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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小岛经过简单整理，单从外表看，有了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当白日之下明显不属于你们的船冒出边际，它顿时不引人注意地徘徊了会。见状，情报组长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瞬间，你觉得她的内心活动一定很丰富。

    早在至冬，博士“切片”的情报就已经对你显露几分。你遇见过他盛气凌人之态的年轻学者切片，也间接地感受过富有魅力和危险性的沟通类切片。

    而今天到来的愚人众二席有着与至冬身份出入颇大的打扮。他身形利落，领结和配饰一个不落，看起来既不像学者也不像作战人员。

    那头蓝发也整齐地扎在脑后，唯有头上的鸟嘴面具一如既往。脚步从容且饶有趣味地沿着岛屿的边缘一路向内部延伸，经过很多个时间空隙，他才声音优雅地示意道，“早上好啊，亡灵阁下。”

    “日安，[博士]大人。”

    毕竟是女皇陛下信任的第二席，面对他你足够尊敬，带着属下一同行出了愚人众内部通用的礼节。

    “哈~”蓝发的男人对此先是轻笑一声。

    接着，“啪、啪”，他刻意地伸出手在身体的左前侧拍拍，动作带着点轻慢:

    “好了，今天的事情不需要再多人在场……”

    环顾一圈，他再拍一声，“亡灵阁下，请吧？”

    “……”

    沉默地向后挥挥手，你示意所有人，包括博士带来的部下都一齐撤离岛屿。

    “——”

    随着海面上蔓延出船只尾迹拉长的水波，大概几分钟后，安静和安全，共同降临了这片世界。

    “很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博士说，微笑的。

    ☆

    一直以来，多托雷、[博士]，这个人对你来说，算是许久未见的不甚熟悉的同事。

    然而第一次见面时他带给你的感觉并未受到时间的影响。此刻站在眼前的他，仿佛是一些恒久形容词的代言，准确复刻出了上一次的形象:

    他的表情、他的心理状态，他的举动……在这无情变化着的世界里，是存在着的非常稳定的“存在”——

    坐在属下收拾出来的露天会议空间里的椅子上，手搭给对方时，你这样想到。

    另一边，外表看起来正值壮年的男人拥有一双灵活的手，检查时的力度也一如既往地恰当。

    触摸完你的皮肤、按揉过下方的肌理，并简单倾听完血液的流动声后，博士接着称得上平静无波地开口提示，“接下来的步骤是眼睛，靠近我一点，亡灵阁下。”

    他将用完的手套换了一副，从随身携带的未知的地方，“对准这里，保持睁开的姿势，听我说，三，二……”

    “唔、”

    一道强光从他的指间突兀地冒出，男人面具下仅能被人注意到的器官轻微地张合几次。

    而透过那道来源为小工具的光，反应过后你清楚地看见了他手上的动作: 他敲了下工具。

    光源晃动，“真是奇妙的构造……一般视觉的敏感度的提升将伴随着更为强烈的外界信息临驾时做出的应激反应……你的眼睛却很稳定。”

    收起光，多托雷从身后掏出个笔记本。这时你非常好奇他身上是不是备了个储物空间，毕竟这些东西明显不能隐藏在笔挺熨直的衣服下。

    属于男性的手从领口处的亮色小装饰拂过，一晃，一只金属外壳的笔在那手指的尖端挑起，“外出总要做点准备不是吗？”他对你的疑问接受良好，流畅地写下了几道数据，“我还以为这些准备用不上……”

    “……”

    立刻，你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对你的身体状况有所预测、或者用更敏锐一点的词语来形容、监控的。

    而雷的神之心置换的眼睛明显超出他预期的设想，所以现在才堪称低姿态地记下来。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你莫名地想到，研究人员都是这么行动力卓绝的吗？

    “下一步是……”

    记完东西的多托雷看起来依旧很平静，他无意识地用笔在记录末端点了一下。

    “哒”，那一声近乎平静的响动落笔出现在你们之间，奇妙地对你点出了瞬间的寒意。

    这习惯和熟悉了的学者切片和沟通者切片不太一样，有种强烈的、近乎傲慢的……

    你突然想到，心里骤然发紧: 自我肯定之感、没错，是[自负]。

    思路到了这里，你的身体跟着绷紧。对方同时注意到，他微笑起来，声音低缓如岸边缓缓侵蚀沙砾的海浪，“放心，亡灵阁下，无论和您交谈的是哪一个，我的态度不会改变。”

