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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后，稻妻城。
原本已经稍许恢复的城池于冬日将来之际再度陷入到了突如其来的沉默。
然而和上次兵临城下、民众惴惴不安的气氛相比，这次的沉默更像是由天守阁蔓延而出的无声的泡沫，淹没了民众，却也，并没有造成伤害。
橘发青年走进这座城池时对眼下的安静只淡淡地挑挑眉。他身材高挑舒展，行走间利落又潇洒，若是平日应该会有少女偷看，可现在……
或许只有天领奉行的旗本能多看看。
他们还不太愿意。
“天守阁及其周边于近日议事，闲杂人等，勿要靠近。”
面对青年想要靠近天守一带建筑的举动，说完固定台词的旗本将领转而好声好气地劝告道，“看这位先生……不是稻妻本地人。此次擅闯我们不会记录，还是赶快离开吧。”
“唔……”
青年在原地思索一会。随即笑得清爽，眼神明亮，“要是我想找人怎么办？”
“这……”
旗本犹豫。最近几天，来自稻妻全境的官员们已经将四周能住人的建筑都住满了。
加之原本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外海雷暴再度降下，仅仅是为了不让魔物在守备力量空缺时进入稻妻。
光看防护的规格，已经是国家级别的重大事项，“这无法替您转达。估计本日的会议将持续到戌时，先生您还是找个旅店住下吧。”
“啊……真遗憾。”
从离岛登船，好奇心驱使下又跑到荒海附近转了圈，得到新发现的达达利亚摊手，“我还想和能说的上话的人汇报汇报，有个地方不太平呢。”
起谏日后回炉重塑过的武士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位点点头，飞快地跑进天领奉行目前暂代家主职位的九条裟罗的办公所内。
听到消息的天狗将领匆匆出来，她气质坚定又如箭矢般锐利，一看就是个好对手。达达利亚的眼睛一亮，“呦，你好。你就是他们的老大吧？荒海那个地方突然出现了很多魔物……”
“所言属实？”
九条裟罗沉声道。
“当然，骗你这个干什么。路上打的魔物比平常多多了，留下的痕迹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天领奉行在此谢过你提供的情报，将尽快派人验证。若有要求可提出，我们酌情考虑。”九条裟罗沉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不会放过任何有对治下子民造成伤害的可能。
“啊，我是来找人的。”听到话的达达利亚瞬间忘记了自己想要发出的磋商邀请，兴奋道，“我来找……拉、拉妮！”
“对，就是这个名字！我来找拉妮！”
“……哦？是拉妮小姐吗？”九条裟罗微微眯起眼，无形的审视流于其双眸间，“你确定？”
“当然咯，怎么这个也要怀疑啊。好久没见她，有些难以想象会变成什么样。上次回去后和冬妮娅谈了谈猎场的冒险，她怪我没能好好说话，可是谁知道心情会变嘛，我现在也觉得当时有点傻……”
有点唠叨地说完这段话，九条裟罗的表情顿时从严肃以待变成“……”。
她侧过脸，不愿看青年无意识间流露出的，沉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一般的神情，“拉妮、咳，拉妮大人正在和绫人大人、心海大人商量要事，若今天顺利下值，我会替你转告。”
“拉妮……大人？”
重复一遍这个称呼，达达利亚陷入了奇妙的迷茫。
他是为前往至冬的航线上，雷神的神之心被不知名者抢走一事而来。加上散兵无缘无故消失，愚人众内部已经认定他叛逃的事实，向其他执行官发布了通告:
既然散兵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稻妻，相应的缘由和痕迹就会留下。
由他这种经常外出的执行官潜入调查，是件极为正常的事——
“她……”达达利亚艰难地道，“她怎么了？”
虽然接到内部情报说要在稻妻和女士多待一段时间，当什么驻外的官员。可让明显就是稻妻高位人士的人称呼其为“大人”……
这官当得也太成功了吧！
“此事无可奉告，若之后能见面您尽可让拉妮大人回答。”
九条裟罗挑眉，抬手送客，“请吧？”
“……”
