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

    方多病大怒,寒光照现,刺出迅疾的一剑。方多病天资出众,在武林新一辈中可谓是数一数二,但在成名已久,天赋同样卓绝的笛飞声面前,不过只是能够逼退他一步。

    方多病被笛飞声步步紧逼,生受了笛飞声一掌,就在笛飞声下一掌袭来之时,一道如烟似雾,飘渺无尘的身影落入二人之中,两掌相对间,尘土四溅,笛飞声后撤一步才将将稳住。

    李莲花唇瓣沾血,面白如霜,真气刚刚缓过,存着一点力气便幡然起身使出婆娑步,阻止了笛飞声。方多病见居然是李莲花替他拦住了笛飞声,赶紧上前拉过他的胳膊询问:“李莲花你怎么样了?”

    李莲花压住喉头涌动的血气,朝他微微摇头。

    “笛盟主,你过界了。”骆诗行站在二人身前,柔软青翠的叶片在空中再次竖起锋芒,直指笛飞声。

    二人虽谈了合作,笛飞声却始终不放弃带李莲花解毒,要他答应与自己比试。骆诗行知道笛飞声不会轻易放弃,却没想到会给他机会伤到李莲花。思及此,骆诗行周身气势更甚,若是出手必是杀招。

    笛飞声越过骆诗行的身影,紧盯李莲花:“看来你真的很在意这小子,我已在他体内注入了几道罡气,如果你不想他死,我给你半个月时间考虑,答应我的要求。”

    说罢,人便飞身离去。

    方多病捂着胸口,愤怒和疑惑不断灼烧着他,痛苦难忍。身边似乎有人在同他说话,却像隔了重重帷幕,听不清晰。方多病使劲晃晃脑袋,浑身经脉却随着一声比一声震耳的心跳愈加暴涨。

    忽然觉得一股冰凉却蕴藏生机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流入体内,暴涨疼痛的经脉瞬间和缓,凶猛的罡气逐渐蛰伏,方多病不禁长舒一口气。

    睁开眼,发现骆诗行正站在眼前,刚想扯出笑容,对面露担忧的李莲花说一声没事,就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李莲花被方多病倒下的重量扯得踉跄一下,骆诗行赶紧扶住他,对他说:“小宝没事,就是一时冲击过大,晕一会就好了。”

    骆诗行一手拎着晕过去的方多病,一手揽着李莲花,几个起落回到了不远处的莲花楼。

    骆诗行先将方多病安置在二楼,李莲花慢腾腾地一路扶着桌椅墙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摸索着床沿缓缓坐下。

    骆诗行进来时,发现李莲花双目迟滞,知道是碧茶之毒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视力。李莲花耳朵微动,听到了骆诗行故意发出的脚步声,微微一笑,等人走到他身边便把支撑着脊背的力一泄,稳稳地靠在骆诗行身上。

    李莲花鼻尖嗅到清浅的花香,眼前朦朦胧胧地看到窗前一片火红的杜鹃。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日光太盛,红花过艳,李莲花闭上眼,轻轻落下一滴泪。这人世间,实在有太多是人力无法左右的,也实在有太多是人无法掌握的。师兄死时,无人为他送终,无人安葬尸骨,这是他十年来最遗憾的事。如今,花了十年的时间,本以为夙愿达成,了无牵挂,却没想到终是不如人意。

    如果师兄的死另有隐情,那就不仅牵扯到师兄,更牵扯到四顾门五十八位兄弟的死,他定然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

    骆诗行从李莲花消瘦的脊背上放下手,扬州慢已将李莲花体内的碧茶之毒重新压下。李莲花睁开双目,眼前烂漫的杜鹃已能瞧见花瓣上的褶皱和纤细的花蕊,在风中轻轻摇摆。

    这次下山后第一眼见到的李莲花,还是活泼健康的。如今不过短短月余,碧茶之毒再一次将他拖入了病痛的囹圄,一点一滴、深深渐渐地蚕食他的精神和感知。

    骆诗行知道,痛苦并不会摧毁李莲花,但她依旧恐惧。如果毒发的这几个月,李莲花没有得到妥善照顾,心力交瘁,滥用真力,都会令数月后的死劫更加难挨。

    若是李莲花撑不过去,十年隐忍,就此成空。

    可骆诗行也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李莲花查找真相的。她轻轻把额头贴在李莲花的肩膀上,低声说:“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李莲花感受着肩膀上的温热的重量,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对不起,是我让你担心了。”他放下盘起的腿,侧身让骆诗行倚靠着他,握住骆诗行冰凉的手。

    “诗诗,我想开棺。”李莲花安静地说。

    无论真相如何,十年过去,都应该看个清楚明白,无论是好是坏,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

    方多病醒来时,日光已染上了紫霞。他起身,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我这是在哪?阿飞……李莲花……”他抚着胀痛的脑袋,才想起来昏迷之前的事。想起挡在他身前嘴唇染血的李莲花,他悚然一惊,匆匆忙忙要出去找人。

    没想到差点撞上了端着一碗热粥的陆清河。方多病步履慌乱,陆清河不慌不忙地运起步法,既保住了手中的粥,又扶住了差点摔倒的方多病。

    方多病甫一站稳,就抓住陆清河的肩膀问李莲花和骆诗行在哪。陆清河如风中的芦苇随无情的方多病摇摆,手中的粥始终纹丝不动,他闭了闭眼,拿出安慰三岁师妹的耐心,安抚方多病他们二人还在忙,很快就会回来。

    方多病得知两人没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有些失魂落魄地坐下,下意识听从陆清河的话接过粥吃了起来。

    经历了什么多,他心中早已把李莲花当作搭档和朋友,但是李莲花始终不愿意和他说实话,他和骆姐姐总是这样,把他当作孩子。

    李莲花说阿飞是他十多年的老友,可哪个老友会这般伤他,又威胁他。方多病越想越气,砰的一声把已经空了的碗重重放在桌面,又气冲冲地出门了。

    陆清河无奈扶额,心想:不愧是年轻人,气性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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