    “为表诚意，您可以叫我 Omega Build。”

    ……欧米茄级建构体？

    下意识地在脑海中翻译过来这个名字，你皱起眉，有些无法理解科研人员的起名性质。

    博士对你的反应很从容，他继续说，“如果论切片，应当是其中最为强大的一位……好了，我们继续，这次我需要看看您的‘宫殿’——”

    “——”

    话音未落，一种突如其来的推拒情绪袭击上你的心头。

    你猜你的态度应该是很明显的，否则多托雷不会让惊讶的情绪真正留存在他的身体姿态里。

    “嗯……？是露天？不，”

    面对“拒绝”的表态，男人首先选择了分析原因。

    他的心里闪过无数种正在逐渐变化减少的可能，每说出一个，他的表情就凝重一分，“是人的视线、不、”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身体变化（的心理反馈）？不、另一位学者建立的安全关系，不、不可能、”

    许多种含糊在语气里的猜想被毫不留情地舍弃掉，多托雷越念越词汇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语音咬在口腔中，“o（oppose）”，他猛然拔高点嗓音，“您的意识在抗拒我……对了（yes）、”

    只有一种的可能性！他想，原本高亢的语句尾音反而无端地向下坠落、坠落到极深，“是……[神明]的本能。”

    没错，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出了最终答案的学者在天空下忽地畅快地发出一阵笑声。

    他抬起头看着一望无际的深蓝，双手忍不住地张开，如同拥抱天（神）赐礼物的[人]本身那样，“多么幸运，我赶上了一位后天的神明，正在向那一步迈进的阶段……”

    “……”

    遥望的沉默。

    “啊，可又是多么地不幸，身为一个研究者，我的本能和应遵守的[规律]正互相啃噬……”

    他又喃喃着收回手，努力将两只手按在一起。那本该不存有的虚无的空间此刻好像正存在着强大的斥力、正彼此冲突着，因而他的动作显得格外地……

    [狰狞]。

    “博士阁下。”以一种心平气和的口吻打断他，你不准备让人继续发疯，“您该从个人的狂喜里出来了……还要继续吗？”

    博士的面具因为幅度较大的动作向上掀起一点。被你的话拉回的他伸出手指按下翘起的边，先点点头应允，“是的，个人的狂喜不该存在此刻……亡灵阁下说得很对。”

    “那好，”他语气恢复平静，只语速比之前快了近1.5倍，“接下来我有一些问题，请您如实回答。我们的合作关系是稳定持久的，那并不建立在脆弱的利益联系上，也没有形而上的一系列东西考虑，只是单纯的、给予——收获。”

    他说，莫名会让人用“双眼灼灼”来形容此刻的精神状态，“我的大脑认知正维持在最为冷静客观的存在阶段，我的判断能力将成为这段时间难遇的准确率方向的巅峰。我将抛弃掉多余的思路来‘看’您，接下来是我的问题，无论您怎么隐瞒，我都不会在意，所以这是个节省时间的前提，如此，您同意么。”

    啊，要不要按他的思路来呢？

    被询问的你陷入了短暂的犹豫。

    多托雷的本质不太令人信任，然而远在至冬的回忆中，当时你清楚地认知到“天才”和自己的距离，现在……

    “我该信任的不是您，而是理性的精神……”

    低沉地说出这个结论，你定定心神，“我同意了。开始吧，阁下。”

    ……

    “首先，目前您身体各处的状态均处于人类最高水准之上，元素化程度覆盖约40%，岩元素作为骨骼基础非常适配，雷元素集中在外部器官，风元素随血液流动速度加快——您的感知。”

    “还不够。”

    “‘意识’在有意识地调动起侵蚀异化程度。接下来需进一步补充元素。假如下一个元素短时间不作考虑，目前有的冰，风，岩，雷四种元素，需同时补充等量的能量，以免影响体内稳定下来的平衡。”

    博士动笔飞快，他唰地翻过一页，“我将做好元素转换的仪器设计，时间是……”

    停顿半秒，他短促且坚决地给出个答案，“6个月，6个月后就能完成。”

    之后要是出现类似的情况，用这个仪器也能解决。

    你默默想到。按多托雷的追求，他做的大概是一次性就能满足七种元素的仪器。

    “关于下一步的草元素，那位炼金术士选择了什么地方。”

