病也禁不住一震。

    笛飞声此时已睁开了眼。

    眉间的朱砂愈见鲜艳,透骨摄魂。骆诗行收回手,那枚凶猛的内丹如今已服服帖帖地待在笛飞声体内,与悲风白杨一脉而行。

    笛飞声站起身,抬起双手感受此刻体内蓬勃的力量,脸上露出难得畅快的笑容,“原来这第八层需要破而后立,经脉寸断才能死而求生。”

    李莲花看他如此喜形于色,倒是有几分惊讶,笑道:“笛盟主,恭喜啊,如今你可就是名副其实的武林第一了。”

    笛飞声侧身看李莲花和骆诗行两人,面色轻松却不失郑重:“刚才你二人助我,我定会还这份人情。”

    李莲花面色一苦,半开玩笑道:“你要真想还我人情,那以后就别再找我比武了。”

    笛飞声看他一副装怂的样子,勾唇嗤笑,“如何还人情的法子不用你教我。”他看向在一旁跟着笑李莲花的骆诗行,道:“不过,现在我还需要一个解释。”

    骆诗行挑眉,看了一眼走近的方多病,“我说过要给你们一个解释,自然不会食言。走吧,下面备了酒水,坐下来慢慢谈。”

    李莲花坐下,本就是随意披着的狐裘便乱了几分,骆诗行坐在他旁边,替他将领口拉好理顺,系上带子。骆诗行恢复得比李莲花快一些,今日已经没有再披着狐裘取暖。

    她顺手用内力将杯中的酒温热,递给李莲花,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数千年前,神仙妖魔俱存,天地灵气充盈,三千世界相连,人亦可成仙。天道之下,仙路通达。

    直至神魔大战,一切毁于一旦。仙道凋敝,妖魔绝世,凡人再无修炼灵气之能。人世沧桑变换,再无仙魔二字。

    云顶山成为最后的缄默者和守山人。

    此世与彼世交迭,一切都暧昧而模糊。仙道气数已尽,却并未断绝。每百年便会出现的气运之人,倒不如说是仙道延续己身的贡品。仙道与大阵互为表里,云顶山千年来为了守护大阵,不令妖魔入世,前赴后继,以身殉道。

    骆诗行在手心唤出一片雪莲花瓣,冷风骤至,寒气逼人。笛飞声眉心一烫,隐隐浮现出一枚浑圆烁金的赤色内丹。方多病则是胸口闷胀,青绿的纹路慢慢从心口延伸至脖颈,勾勒出青芽的纹路,经脉泛起些许灼热。

    入道之法有三,一是融灵物于己身,二是习仙法为己用,三是得天授命悟道。所谓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练虚合道。无论以何种方式,只有真正能够修炼灵力,才算真正入道。

    方多病一时难以处理如此疯狂的信息,整个人陷入呆滞之中。倒是笛飞声接受良好,那什么丹什么仙,左不过就是更厉害的武功。他思索片刻,问道:“那我和这傻小子,现在算什么?”

    “你们如今还无法掌握体内的力量,只有前往云顶山修习适合的功法,才能彻底化灵物为己用,否则只会被拖垮身体,到最后反而被灵物吞噬。”骆诗行随手一扬,虚幻的雪莲花瓣便散在空中。

    “等南胤的事情了结,你二人便要与我回云顶山,否则恐怕性命不保。”

    方多病浑身一抖,颤声问:“上了山还能下来吗?”

    李莲花憋不住笑了一下,骆诗行摸摸鼻子道:“应该可以吧。”既然师兄在时,漆师兄都可以下山,想来只要有人坐镇,其他倒也不是问题。

    骆诗行再次在心里数了数,这人确实是够多了。她偏头看了眼李莲花,当初还担心小花会被困在山上,现在倒是迎刃而解。

    李莲花触碰到她的目光,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温柔的眸子仿佛在说:你看,一切都会好的。

    笛飞声将酒杯放在桌上,唤回还在对视的二人,就连方多病也忍不住露出点幽怨的眼神。

    “说起南胤的事,接下来该怎么做。”南胤毁了笛飞声在东海的一切,又下无心槐致使他重伤失忆,如此种种,如若不报就不是笛飞声了。

    方多病听到这也抛开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心中沉重起来。笛飞声疗伤前曾说万圣道背后还有一个主人,而从他们一路追查到的线索来看,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死去的单孤刀。

    骆诗行却并未顺着提万圣道,而是说起了笛飞声体内的痋术。“阿飞,如今你体内的无心槐已清,我有办法解了你的痋术,你可想解?”

    笛飞声皱眉,虽有些意外却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出身专门豢养死士的笛家堡,所有人皆受痋虫操控,若要解痋术,便不能只解我一人。”而骆诗行手中的骨埙,却只能用一次。

    李莲花闻此,看着笛飞声道:“那可就太巧了。南胤的业火痋是痋虫之王,能够压制世间一切痋虫。”

    笛飞声:“你是说,让我去拿业火痋?”

    骆诗行托着下巴慢悠悠道:“角丽谯能与万圣道合作,笛盟主自然也可以。”

    “如今我们手中已经拿到了两枚罗摩天冰,万圣道定然心急如焚,迟早会找上门来。若是这时候能得到笛大盟主的助力,幕后之人定然会出面的。”

    手中的酒微微泛起涟漪,倒映着缺损的月,李莲花平静道:“罗摩鼎中只有子痋,要想彻底解决此事,必须找到业火母痋,又有谁比这幕后之人更为心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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