一阵沉默，达达利亚恍惚转身。
他当然不是不知道利害关系的人，对面的将领已经有所怀疑，最好的选择就是现在离开。
“可是、我还是搞不懂啊。”
达达利亚迈步，碎碎念得所有人都能听清楚，“在稻妻当官……是图什么啊？难道说，她在稻妻有了喜欢的人？”
……就算是愚人众，看起来也是个恋爱入脑的愚人众。
九条裟罗无语，对后面的人挥挥手。
原本想要跟上去紧密监视的安排就此放下，天狗大将看了眼对方离去的身影，回头的步伐绝无迟滞，“事情紧急，派出小队去荒海调查，万万不能影响周围的民众！”
“是！”
☆
就在达达利亚和九条裟罗交谈时，天守阁的会议室里，你和神里绫人同时皱起眉，放下手中的材料。
经过一段时间面对面的接触，白衣青年在你心中的形象已经变换多次。有时你会为其长远的目光而惊叹，有时会因他狠辣的手段提升防备，可更多的时候，是觉得厌烦。
是的，那是种情不自禁的厌烦。相信他也是一样:
一看到对方的脸就联想到无休止的讨论、磋商、争吵、辩论，一听到对方的声音就会重叠出更多的各色人物的声音，或叫嚣，或唯诺，或阴险，或自大……
那些庞大的公文，规范，仪典，历律，那些聱牙诘曲的古典词汇，判决档案和来往的肮脏的交易记录，都充斥着你，他和珊瑚宫心海的大半时间。
忍无可忍之时，巫女小姐选择出门透透气。没有她那么容易放下防备的你和绫人就捏着鼻子坐在会议室里，相看两厌:
“拉妮小姐……可以麻烦您转身吗？”
神里绫人叹口气，拿起最近喜欢上的名为“奶茶”的新式饮品喝下，“看到您……我有点……”
让属下磨好咖啡送来的你端起杯子，提神的效果还是它比较明显，“你不抬头，我不抬头，喝完。”
你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绫人其实在想、”青年的声音带着点淡淡的嘶哑，大概是这几天和那些新提拔上来的官员不住商讨的缘故，“我们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制度的范围永远是限定的。既然有需求，就有漏洞可钻。后来的人便不会放弃。而要是将制度变为死例，又与我们当下的目标不同。”
他咬着奶茶里的东西，嚼动，侧脸鼓起点削弱高雅气质的弧度，“将军大人正在不断地改进和吸收新的信息，有祂的威慑，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比如？”
你懒懒地喝掉咖啡，这时，心海也已休息好走了回来。她在自己随身携带的秘密卷轴上记下几笔，神态透着不自知的郁闷，“今日，心情值逼近红线……要是再这么耽误下去，我想，我会平白老几岁。”
绫人的唇轻动，一双秀雅的眉轻蹙，“谁不是呢？”
或许他会老得更快。因为总有些拖后腿的存在还搞不清楚状况，妄想在议会的时候恢复原本的地位。
稻妻的发展一定会诞生由清洗后官员延伸的新贵，他还想好好控制下进度，让自然的发展更替掉无用的人和事，没成想……
现在对面坐着的人，可是个想把旧式家族连根拔起的狠角色啊。
“强/权、利益、交换，不是自古以来都有的吗？枫丹那边的贵族我也听说过，与稻妻并无太多不同。”
绫人接着道，“稻妻，由将军大人的存在延伸出的[信任]的概念，是一切的源点。在此源点上，民众的信任是基石。这份地基外面的人们已经打成了千百年，如果换成您所说的……”
对弈之人不会多说，绫人吸奶茶，放空:
今天的味道有点过甜，下次让托马改良下，听说最近商船送来的巧克力味道不错……
“谢谢您还记得民众是一切。”心海出声道。她是茶之本格派，自这间会议室被神里绫人带进奶茶打碎了原本严肃的气氛，一些莫名奇妙的东西就多起来。
搅搅手中的茶匙，心海在旁边的点心上撒点梅子粉，“既然将军大人是源点，为何今年之前的她不会吸收新的东西呢。”
巫女的声音很是好听，可绫人已经听得足够足够，“如何保证将军大人的更新？还有您说的民众理论，既然已经是基石，何妨搭起新的建筑？”
巫女小心地咬掉点梅粉，品尝滋味，“不过我也同意交换。总归稻妻现在的基础薄弱，若是这次改变失败，也有失败的余地。”
总不能比之前还要烂。
经历过锁国令+眼狩令的反抗军领袖，下了这个犀利的评价。
“……此交换非彼交换，珊瑚宫大人不要混淆。”
神里绫人捏住杯子，现在的他喝不下去，“[传统]是维持稻妻的另一道保护，全然放开的冲击……”
“就像您口中的奶茶吗？”
