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亦庄，”这还是孔野第一次叫他的全名，“你有梦想吗？”
“梦想……”这个词离他既遥远又触目可及，他有过梦想，但梦想也终究是梦，更何况他连想都不想了。
十八岁的他即使背后没有任何靠山，坚信相信自己能赤手打天下，和少年一样，他有过中二期。之后他考上了本地最好的大学，在最好的大学里面就读了最好的专业，彼时他正在向梦想靠近。
二十岁的他，身后还是没有任何靠山，凭着自己的实力成为了专业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所有人都看好他，彼时他认为梦想是那么触手可及。
二十四岁的他，第一次明白“靠山”这个概念，对梦想的认知被撕开一条裂缝，他开始怀疑梦想的真实性，但他仍没有放弃去追求梦想。
终于在二十五岁，他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梦想两个字被敲碎，硬生生咽进肚子里，他再也没有勇气去完整拼凑出梦想这一词。
今年他二十六岁，他早就没有梦想可言了。
也许像孔野这样的人才配有梦想吧，闻亦庄看着怀中的少女，眉眼中带着专属她的稚气，他反问道：“您的梦想呢，是什么？”
她垂下头思考着，很是纠结：“我不知道。”
“那您的朋友们呢？”
“段岸涛说他要当画家，毕寻他一直都听他爸妈的安排，可能之后就去继承家业了，游逸凯说要为国家建设，雅莉想要出国学设计。”
“您以后不继承家业吗？”孔野是独生女，孔帕看起来也没有和陆清槐再生一个的打算，就算有，恐怕是来不及了，等那个孩子长大成人的时间，也不是孔帕一个年过半百的人能耗得起的。
孔帕是多器重她这个女儿，除了孔野其他人的心里都门清。
闻亦庄见过几次陆清槐，她对孔野的态度并不恶劣，他先前在公司时就会经常听见那些女同事们在讨论什么恶毒后妈的豪门狗血剧情，在兼职的高档餐厅里也听见不少你争我斗。
孔野带着戏谑的口吻说道： “继承家业，呵，那老头都娶新媳妇了，万一生个大胖小子出来，我可能就被彻底抛弃了。”
看吧，她果真不明白。
见他不说话，孔野语气不满：“明明是我问你，怎么变成你问我了，快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没有梦想。”
他打开车门把孔野放进去，要转身时脖子上圈住的手臂并没有松开。
“你骗人。”
孔野的眼神极其认真，“明明你接过段执哥名片的时候，是很高兴的。”
像是灰蒙蒙的天拨开了云雾，玻璃上的灰尘被擦拭，埋在土里的种子长出了芽。
虽然那天过后他们都默契的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可看着流逝的时间，孔野是不想他走又害怕他不走。
他背过身抽烟时的背影总是很落寞，和那棵枯萎的树一般，明明背还挺着，树叶却已经掉光了。
相处的这些时间里，孔野也摸清楚了他的背景，他从未过多言语，可在他的眼睛里，她看见了，看见了他的不甘，看见了他的不敢。
闻亦庄偏过头，“能让那么厉害的大佬赏识，我当然高兴了。”
孔野知道原因不在这个，“那你为什么不去？”
“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配吗？”他自嘲道。
“为什么不配，你是我的人，”她不理解，“一个傅品算什么，就算是十个傅品我也能帮你！”
听到这个名字，闻亦庄挤压着的情绪终于破土而出，他都顾不上说敬语了，质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傅品的？”
“这种事情不是一查就能知道吗，所以说啊，我能帮你……”
“帮我？”闻亦庄直起身，带着讥讽的语气说：“你拿什么帮我，靠你身后的孔家吗，明明你自己潜意识里也认同孔家的继承人只会是你吧。”
孔野一愣，“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吗？”
闻亦庄抿了抿唇，知道自己话说重了，“以后不要再说帮我了，明明你连自己的梦想都没有。”
“闻亦庄，你说的对，我背后有孔家，目前对我来说，我拿的出手的就只有孔家，我想帮你，有错吗？”她的语调带着些许哭腔，“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看见你悲伤的背影会忍不住心疼你，我想把我拥有的东西分享给你，我有错吗？！”
话落，孔野赤脚踩在地面上，闻亦庄拽住她的袖口，“你去哪……”
她猛的甩开，吼道：“不用你管！”
“至少把鞋穿上啊。”闻亦庄无奈追了过去。
“都说了不用你管，闻亦庄，我孔野虽然什么都不懂，你就是个懦夫！”
“好好好，我是懦夫，大小姐您的命可金贵着，跟我回去吧。”
“我不。”孔野正抬脚要绕开他走，下一秒却双脚腾空，被那人扛在肩上。
“你干什么，闻亦庄！”她不停抖动，试图让他松手，但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闻亦庄！”今天的孔野已经喊了无数遍他的全名，听到声响，四周的人都齐刷刷看过来。
闻亦庄玩笑道：“你继续喊啊，如果不怕被人认出来的话，就继续喊。”
“闻亦庄，”这次明显孔野降低了声调，“你就不怕我叫我爸辞了你吗？！”
闻亦庄将她扔在副驾驶上，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扔，“随便你，反正我也不打算呆下去了。”
他边说着边给她扣上安全带。
本想再发脾气的孔野，听到这句话，她慌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开玩笑的，你别走……”
“什么别走，”闻亦庄挑眉，“不是你说让我去追求梦想的吗，现在反悔了？”
孔野这才反应过来，她高兴得拉着他给她系安全带的手，“真的吗，你真的要去找段执哥？！”
看见她这副比自己都高兴的样子，闻亦庄嗤笑一声，“嗯，真的。”
“太好了，我会帮你的！”孔野十分兴奋。
闻亦庄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臂，他认真的对她说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你说的对，十个傅品在你面前都算不上什么，但如果我接了你的帮忙，那我和傅品又有什么区别。”
少女的表情瞬间垮掉，兴奋转变成了失望，闻亦庄又赶紧改口道：“当然了，如果有我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会考虑……”
“闻亦庄。”孔野打断了他。
“嗯？”
似是下定了决心，她说道： “我相信你。”
不远处飘来几颗圆润的泡泡，四周明明很吵闹，但他们像是自己开辟了一片新的天地，身边只有彼此。
……
“啊，好痛！”少女传出惨叫声。
闻亦庄手上放轻了力气，“活该，谁叫你要裸脚走在地上。”
脚底传来的一阵阵刺痛，让孔野明白了自己刚刚到底做了多蠢的事情。
但她总不能当面承认自己蠢吧，“明明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光脚走路。”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我的大小姐。”闻亦庄懒得跟无赖争辩。
她冷哼一声，像是意识到什么，“闻亦庄，你怎么没说敬语？”
就连他自己也愣了一下，“我没说吗？”
“没说就没说吧，反正之后你也不是我老板了，该你跟我说敬语了，”闻亦庄停下手上的动作，“不如现在，叫声哥哥听听？”
孔野朝他翻了个白眼，突然歪头夹着声音道：“是这样吗，亦、庄、哥、哥。”
后面四个字像是从后槽牙发出来的，她甚至还拉长了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