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

    回到东宫后,傅知湘当即倒在拔步床上。

    昨日大婚已经是颇费神气,二人又闹了一夜将近天明才堪堪睡下,一早醒来即拾掇拾掇去宫里拜见了帝后,可没把她累个半死。

    谢离衍盯着她的睡颜,忽而想起离开长秋宫时,眼前人欣喜地挽上母后的手臂,说日后二人可能会多多叨扰,让她勿要嫌恶。

    十多年不愿面世的母后竟也应下了她的话,谢离衍十分诧异,眸子里染上几分温柔。

    他俯身在她的唇角落了一吻,将锦被的四角掖好,回到书房处理政事。

    圣上对沈大人的处置圣旨已经传向江南,怕不日便能听见调令。

    四方眼线来报,姑苏墨敬淮近来鼓动百姓行事,谢离衍顾及墨前辈的面子,让手下注意动向。

    翌日太子太子妃二人携群臣至皇陵祈福,上示先祖,下启黎民。

    依照祖制,新婚夫妇成婚三日后须得回门。

    傅知湘和谢离衍二人换上常服,既方便舒适,又不失了应有礼节。

    去傅府的马车里,谢离衍给二人各自倒了杯茶,傅知湘则是忙着捏腿,没有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昨日去皇陵爬了千百级台阶,傅知湘如今双腿酸胀,只想躺在自己的那张拔步床上。

    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的腿上,有节奏地捏住腿上的酸肉,一下一下,慢慢缓解傅知湘的疼痛。

    酥酥麻麻的触感仿佛一道电流划过脊柱,傅知湘不由挺直了身子。

    “主子,到了。”

    傅府门前,傅恪宋萋萋夫妇早早便在等候。

    傅知湘跳下马车,谢离衍跟在她身后。

    “爹,娘。”她脸上绽开明艳灿烂的笑容,甜蜜的情绪渲染至四周。

    傅恪和宋萋萋应了一声,宋萋萋正要上前伸手扶住女儿的手,被傅恪及时拦住。

    “臣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经傅恪提醒,宋萋萋方才意识到女儿如今已经是太子妃。

    “臣妇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傅知湘想要抱住母亲的手忽然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离衍一把抓住她未及收回的手,包于掌中,“平身。”

    傅知湘环视四周,发觉茵茵和玉姑姑都在门前,傅府其他的下人也都出来迎接,心头蓦然一暖。

    “好了,天气燥热,怕是要下雨了。锦绣阁里说话。”

    在傅恪的提醒下,下人才乌泱泱地散去,几人入了锦绣阁谈话。

    “这锦绣阁平日里都是羽翎来赏景的,如今你们回来,选在此处也是顺着她的心思。”宋萋萋一边慈爱地望着女儿一边解释。

    锦绣阁外乃是成片荷塘,如今已有鲜艳欲滴的花骨朵亭亭而立。

    谢离衍顺着众人视线瞧去,水荇交横,忆及那日姑苏夜桥,她伸过来查探自己是否受伤被他避开,如此,抓着傅知湘的力道不由加重。

    傅知湘感知到他的变化,回头与他对视,以为他身体不适,寻个由头把谢离衍带出锦绣阁。

    水榭亭中,纱幔随风舞动,只能瞧个内里隐约。

    矜贵高冷的太子殿下替太子妃揉腿,“孤无碍。明日之后你可以在府里好好休息了,不必再如这几日般辛苦。”

    傅知湘闭上眼睛感受着清风,听着耳边人泠泠悦耳的声音,点了点头。

    “嗯嗯。成亲太累了,幸好没有选在夏季,否则每天身上都黏糊糊的。”

    谢离衍闻言嘴角噙了一抹笑,五月十六,乃是他选中的日子。

    “殿下你手法很不错嘛,是不是偷偷学过。”她忽然睁开了灵动的眸子,狡黠地笑。

    “孤行军打仗时偶然会给自己揉揉。”

    傅知湘想起这两日夜里隐隐约约瞧见的他身上的伤疤,未曾问它们是从何而来。

    有些看上去是陈年老伤,似乎是受过烛火的灼烧,另一些像是刀痕箭镞留下的痕迹。

    她忽然勾住他的脖子,将整个头埋在他的脖颈处,使得那双按摩的手不得不敞开怀抱,环着女子。

    “疼吗?”心疼的语气呼在谢离衍的脖颈,密密麻麻,隐起痒燥,他的心口隐隐发烫。

    “不疼。”谢离衍知晓她必是想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

    刀光剑影,血海尸山中闯出来,他早已感知不到疼痛。

    谢离衍嫌弃这个姿势别扭,搂住她的腰向上一提,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

    “傅姑娘。”

    世上有许多人如此唤她,唯有谢离衍一人的“傅姑娘”带着些勾人滋味。

    “嗯?”她把玩着他领口,应和一声。

    “……无事,就喊喊你。”他本想问她是何时喜欢上自己的,话至嘴边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傅知湘估摸他这个闷性子应当也不会想说什么,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把玩他领口同时感知到了他胸口处的一块硬物,夏衫薄透,连内里的脉络凹凸在掌下都清晰可触。

    她又摸了几下。

    “嗯?殿下?你胸口处的是什么?”