你插话道，“哦对了，枫丹的贵族确实和这里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那个国家嘛……”
工业的力量是强悍的。现在的枫丹贵族维持己身的那套，大多为表面光鲜。真去说国家要怎么去管，不如看看执律庭和逐影庭的地位？
公/权力早已大于私/权，这和将军以一人施加权力体系的稻妻，全然不同。
“……”
神里绫人和心海对视，下一秒他们迅速移开，“您的想法……”
还是快点说吧。否则今天又无法在半夜前下值了。
“好吧、”
“神明本位最大的缺点，尤其是对稻妻而言，就是、”你敲了下咖啡杯子，指尖清脆的一响，“现在雷电将军的光环已经打碎。”
“而雷神祂……”摇摇头，情况不言而喻。
若是神子口中的那位雷电真还在，或许会有机会重塑神里绫人的口中的信任关系。但现在这位……
神里绫人抬指按住眉心:他不知道情况吗？他绝对知道。
神明的迭代在提瓦特以须弥最为明显，可稻妻深究下去，也不是不能看出。
“将军大人……还可以学习。”
“时间呢？”
再度敲一下杯子，你都懒得反驳了，“你现在坐在这里，不就默认这大变/革要出自神里绫人之手吗？”
人有野心和抱负很正常，这算一种动力。神里绫人就是如此。
保护家人，保护妹妹，保护神里家是一开始的念头。待到他真的完成了基础的目标，更大的选择和进取的欲望会跟着诞生，那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内在运行规律。
“这么说……人类啊，我早就说人才是……”
“拉妮小姐？”
心海有些疑惑，“您刚刚说的是什么？”
“须弥语。”
神里绫人无力地放下手，“这里有个人还偷偷学了新的语言。要是您时间过于充分，不如将提出的稻妻法律基本纲要整理出来……”
“我拒绝。”
严肃地摆正杯子，你努力将气氛以眼神之外的方式传给另两个人，“一开始就商量好了，成文的文书经济归我，法律归你，文化归心海小姐。”
“不要妄想甩新的工作给我。”
真的很累的！
神里绫人的建议被你和心海全方位压下，青年的表情不算好看: 他看透了很多东西，可也在某些地方选择不去“做”透。
那大概是稻妻人特有的权宜之态。可更多的，心海和你都明白，那是他身后无数人所选择的“站位”问题。
“这世间没有完美的选择，两位的想法绫人已经清楚……然，非必要的流血与牺牲，也不该作为我们可选择的部分。”神里绫人道，眉眼间的疲惫有一瞬间化作无可掩饰的冰冷。
此刻的他，才算是真的有了决断。
“若他们的心灵如海中鱼儿一般透彻，”心海浅笑，“自然不会做出不该做的事。引导与教育本该是我们要承担的责任……”
“此刻的犹豫代表的是实施过程中更大的牵连，我想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则支起手臂在桌子上，双眼扫过绫人与心海，立刻收回，“当然，将靠近边缘的人推到悬崖边上，无疑是种强/制的近似逼/迫的行为……”
目前还有地方可以商讨，还有方法可以解决不必要的矛盾。
为什么不去试试呢？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思想，总会得出个各方都认同的结果的。
“……容我再考虑一下。”
最终，神里绫人这么说。
……
从会议室下值需得经过天守阁中的一大片枯山水。心海对这种景观有些自己也承认的不感冒，因此她说，“两位请便，我先去侧院看看早开的梅。”
那是片风景宜人的小院，和单纯由黑白二色构成的传统稻妻设计相比，更为鲜活动人。
出了会议室，一些公务在身的姿态就不会体现出来。神里家主恢复本该有的仪态，出门时他故意停在略后面一些的位置，目光掠过熟悉的奥颉众，不禁浅浅地叹气。
“或许您走在前面比较好。”
同样感觉到目光的你忍了忍，还是侧身看他，“否则我会……”
“原本，绫人也是这样想的。”
青年无辜地抬眼，“那……”
……
结果是你们两人并排走在一起，连迈步的节奏都保持一致。
“早前，绫人并未想过此刻之情景，”就在四声迭起的脚步走过红桥时，青年突然出声道，袖子飘飘然地半垂下，“本想在三月樱之时与拉妮小姐会面，如知己好友一般……”
他轻而又轻地说，“今日所见……新一年的三月，不知又有什么样的安排，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又很慢。”
