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槿望着二人往山下走的身影，目光重新落到采灵的小苑里。
“你打我一下。”她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猫妖不解地看她：“你确定？”
江槿点头，神色认真。
于是猫妖伸出爪子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观察着她的反应。
“...”江槿无奈将要求说得更明白，“你用全力。”
猫妖皱起鼻子，不太相信地开口：“...可是你说的哦，别找我算账啊。”
他们刚才出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江槿要是认真起来，它根本不是对手。
不过她也有一点好，就是守信，它得先弄个免责承诺。
“自然。”江槿又催了一遍。
猫妖见她应下，弓起身子，凝神运气，使出了自己最厉害的一招。
一股强烈的劲风刮过，江槿还没动用捆魂链，掐来一道威力不大的雷火诀，就轻松化解了猫妖的攻击。
江槿怜爱地摸了摸它的头：“果然如此。”
猫妖没明白她这话的深意，爪子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她放在自己头上的手：“你瞧不起我？！”
“不是，我是在想，采灵对你真是好。”
江槿把它放在石桌上，在它周围设下结界，活动范围仅在这张石桌上：“我去跟她谈谈，你在这好好呆着。”
“喂，谈什么？”猫妖抓着结界，这结界还有隔音的作用，它只能看着巴巴看着江槿去敲门，然后说了几句，采灵居然真的给她开门让她进去了。
猫妖心头窜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嫉妒！！！
它才是采灵的宠物啊！
空谷幽幽，鸟雀啼叫。因位于群山之中，行远宗常年保持着湿润的气候，每过转角，就有清风送来花香，实乃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过了前面，便是采灵师叔曾居过的地方了。”戚飞雪尽心尽力地引导。
这一路来，钟离的话并不多，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在思考事情。
戚飞雪也不好多打扰，她本就不是多话的人，送那几本书已是超乎她平常的性子。因而两人一路同行，她也只是偶尔出声提示方向。
“你知道三百年前餍妖一事么？”
身旁的人突然开口。
戚飞雪余光看去，少年身如雪松，声如玉石，眉眼冷峻，虽是难以靠近，但整个人透着出尘，又能力不俗，心头不禁有些紧张。
“我进师门晚，只听说过那餍妖烧了半片仙山，死伤弟子众多，后来还是天界派人镇压才收了那大妖。行远宗花了许久才勉强恢复元气，那一届的弟子选拔也往后延了许久。”
行远宗每隔百年才会下山招徒，她是上一届入门的弟子，对餍妖的事也是通过门中记载和教学师叔偶尔提及知晓一二。
“你瞧，那座山山腰的裂痕，就是当初餍妖留下的。”
钟离循着戚飞雪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座山是比其他地方的灵力要贫瘠一些。
山脚碧绿连天，一树树密林围绕，到了山腰，一条光秃秃的土坡如同纵生的皱纹，不规整地蔓延成一条腰带，横在一片绿意之中，宛如天堑，格外触目惊心。
钟离顿了顿，注视着那座山，心头隐隐涌上一股难言的熟悉。
“钟公子？”戚飞雪见他面色严肃，忍不住出声叫他。
片刻后少年收回眼神，眼中似有冷意翻滚，然而转瞬即逝，他淡淡道：“走吧。”
两人终于来到采灵的旧居，刚进门口，就有一个矮矮的小窝。
戚飞雪在脑中思索片刻，忽地想起这小窝的来历：“听说采灵师叔以前养过一个灵宠，可惜也在那场变故中消失无踪。”
她推开房门，里面一尘不染。虽然采灵师叔不住在这里，但也一直有人打扫，那场变故中采灵出了不少力，掌门感念其为师门付出，把山上那间指给她修养。
钟离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就算是采灵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但时过境迁，采灵早就不在这里了。他来这看，又能发现什么。
话说回来，江槿推他出来根本就是趁机报复他，让他多跑这一趟。
他最烦同人打交道，一个江槿一个足够难缠，更别提这些仙门的弟子。
不过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她整日碎碎念，在外一定要低调行事，不可冲动之类的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他倒也没有真的拂袖而走。
戚飞雪视线落在钟离身上，心中踌躇不知如何开口。她也知道此处对两人所要寻的事情帮不上多大的忙，只是...