    傅知湘眼看着她问出口后谢离衍的耳廓爬上绯红,他幽深的眼神也忽然瞥向别处。

    “玉佩。”

    谢离衍解开前襟,从胸口处拿出那枚通透明亮的玉佩,示于二人眼前。

    “我的玉佩!我派人去找了许久都没有音讯,原来是在殿下你这里!”傅知湘见到自己失去之物,欣喜地接过,将它置于掌中仔细瞧看。

    “殿下!我的玉佩明明被当了啊,怎么会在你这里?”

    “孤听闻你当了玉佩,派人赎了回来。”

    只是这人是他自己罢了。

    “多少银子赎回来的?我这玉佩可当了二十两银子呢?”

    “……三十两。”孙大娘说过,媳妇大都嫌弃败家的男人。

    “这么贵?这老板也太黑心了吧!十两银子都够买下他的店了!”

    “是。”谢离衍附和点头,怕被她看出端倪。

    “不论如何,还是谢谢殿下把它赎回来了。不过怎么今日才告诉我?”

    定情信物二字无论如何他也开不了口,故而谢离衍没有回答傅知湘这个问题,只是凝视着她。

    “哦,殿下,莫不是你看中这玉佩了?”傅知湘以为他不愿意将玉佩还回来,因此将玉佩塞回了他的胸前,特意帮他把领口整理好。

    “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们去找我爹娘一起用午膳吧。用完午膳我要回屋睡觉,然后和我娘说说话。你要是无聊可以去我屋里休息,也可以和我爹下下棋什么的。”

    “好。”

    四人用完午膳已然是午时,傅知湘果然依着计划小憩了会,谢离衍留下同傅恪下棋。

    “岳父未曾将那封懿旨的事情告知阿湘?”

    落子无悔,谢离衍在棋盘之上闯入敌方杀局。

    “羽翎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懿旨不过是她最后的保障,老臣,不打算告知她。”傅恪随之缓缓落下一子。

    “岳父考虑的周全。”

    “殿下还是唤老臣一句‘傅相’吧,若是在外落人口舌,老臣这脊梁骨可经不起折腾了。”傅恪如是玩笑。

    “好。”

    二人在棋盘上厮杀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分出胜负。

    “是孤技不如人。”

    谢离衍将棋子一一收起,对座的傅恪眉眼含笑,“殿下尚且年轻已有如此实力,若是到了臣这把年纪,必能大杀四方。”

    二人又重新开了一局。

    “臣的女儿臣心里清楚,她多年来恣意潇洒惯了,怕有诸多不当的地方,还得麻烦殿下包容。”

    谢离衍视线落于二人的棋局之上,语气不咸不淡,“傅相多虑了,实乃阿湘包含孤多一些。”

    与此同时,傅知湘未出阁的闺房内,宋萋萋逮着她问了许多问题。

    “羽翎,太子殿下对你好吗?”

    “那般冷漠的性子,在府里会不会不尊重你?”

    “府里的妾室有没有过于招摇的?”

    ……

    “娘!没有没有没有!殿下他对我……挺好的吧,没有不尊重我,府里目前也没有良娣,孺子,东宫事务自有舍人管理。”

    宋萋萋将傅知湘搂在怀里,五指梳着她的秀发,“刚嫁过去还好,为娘就怕日子久了……”

    傅知湘昂首瞧见宋萋萋皱着眉,伸手抚平,“想多了,娘,我相信殿下不是那样的人。假若真有一日,他触及我的底线,我也必不忍气吞声。”

    没由来得,她相信不会有那一日。

    母女二人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其间还把茵茵唤来一同唠了会磕。

    直到晚霞布满天边,谢离衍才携着傅知湘离开。

    晚间,谢离衍去书房处理政务,傅知湘沐浴后留了一盏蜡烛在床前,捧了一卷史书打发时间。

    将军战死沙场落得个通敌叛国罪名,文官冒大不韪上谏却朝奏夕贬,女皇自低位步步爬上高位坐拥天下,明君晚年沉湎酒色致国破家亡……

    史书页页划过,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也随之而逝。

    而这笔墨的背后,才是无数黎民苍生的血泪。

    一只热掌骤然搭在了傅知湘的腰上,她闻到了皂角夹杂着竹叶的清香,未曾回头,只是向后挪挪,将上半身靠在谢离衍胸前,手中捧卷动作不动。

    “你似乎很喜欢读史。”谢离衍瞧见她书卷中的文字,认出此乃陈深老前辈呕心沥血,苦心孤诣创作的作品。

    “还好吧。”傅知湘什么书都读,心中确乎偏爱这史实多一些,但她也不觉得比旁的超出多少。

    谢离衍垂眸望着她认真的神情,不禁失笑,“是吗?昔日孤让你抄的可是《女则》,为何孤收到的却是这史书内容的誊抄?”

    “没想到殿下你还真的看了?我还以为这种东西不会认真检查呢。”

    谢离衍垂眸不语。

    他不仅看了,还收着呢。

    书房内里的暗室,有他太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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