“以我们目前的工作量，若想在三月前结束一切，大概要多付出点精力。”
你说，余光扫到他有些失意的表情，淡淡地瞟回，“况且我不觉得那个时候还能如朋友。绫人先生没有想过，新的稻妻的反抗之势么？”
“这个啊，未来的东西谁能说清呢。我更想担忧的是现在、”
神里绫人收回表情，很难说他刚刚的情态是不是真的，“关于奶茶这种饮料……”
他认真地说，“绫华说会长胖。因此最近我总是在想，一天喝两杯，不会让身体不适吧？”
“而要是想控制，剑道的练习时间就要拉长。对我来说，这比上班还要来得痛苦。”
……话题，为什么突然地从正经的地方转到了这里？
哽了半刻，你无言到，“你是想问我，甜品的热量？”
“是啊。”
绫人优雅地颔首，“熟悉的人中，似乎只有拉妮小姐比较像知道答案的。”
“……”
目光扫过天守阁掩藏在各个角落的人，你是半点脾气也没有了，“看来下班就要做下班的事……是对的。奶茶的话……”
绫人微笑，“嗯？”
“控制甜度？”
“这对我来说，着实太难了点……”绫人犹豫，耳畔水色的发丝随动作无精打采地压下，又被其主人觉察到，不经意地勾起手指向后撩放，“没有更好的办法么？”
“没有了。要么试试脑力消耗之后再喝，增加一点转化的效率。”你不怎么走心地安慰着。眼看天守阁大门已经敞开，不禁点点头，“今日就此结束，明天见吧，绫人先生。”
绫人似乎还在想怎么增加那个所谓的效率，闻言略带点迟钝地答到，“哦，好的，明天见，拉妮小姐。”
……
神里绫人和你走的路不是一条。神里屋敷远在影向山，每天都要开会自然不能居住，所以他暂住在幕府安排好的一处清算完毕的人家中。
走在路上的他看到了许多来去匆匆的面容。在高位的三人商讨各项事宜时，这些人也并未闲着，或是忙不迭地做着吩咐的事，或是焦虑地补上这么多年来缺漏的东西。
对后者，神里绫人无法升起同情:
早该做的事没有做到，后面的补偿也就算无用。
他不会因此改变评价。
一路失神地回到住所，绫华已经带着茶室做好的晚餐坐在桌案旁等他。
自这场全城动员的大议事开启，少女需要做的事情就比以前多了很多，两兄妹彼此看着，都能从对方脸上找到自己想见的感觉:
累。
“噗哧、真是……难得见平常光风霁月的哥哥大人会有这样的一天。”绫华首先笑着。她的一头长发只在偏下的地方扎起，没有平常严谨细致的打理，“今天的议事，感觉如何？”
“看来你先休息过了。”观察完毕，绫人悠悠懒懒地坐下给妹妹和自己盛饭摆碟。这样的条件下，谁也不会在意繁复的礼仪要求，“和前些日子没有什么区别。珊瑚宫的大巫女和拉妮小姐的考虑方向，都很有价值。”
“嗯？”夹起一块烤好的外来牛排，酱汁没有沾到任何地方。绫华笑着说到，“不止如此吧，兄长。看进门时你的样子，有点游离啊。”
被妹妹打趣的绫人:“……”
“瞒不过你。”绫人无奈，吃着自己喜欢的东西，“今天我再度确认拉妮小姐是没有可能长期待在稻妻的。”
“大概清籁岛和八酝岛踏鞴砂的事情步入正轨，她就会离开。”
“这可算不上好消息……”听到话的绫华停顿下动作，喃喃道，“原本我还想着，从女孩子之间的对话入手看看她喜欢什么……”
思考一会，绫华小心地咬下肉，“哥哥呢？有什么想法？”
“拉妮小姐当然是很有用的人才，可愚人众的身份同样是个负担。”
绫人平静道，“而且她自己也想到了未来可能会遭遇的情形。既然如此透彻，想必多余的话也没有用处，所以我在考虑……”
“嗯……”
青年突然弯起唇，下方的痣勾动着，带着点见到有意思事情的期待，“在离开前，尽量让她多做点事。”
“这样才不会亏啊。”
“哥哥是笨蛋吗？”绫华抬着碗，端坐的姿势没有变化，只筷子在手中握紧一点，“明明很在意，说[最近感觉公务的事好像要压过‘神里绫人’本身，原本想留个好印象也不可能了]……”
“今天考虑这么久，想的竟是如此？”
“其实我努力了。”
绫人对妹妹的评价接受良好。面对她有些不解的眼神，他认真地回答道，“她喜欢喝咖啡，我是奶茶派，所以我决定从明天开始试试咖啡。”
“……”
“哥哥，我觉得你的努力方向是错误的。”绫华努力咽下最后一口米饭，语气带着点心力交瘁的飘忽，“咖啡和奶茶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在忙完公务后，要有不想着公事转而发出邀约的念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