看着钟离的背影，她一向冷淡的眉眼也柔和下来。修道多年，年轻一辈弟子中，她已是翘楚，却不曾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眼前的少年神秘莫测，不仅能制出钟灵石这等奇异法宝，招式也十分独特。
“钟公子，你和江姑娘若是不急，还可以再多留...”戚飞雪话还没说完，钟离脸色忽然变得难看。
她刚想问发生何事，钟离已经迈开步子：“麻烦你了。”
等她追上前去，院子里已没了人的影子。他如此急匆匆，莫不是江姑娘那里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戚飞雪抬脚就往附近的法阵跑去。
“嘶...”江槿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坐在凳子上，看着手臂新添的伤口。
采灵刚想再将伤口划大一点，木门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吹开，似有狂风呼啸，卷着还未落地的竹叶而入，直奔她而来。
这股力量来得强烈又迅速，目标明显，采灵事先没有防备，顷刻间就被打退，唇间溢出血迹。
她幽幽看了一眼来人，又转头看向江槿，擦了血迹：“倒是不曾想到，你师弟这么担心你。”
钟离居高临下地看着采灵，眼神如平静的湖泊不起波澜，但在那之下，是了无生机的寒冰。
他亲眼见到她划伤江槿，先前也是因为她牵动江槿旧伤。
也许是法器对主人受伤格外敏感，也许还有他自己都说不清的缘由。
在看见江槿受伤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便如黑云压城，腾着少见的戾气。
钟离漠然看着采灵，灵力不断起伏，形成尖锐的冰锥，即将向下刺去。
眼看他就要再次动手，采灵下意识抵挡，朝着他后面的人喊道：“你还要看戏？”
一股微弱的力道拽住了他衣角，那尖锐的冰刺瞬间止住。
江槿虚弱地抬手抓住他衣角晃了晃，脸色苍白地劝解：“都说了，做人不能这么...咳...冲动。”
钟离缄默良久，冷冷瞥了一眼采灵，化去周身灵力。
见人不再动手，江槿身形摇晃两下，跌坐回椅子，龇牙咧嘴地捂着伤口口。钟离刚才进来那么大阵仗，给她吓了一跳，又因为阻止他时扯到伤口。伤口本就疼，这下痛楚更加重了。
钟离一言不发盯着已经冒冷汗的人，眼神幽幽。
江槿不抬头也知道钟离是什么表情，肯定准备兴师问罪，问她又想做什么。
她转头塞了一颗伤药，身体的不适才渐渐散去。
她扯了扯钟离的袍角，试图把他拉近点好方便跟他解释。但身旁的人像是站定了一般，纹丝不动。
江槿无奈，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只能在脑中传音。
“你我先前猜得不错，猫妖身上的魂魄确实是她丢失的那一魄。”
自她发现那个法阵是用来封印魂魄的，心中就冒出了这个猜测。
为何采灵一靠近猫妖就会反应异常，为何猫妖身上的法阵越靠近采灵印记就越明显。猫妖说自己是因为在崇明山染了灵气有缘生出灵智，但万物若想生灵，运气与修行缺一不可。
它不仅妖力低微，连一招半式都很勉强，方才让它攻击，它竟连基本的动意化形都不会，唯一用得熟练的招式，就是当初在幽都城定住她的那招。
这便证明，猫妖化形非自身修为造化，而是意外。
她方才向采灵求证，得到的答案也是肯定。
当初餍妖入侵，小花猫奋不顾身替采灵挡下一击，以它的能力，必死无疑。
彼时采灵也受了重伤，七魂六魄险有离体之势，她不忍小花猫就此死去，索性分了一魄镇在小花猫身上，保住了它的命。但她当时已经力竭，设完阵法就晕厥过去。
再醒来时，餍妖已经被天界的人收服，小花猫也不见踪影。整个崇明山满目疮痍，遍地死伤，血流无数，仓皇之中，又有谁知道一只小猫的下落。
只是那时采灵已经失了一魄，连自己的同门师弟都不认识，也没了七情六欲，更不记得陪伴自己多年的小花猫。
直至前几日，小花猫骤然出现在她面前。在见到小花猫的那一刻，她就记起了自己与小花猫的所有过往。
但她不能相认。
七魂六魄只有在人濒死时才会离体，若是人元神未散，只要一相靠近，七魂六魄就会自主想要回到原本的躯壳。
小花猫身上有她一魄，她们隔得越近，相处得越久，小花猫体内的魂魄就会越想回到她体内，它的身体也会越来越虚弱。
所以她才一二再而三地赶走小猫，想装作不识逼走小猫。可是看着小花猫执着地出现在门口，她心中也多有不舍。
她本想再为它舞最后一次剑，然后就将它送出崇明山，但没想到被江槿和钟离猜出。
“我答应采灵，帮她凝住猫妖的半魂，这样既可以保住猫妖的性命，采灵也能恢复一些人性。”
江槿在脑中给他解释完，朝采灵招了招手：“快，别浪费了血。”
采灵见钟离屹然不动，重新起身拿出玉瓶接住她伤口流出的血。
“为什么？”钟离盯着她。
因为放血，她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血色，连嘴唇也苍白，额头冒着冷汗，眉头紧紧皱起。
按理说，他们已经帮助猫妖找到采灵，早完成了诺言，何必多此一举。
“猫妖都那样了，你觉得它会这么轻易说出你的身份，咱们把事情做圆满，它肯定乖乖说出来。”
钟离愣了愣，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像是当头一棒敲在了心上。
她做这些，是为了他？
明明...明明......