    你丝毫不惊讶博士知道阿贝多。有时候你会默默比较两位顶尖学者关于你身体报告的思路。

    很明显，先前是非人类的那位反倒是很有人情味。由此，面前之人的心理状态更算是超脱于了普遍价值定义下的人的道德，“这里。”

    你点点额头，眉心处，“炼金空间。”

    博士探究地靠近一点，他的手指在你的默许中贴近那个位置。他的手上还带着隔离的手套，材料未知的东西感觉冰冰凉凉的，“厚度？”

    “0.8厘米。”

    “相当精准的控制，合理的选择，我没有更多的干涉情绪。”博士的触摸一点即过，笔记唰唰浮现，“我建议您接受他的考虑，炼金术的力量在坎瑞亚最为突出，他们更有能力方向的是靠近[深渊]。这种力量涉及世界底层，由此延生而出的对第一代生物和第二代造物的各种研究将处于纲领阶段、”

    “总结性的东西、”解释到这里，博士注意到了你的面部表情。他直接忽略掉转折的生硬程度，接着说，“神明的建议同理，这个思路是可行的。但由此带来的‘冰’的突破难度将更深，请做好准备。”

    ……果然啊。

    听完话的你内心生出一点叹息，却也不算太意外。

    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十分明确，通过七个神之心的印记让身体转变为为纯元素状态，并辅以其他条件，达成“成神”的目标——

    这其中，假如前六个神之心都到手，最后用于[灵魂]置换的神之心、你要去向冰之女皇请求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都已经到最后一步、[灵魂]了，还怎么可能让不属于你的力量去影响、干涉、污染？

    ……只有一个答案，只有一个选择。

    “下一步是[不匹配]的问题。”博士继续道，只露出点轮廓的面容浮现出一丝，面对海上落日临界那刻的其貌不扬又隐含期待的笑。

    “关于这方面的研究我没有第一手例证……我的想法是，看着那一位。”

    他举起手指，指尖朝向西方，平推出去，“那一位的目标极为明确。他身上发生了我极为欣喜的变化。原本的计划中我们认为他突破的可能性只有66%，现在，这个可能性提升到了89%，这其中的变化也感谢亡灵阁下。”

    “……除了您，还有谁会参与认为？”

    你平静地问。

    “……当然是我们的统括官阁下。”

    这句话是目前为止博士唯一具有情感流露的语句。话语本身也代表着问询即将结束。

    后退一步，博士和你拉开点距离，表明简单的约定范围到此为止，“接下来我们的目标都是智慧的国度。在那个地方您会遭遇什么，又是否会对这个问题产生影响，我无法预测，就不作引申。”

    男人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他合起笔记，“为了不错过这一系列的变化，我希望您能收下一个人，是我特意为了您准备的。”

    “您的人？”

    即便这是个没什么意义的疑问句，你也还是说了出来。

    想要在聪明人的话语里找到想要的东西，最好还是都试试。

    “严格来说不算我的人，是仆人的。”博士将手指搭在笔记的边缘，末端向外舒展地张开。

    恍惚间，你似是看到了他少见的情绪舒缓的片刻。而要是这个感觉是真实的，那么他的存在将变得更为可怕:

    人，人能做到的程度。

    他是个人，真实的人。

    “她本身的性格和受到的训练非常适合跟在您身边。而且她出生在须弥，保有教令院的身份。我想，这样方便的存在您应该不会拒绝。”

    能把安插眼线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不愧是高高在上的第二席……

    假装犹豫了一会，你点点头，“那我们的流程就此结束。”

    博士没有反驳的意思。他说，“是的，已经结束了。”抬头望望日高，“时间过去了大概三个小时，中午我需要休息整理记录，下午将对您说明愚人众的安排……”

    说完话的男人停在原地。几秒钟后，见你没有反应，他用恢复原状的和缓如弦乐的嗓音说，“午饭时间只有我们二人？请问材料在哪里。”

    啊，他还会吃饭？

    感觉不太像需要吃饭的人还会吃饭？

    你想，“如您所见，这是昨日才拉出来的岛屿。可能洞窟里还有残存的深海鱼类，我现在很少摄入非必要的饮食，如果您希望的话，工具在，”手指指向一个位置，“那里。”

    “——我自行处理。”

