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夜

    谁?她?

    不待应和夷反应,元知还合上手上的书,又补了一句,“你在连廊同那些侍女玩石子的时候也不是这样说话,这一会儿嗓子便坏了?你哥哥没告诉你,在我这儿不用装吗?”

    清越已然被元知还这一连串的发问给吓懵了,确认了院子里没有其他人连忙看王女的脸色,“殿下,元夫人今日身子不大爽利。”

    应和夷好似没有受到冒犯一般,啜了一口茶后还面容和煦地宽慰了清越几句,“无妨,美人定然是要有些脾性的。你吩咐下去吧,今日我要在元夫人那里用晚膳。”

    清越如蒙大赦,拭了拭额角的冷汗便出去了。

    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她与元知还两个人。她捏着手中的白瓷茶盏,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能把整个元州淹了。

    方才的淡然有一半是假的。她师从国师,易容术是国师手把手教的。国师易容术绝顶鬼神难辨,她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亲爹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来是她在假扮兄长,火爆小辣椒一眼就给她认出来了?

    或许是兄长已经告诉元知还了。

    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隔着整张小几,应和夷倾身向前一手撑住了自己的下巴一手往前伸拉住了元知还的袖口,“兄长都告诉夫人了吗?竟也不早说,害我在夫人面前这样丢人。”

    两人间的距离被拉近,元知还的手握着书,指尖动了一下,“你没骨头吗?”

    袖口的布料还被人拽在手心,他扯了下没扯出来,视线移到应和夷的脸上,“松开。”

    你让松开便松开吗?

    应和夷的手顺着元知还的小臂往上握上了她的手腕,没有衣料的阻隔,腕管一片滑腻。她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顶着元知还冷冽的目光将她的手臂拉了过来,“夫人怎么这样疾言厉色的。”

    肌肤与肌肤紧贴,柔嫩的掌心包裹着他腕骨上的凸起,元知还抽手起身,反制住应和夷俯身将她整个人压在轮椅上,“你知不知道你顶着应则俞的脸同我说这种话,叫人觉得有些恶心。”

    方才在歇台时离得远,只觉得元知还生得高挑,这会儿凑近了才惊觉她竟然比自己高出这样多。

    外域女子的确普遍比珧国女子生得高,方才摸她腕骨时也确实是熟龄女子的骨骼。第一眼见到元知还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时就生出的疑虑打消了许多,自己易容的事想来也是兄长透露的。

    呼吸的热气喷洒在脸上,美人的笑饱含着恶意。

    应和夷忽然伸出双臂将元知还抱了个满怀,“夫人真是可爱。”

    对面的动作猝不及防,元知还被应和夷环着脖颈大力的抱进怀里,躯体紧紧相贴,脸被迫埋进她的颈间,芍药花的香气在他的鼻腔内汹涌。

    头顶是应和夷含笑的声音,“夫人比起兄长的脸,难道更喜欢我的脸吗?”

    书房的门被人打开,清越的手还扶在门框上,一进来就是抱在一起的顶着世子脸的王女和向来眼高于顶的元夫人,他多少有些欲言又止。

    应和夷率先松开了手。

    胸还蛮大的,原本八成把握,现在有九成了。

    元知还直起身来,伸手捋了捋衣领,将胸前有些褶皱的衣料抚平,回眸瞥了一眼靠在椅背上一脸柔情的应和夷,转身出了书房。

    脚下生风,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清越扣了会儿门框,试探着开口,“殿下,咱们还去元夫人那里用晚膳吗?”

    应和夷伸手拿过放在小几另一侧元知还原先看的那本书,翻了两页,“去啊,怎么不去,今晚就歇在红莲院吧。”

    人总是要有点闲资才能被接纳,太过无瑕反而叫人觉得有距离感。

    不止元州有人等着看,京城的眼睛也注视着元州王府。

    清越将凉了的茶端下去换了新的,搁在应和夷的手边后就退到一旁。

    应和夷翻了两页手里的书,伸手去拿放在小几中央的点心,“三皇子到元州几日了?”

    得了已经一日的答案,应和夷才将点心放入口中。

    兄长平日不大爱吃点心,放在书房里这一小碟是用来配茶的,应和夷咬了一小口,没什么甜味,又放了回去,“元夫人爱吃甜口的点心,叫厨房多做些,备在书房里。”

    这头元知还刚回了红莲院,世子宠爱元夫人在书房给元人备点心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

    元知还坐在珠帘后松开了些领口,一直被遮挡着的喉结只露出了一瞬就重新被束回繁复的衣领之下。

    跪在珠帘外的婢女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的确是世子亲自吩咐的。听那边说是因为今日夫人在书房里觉得烦闷先走了,世子为了夫人才吩咐的,说要多做些甜口的,但不要腻,夫人爱吃。”