    ……

    中午的午餐时间，博士在你一人的旁观下制作了外表堪称精品的鱼卷。

    做惯实验的手在处理材料时也有着令人目眩的精准性，无论是肉类的切割，主食的构成（用岛屿上藻类植物打碎后再处理的粉末），还是凭空变出调料，火候的把握……

    都如同实验流程一般地赋予了规律性的严谨的美感。

    最后他甚至还装饰了朵花。

    和炼金术的“再造”不同，它是在环境条件都适宜的情况下被营养和时间共同催熟的。

    那淡紫色的花来得即盛败得也极快。花败的那一刻，博士恰好吃掉了最后一片切割好的鱼卷。

    假如必须要用一个短句来形容这个过程，你觉得是:饕餮盛宴。

    ——一场盛宴。惊人的贪婪。

    下午博士在固定的时间安排里找到你。

    今日你的工作就是和博士会面。休息时，为了不引出不必要的意外，你选择阅读预备入学教令院的书:

    “……古时的传说中，曾经有三名携手同行的挚友。其中一人最终如、玫瑰……”*

    “如蔷薇般凋落，在泥中腐烂。”*

    用完食物，消化完毕，大脑完全运转至清醒状态，漫步过来的学者姿态的人接到，“须弥现存的有记载可以称之为‘文字’的字符达上百种，你所见的这本记录在雨林地区……”

    他蜷曲的长发在海风中轻轻晃动一秒，“须弥蔷薇是特色植物，严格地说，是玫瑰。因此翻译到蒙德，一部分记录与玫瑰混合……”

    目光扫过你手中的原文书，他躬身一点角度，面具尖锐的喙部落下阴影，“亡灵阁下，学习知识时，知识载体的翻译版本问题也要考虑。提供给您的学者特意忽略了这点，假如我没猜错……”

    “在后面，有他记录的类似混用示例。”

    跟着博士的话，你将手中厚厚的一本书翻到最后。阿贝多的笔记在封底上特意用火漆固定住，上面还有流畅的标注，“阅读后再打开。”

    仔细想了想，你恍然理解到他的用途。这种全本翻译后再对照的安排无疑会更容易让你在阅读过程中主动寻找疑问，从而产生记忆点。

    默默地翻回，博士将手指贴在下巴处，他说，“……毕竟和须弥还有段距离，学者手中一手的资料不会很多。”

    “我即将入学教令院。”

    果断开口拒绝博士提供资料的可能，你抬起脸扫过他的神态。总归这个人的目的性极为纯粹，选择权仅在你手里:

    “嗯……”

    果然，他没有生气，“那我说一下来自上方的旨意。”

    提及正事，多托雷的语气相比寻常，变得更富有沟通性。如果他少时在须弥求学的经历不作伪，这种与研究时状态差异巨大的沟通性，代表的应是社会关系上的“弱势”:

    “统括官大人对雷的神之心许以追回的要求。对我们而言，这是默许。”

    他说，摊手，姿态优雅，“本次出使须弥，只由我为使者。亡灵阁下的事情我不会过问。”

    看来新的神之心的安排余地格外地大……

    只要最后交回到至冬的是两枚，他们并不会在乎这其中发生什么……

    女皇也默许了这个行为、你思索着，“陛下的其他旨意呢？”

    刚刚完成的稻妻还有一些“目标”，你不相信须弥会如此轻松。

    “女皇陛下在我临行前送来口谕，‘做她想做的，她已经熟悉了’。”博士复刻道，“——须弥将是极为自由的国度。不仅仅是我，统括官和女皇陛下都在注视着阁下。”

    “……真是厚爱。”

    深吸一口气，你将书合起，“须弥么？我会努力达成陛下的旨意。”

    对比稻妻，你相信这是女皇赋予你的权力进一步扩张的正当途径。同理，收获也必需要更大。

    “……对待技术和知识，我是极为纯粹的所在。”博士朗声道，笑意隐含其中，“对待其他，有人相信亡灵阁下的手段……这无法不令人钦佩。”

    从胸口格外抽出一份折好的信函，博士递送，“‘另，四席和九席的人员将不日到达须弥，具体联系方式及相关信息都在其中，看后需销毁’——这是富人强烈要求统括官阁下让我转达的。”

    本质上非常不愿意作为传话人的博士说完就松开信函。飘飘地，你扬手拢住它，在动作交接的时候，男人对你投射出了一瞬时间凝固似的注视。

    “……沙漠是具有回忆的地方。对比雨林，我更愿意这么认为。”

    他留下一句话，对上空打出一个信号，“期待与您在须弥的会见。”

    会见在那个，拥有无比“勇气”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