    还真是滴水不露。

    今日在书房中应和夷便对他百般试探,这警惕的性子可不像下人嘴里传的那般温和。

    元知还的指腹无意识地蹭着今日被应和夷握过的手腕,想起她扯着自己的袖口撒娇的样子来。

    话里话外都在试探究竟是应则俞已经将是她假扮世子的事告诉他了,还是他自己看出来的。

    易容术难学,珧国会的人没几个。

    应和夷的易容术确实好,丝毫看不出她原本的姝丽来,连应则俞脸上的病气都复刻得极好。

    玉珠之间碰撞的清脆声在头顶响起,侍女抬头,露出脸来。赫然是今日同应和夷在连廊玩石子的那几个婢女中的一个。

    拨弄珠帘的手收了回去,美人的声音透着一股倦怠之意,“下去吧,查查那位的易容术怎么学的。”

    侍女应声退了出去,从另一道门离开。

    应和夷来的时候,元知还已经在用晚膳了。

    菜式不算多,但样样都很诱人。元州人爱吃也会吃,她常年在外也算是吃遍珧国各地了,但府上厨子做的菜还是让她念念不忘。

    净完手后应和夷径自坐到了元知还的身侧,颇有兴致地尝了几筷子八宝葫芦鸭后才注意到元知还一副恹恹的样子。

    元知还吃东西极有规矩,咀嚼时慢条斯理,没有一点声音。玉琢般的手握着象牙筷子,比象牙还细腻莹白。不管什么东西夹到碗里来都只尝一小口,她给夹的菜更是放在一旁动都没有动,好像很没有食欲。

    应和夷咽下口中的饭食,小心翼翼地侧身凑近了元知还,声音虽然低但是透着一股天真的喜悦和按耐不住的好奇,“夫人,你莫不是,有喜了?”

    元知还咀嚼的动作一顿,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眼看对方真的要再问一遍,元知还夹了一块鱼放进了应和夷的碗中,“多吃鱼聪明,补补脑子。”

    应和夷极为耐心地开始给鱼肉剔骨。她一向会挑刺,经她手的鱼肉松而不散,骨刺都被剔得干干净净。应和夷将剔出来的刺都留在了自己的碗中然后极为自然地把鱼肉又夹回了元知还的碗里,“夫人多吃才是,对腹中的孩子好。”

    她是真的为兄长的后代考虑。元夫人纵然脾性算不上好,可是容貌绝对是一等一的。一般儿子像母亲多些,元夫人与兄长的孩子应当是极为漂亮的。

    莫非这个元夫人其实没有什么特殊身份,只是因为有了身孕所以才被这般特殊对待?

    元知还看着碗中的鱼肉,眸色不明。身旁的人却毫无所觉,本就离得近,现在干脆整个人都倚在了他的身上,“夫人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啊?”

    熟悉的芍药香气沾染在他的衣衫上,柔软的发丝蹭过他的面颊,戴着假面,双眼却真实明亮。

    他闭了闭眼,“我想要你吃完饭就滚。”

    立在元知还身后的侍女和跟着应和夷来的清越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撼和心酸。

    终于承受不住这古怪的氛围,清越俯身同应和夷耳语,“殿下,元夫人是外域人吃不惯元州的菜式,并不是有身孕了。”

    清越的声音不算太小,她与元知还又靠的极近,对方冷笑的声音格外清晰。应和夷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放下了筷子,“既如此,那便请个会做外域菜式的厨子来,莫要叫元夫人伤了身子,已然这般瘦弱了。”

    外域人向来以强健为美,况且他本就是男子,就算现下使了些法子缩骨也当不起瘦弱两个字。倒是应和夷扮的应则俞清瘦的很。

    应则俞常穿些宽松的衣衫又终日坐在轮椅上,应和夷扮起来没什么压力。只是有她在一旁做对比,他倒显得有些骨架大了。

    幸好此处没有外人,不然叫有心人察觉了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思及此处,元知还将视线重新移回了应和夷那张笑意盈盈的假面上。

    她当然知道这里不会有外人。

    所以是故意的吗?到了现在还在试探他。

    被应和夷那些诡异言行扰乱的心境重新平复下来,元知还将碗中的鱼肉吃了下去。

    这顿晚膳的后半截吃的安静,两人坐在一张八仙桌上挨得紧密,心里却各有盘算。

    元知还接过侍女奉上的手帕拭了下唇角,回头看向应和夷时发髻间簪着的流苏随着美人的动作在肩头流连。

    珊瑚珠串起的穗子扫过元知还眼尾的泪痣,转侧猗靡。

    应和夷看着有些手痒,想伸手拨弄两下流苏被元知还轻松躲过。不知为何,美人的态度比先前还冷了几分,“世子还不走?”

    走?

    整个元州王府都是她的家,她干嘛要走。回到兄长的翠竹苑里难免又要应付一些琐事,越是细枝末节便越容易生出破绽。反正元知还知道她不是兄长,她干嘛要走。

    应和夷一动不动,笑得有几分狭促,“若是我走了,夫人夜里觉得寂寞可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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